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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閃耀時】編劇:他們的「決定性時刻」

2024-07-23辟謠

澎湃新聞記者 楊偲婷


2020年,電視劇【隱秘而偉大】播出,斬獲多個國內獎項,青年編劇蒲維和黃琛也因此走進大眾視野。四年後,他們的新作【群星閃耀時】登陸湖南衛視、芒果TV,同樣是民國諜戰故事,卻畫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物弧光。


【隱秘而偉大】中的主人公顧耀東,是在弄堂中長大的普通男孩,而【群星閃耀時】裏的華楨,則是國民黨高官家庭的精英青年,他要如何完成成長的蛻變,信仰的皈依,是這個故事的重點。同時,抗戰時期人們生活與工作的種種細節,兩位編劇也希望能盡可能地還原得足夠真實。


從創作【隱秘而偉大】時,二人就閱讀了不少關於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警察的書,還多次去上海警察博物館參觀。這次又找了許多關於當時走私、國民黨派系鬥爭、第一批女警察的歷史資料和書籍,進行閱讀和研究。因為男主華楨的家在南京,蒲維和黃琛還專門去了南京頤和路——曾經許多國民黨高官居住的一條街,「找了一下華家的原型」。


李現 飾 向遠生/華楨


在劇中,人物傳記【人類的選擇時刻】(又名【人類群星閃耀時】)是重要劇情線索,某種程度上也對故事主題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並且,這本書中寫道:「一個影響至為深遠的決定系於唯一的一個日期,唯一的一個小時,常常還只系於一分鐘,這樣一些戲劇性的時刻,命運攸關的時刻,在個人的生活上,在歷史的演進中,都是極為罕見的。」這也成為了兩位編劇使用這本書開啟本劇的理由:「我們當時用這本書,也是因為它講到了‘決定性時刻’這個概念。」


劇中的華楨,本該走在權貴子弟的「康莊大道」上,卻因尊敬的老師遞給他的一本書,進而整個人生發生轉變,一步步走上另一條軌域,走進了人民群眾的海洋之中。1936年,上海山雨欲來,戰爭陰雲籠罩。彼時的共產黨面臨國民黨的圍剿,正值艱苦卓絕又意義重大的長征途中,是一個事關黨的命運的決定性時刻。而華楨經歷了幾次重要選擇,也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對自己的決定性時刻。「那個時代的先輩們,是怎樣在特殊時期做出了他們的選擇,經歷了個人的決定性時刻,進而在歷史洪流中扭轉了整個民族的命運。」這是兩位編劇非常感興趣的主題。


【群星閃耀時】劇照


「處在當下社會,也許會覺得當年的先輩們選擇共產黨是一種必然,但其實身處百年之前,那時的人們處在時代的不同位置,對他們來說,這個選擇並非先驗的必然,而是一個探索和思辨、個人選擇與命運推動的過程。」兩位編劇這樣總結。而當這一過程被呈現在【群星閃耀時】中,就使得它不像一個標準的諜戰劇,更是一個時代青年尋找信仰、獲得成長的故事。


編劇黃琛、蒲維


對話


華楨信仰轉變的幾個節點


澎湃新聞: 從精英家庭出來的華楨,他的信仰轉變和成長過程的書寫是不是難度更大,想請兩位聊一下對於人物的創作過程?


黃琛: 可能從創作上來說,確實難度要大一些,如何讓人相信這樣的一個人會走向革命,走向中國共產黨。他不像顧耀東,一開始就一張白紙,只要是有人引導他,他就能往前走。但華楨在故事之初,已經有很強的自我意識和信仰。要怎麽去展現他的轉變,確實可能也是我們在做這個劇時花力氣最多的地方,而且可以這麽說,劇裏的每一個人物,都有一部份任務是服務於促進華楨的轉變的。


