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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駿馬獎」作家羌人六:執著書寫川西北斷裂帶 |封面專訪

2024-08-09辟謠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實習生 孫沁怡

一個作家總要找到一個相對穩固的寫作根據地,來安放自己的心魂。比如商州之於賈平凹、高密東北鄉之於莫言、北極村之於遲子建……對於四川詩人、作家羌人六來說,這個根據地就是川西北的群山裏,「隨日升日落、季節和農事輾轉的斷裂帶,祖祖輩輩跟莊稼生死相依的斷裂帶」。2024年7月31日,第十三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獲獎名單出爐。羌人六書寫「斷裂帶」生活的散文集【綠皮火車】榜上有名。

「羌人六」這個筆名相當有個性,但他本人的解釋雲淡風輕:「我是羌族,本名劉勇。‘羌人六’組詞結構方式大概相當於‘路人甲’。」聽到散文集【綠皮火車】獲駿馬獎的那一刻,羌人六的反應是:「感覺自己身體裏輕輕亮了那麽一下,但也就是短短地那麽一下。對這份沈甸甸的榮譽,我更願意看作一份鼓勵,寫作多年,我對自己的作品總是深感不滿,總是有著難以驅散的自卑……」

羌人六在故鄉「斷裂帶」

羌人六,1987年5月出生在四川平武。自2004年文學創作至今,他在詩歌、小說、散文多個體裁上,都揮灑他的才華,出版過詩集【太陽神鳥】【羊圖騰】,散文集【食鼠之家】【綠皮火車】,中短篇小說集【伊拉克的石頭】【1997,南瓜消失在風裏】。更重要的是,在20年的寫作歷程中,身為四川綿陽平武人,羌人六越來越找到自己的寫作方向:不斷審視、描摹家鄉所處的川西北斷裂帶山區。

因為他的持續寫作,「斷裂帶」從一個原本純地理故鄉的名詞開始被賦予文學故鄉的色彩。「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來龍去脈,一個人有一個人的來龍去脈。斷裂帶,是我的來龍去脈」 。羌人六說。

除了在散文裏寫斷裂帶,羌人六也透過小說,對斷裂帶鄉親父老們的生活命運給予進一步的思考和審視。作為寧夏出版傳媒集團陽光出版社「我們的時代」叢書之一,中短篇小說集【1997,南瓜消失在風裏】收入羌人六的8篇中短篇小說。小說裏的故事,基本也都發生在「斷裂帶」上。這些小說,與散文有著某種一致性。 2021年,羌人六開始長篇小說【爾瑪史詩】的創作。這部小說跟羌族傳統文化密切相關。他寫了三年多,即將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發行。「我想透過這次寫作,用文學的方式關註古老文明的歷史與現狀」。

羌人六散文集【綠皮火車】

「在紙上種地」

2011年,大學畢業的羌人六,先是在北川工作了大概一年時間。2013年,他回到老家,在平武縣文化館擔任文學創作輔導員。也就是這一年,他找到了呈現內心世界、支撐寫作的主框架,就是斷裂帶。川西北斷裂帶上那些核桃般搖搖欲墜的生活和命運,痛苦與迷茫,重負與掙紮,夢想與孤獨,從現實來到他的筆下,他稱之為「在紙上種地」。

對斷裂帶的「文學發現」,雖然是偶然的,但也被羌人六視為必然。他認可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在其第一部長篇歷史小說【白色城堡】寫過這樣一段話:「在生命的某一段時期,當他們回頭審視,發現多年來被視為巧合的事,其實是不可避免的。」

跟很多人一樣,羌人六對故鄉的情感,深厚且復雜,愛也憎惡著,遠離又懷念。「它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痛,一小塊月光就能擦亮的痛。」對飽經憂患但依然生機勃勃的斷裂帶,一種