澎湃新聞: 華楨這個人物前期是非常精英主義的,他的精英性裏隱隱帶著一種對平民的「距離感」。


這種傲慢要發生轉變,可能編劇在書寫上是蠻花力氣的。


黃琛: 一開始,我們設定他是航海科精英班的學生,在那個時期他堅信,只有他們這些精英階層才能救中國,他跟老百姓是隔離的,他的成長中接觸不到這些人。在故事後半段,他逐漸能看到,包括華家在內的一些國民黨精英階層做著怎樣的事情:倒賣軍火、跟日本人勾結走私......讓他對自己所在階層的認同逐漸瓦解。


而我們把他放到四所這樣一個「放牛班」似的環境。他接觸到了像駱瑉敏、陳浩這樣的年輕人,他慢慢意識到,真正能救中國的力量,還是來源於人民群眾,而不是當時國民黨那些所謂的精英階層。後來他離開四所,回到他的精英班,但觀眾看到這兒應該能感覺到:華楨已經回不去他本來的小世界了。


【群星閃耀時】劇照


蒲維: 我覺得,可以簡單總結幾個節點,一開始華楨是一個充滿自信,但又迷茫的年輕人,從接到鄧銘遠囑托,到進入四所,他一直是對他自身經歷和認知都很自信的狀態。


下一個階段就是逐漸和包括陳浩在內的共產黨人成為朋友,發現自己和他們誌同道合,心有戚戚,他們共同經歷生死,這期間發生的事情讓他對共產黨充滿敬重,也對國民政府的所作所為產生懷疑。


再到鄧銘遠犧牲,他被深深震動。自己一心救國,可曾經信仰的一切在搖搖欲墜,還應該堅持嗎?鄧銘遠的臨終留言給他指出了一條唯一的救國出路,就是共產黨,而事實上在此時,他和陳浩、石珺昱已經成為了戰友。不論理智還是情感上,向遠生都已經走向了共產黨。


鄧銘遠(曹磊 飾)的犧牲,令華楨深深震動。


最後,當他發現他的家庭也參與國民黨高層走私軍火案時,他也就徹底斬斷了最後一絲希望。同時這一過程中,他和陳浩、石珺昱這些共產黨人建立友誼,建立了對共產黨的認知萌芽,到最後和他們一起開出花。


離走私案真相越來越近,華楨開始懷疑華梁。


澎湃新聞: 更多類似題材作品,可能都略過了信仰建立的過程,直接諜戰或者革命了。但你們從【隱秘而偉大】到【群星閃耀時】,偏都是去講述這個信仰建立的過程,兩位為什麽會比較青睞這樣的敘事?


黃琛: 一方面,我們也不太想去做一個純粹的諜戰劇,當然有很多好的諜戰劇。另一方面,我們更喜歡在寫戲之前,想好我們整個劇要表達的主題。主題清晰以後,我發現如果我們拘泥於諜戰鬥爭,可能會有點脫離我們想表達的主題,所以可能寫這樣一個成長故事,更符合我們想表達的東西,更能使上勁兒,所以就沒太去考慮型別化的問題。


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寫出來的劇,它什麽樣子,跟我們平時自己喜歡看什麽樣的劇,有很大關系。我到現在最喜歡的諜戰劇都是【懸崖】,它的敘事非常細膩,情節密度說實話在這個型別裏不算大,但劇中人物那種「站在懸崖邊上」的驚心動魄,令我印象深刻。我倆都喜歡這樣的劇,可能會下意識往這個風格去靠,更多時候,還是在想怎麽樣寫好一個人,而不是構思情節要多緊張刺激。


任敏 飾 駱瑉敏


「審查的紅線是什麽?」


澎湃新聞: 在這部劇中最想傳遞和表達的?


黃琛: 一個人的一生,肯定會面臨很多決定性時刻,當這個時刻到來時,我們應該做怎樣的選擇?這個選擇的標準是什麽?我不能給出一個標準答案,我也不敢說我去教大家什麽,只是說把華楨選擇的過程展現給大家。如果非要簡單粗暴地概括,可能就是不負自己,不負國家。


前兩天我們去廣電培訓,當時聽朱副司長講,你們編劇老在問,審查的紅線是什麽,你們只需要寫完劇本後,問一下自己:你的劇本願不願意給你的孩子看?很多年以後你孩子長大了,你能不能很自豪地告訴他,爸爸媽媽曾經寫過一個這樣的劇本?他說:這是一個編劇給自己的紅線。


我覺得當我們做選擇的時候,要想的也是如此,你的標準是什麽?你對不對得起本心?像駱瑉敏這麽一個小人物,她在危急時刻選擇不放手時,對她來說,無愧自己做警察的本心。


澎湃新聞: 想聊聊兩位的分工,我覺得兩個創作者是很容易吵架的。


黃琛: 跟【隱秘】的時候一樣。做大綱我們一起討論,主要是負責構架這個故事,然後書稿還是我來寫,還是跟以前一樣會「吵架」,每次討論劇本都會爭執(笑)。


蒲維: 我們跟很多編劇都溝透過,發現大家都差不多,都會吵架,所以吵好像是必然的。大家在全心投入的時候,就都會堅持自己認為好的東西吧。但這個好是沒有盡頭的,你覺得好,對方覺得不好,那就需要大家一起既思考自己的,也思考對方的,互相都推著對方往前再走一步,或許就能得到一個大家都覺得還不錯的東西。


【群星閃耀時】劇照


電視劇是商品,也是藝術品

澎湃新聞: 兩位已經連續兩部純原創作品了,在當下以IP改編為主的市場上是非常少見的。聊聊改編和原創的異同、原創中的經驗和思考?


蒲維: 其實我們也不排斥改編作品。但改編也是分型別的。有一種IP,讀者基數大,而且讀者認同度特別高,這類IP改編,要做的應該是盡量還原它被讀者認同的部份,把它的文字語言轉化為影視語言,不需要過多進行二次創作,但這種能簡單完成轉化的作品並不多。另外一種IP,可能只是給你提供了一個思路,一個閃光點,一個主題,你需要大量修改和原創。


我們做原創時,不會特別著急去推故事和人物,會先找到一個我們自己特別有興趣的主題,在這個主題內,我們想表達什麽,就建立在我們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站位上。找到一個故事核心之後,我們才會去做故事和人物。所以我覺得,有時候IP改編,它能幫你先找到一個故事核心,它已經比較完善了,也能給你後續工作提供一些思路。


小說確實和影視劇非常不同,小說可以發散得比較開,但影視,大家耐心是有限的,特別是現在這個時代,我們感覺可能在短視訊沖擊下,觀眾對於影視劇節奏又有了新要求。所以在改編時,我們也要思考原著的故事,影視化後會有怎樣的節奏?能不讓觀眾遺失興趣。這是我們認為,原創和改編,其實都共有的難點和思考。


澎湃新聞: 作品要「破圈」的話,可能就需要找到創作中跟各個不同的年齡層,不同性別的觀眾的某種情感共鳴,對於這種情感共鳴,作為編劇要怎麽去達到,想聽兩位聊一下。


蒲維: 我們每次做劇本之前想的東西比較少,基本都是從我倆想講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出發。主要就看做的過程中有沒有能真正打動我們自己的點,有沒有想寫完它的沖動,如果什麽都沒有,那就說明它是一個,我們所謂的「行活」。只把一個故事給講完整,但沒有任何精神內核,在我們自己這兒,它是過不了的。 電視劇它既是商品,它也是藝術品,我們當然要尊重它的市場內容,但也還是要堅持一些創作者的追求和表達吧。


黃琛: 對我來說,寫一個劇本真不真誠,挺重要的。我覺得如果不真誠,就不是我作為一個原創編劇應該去做的東西,至少現在我是這樣的想的,我也希望我能堅持下去。我們當然應該去研究現在的市場,考慮講故事的技巧,但在這些之前,作為原創編劇要遵從自己的本心,我到底想講一個什麽樣的故事給觀眾?這個故事真不真誠,我覺得觀眾是能體會到的。



本期資深 編輯 周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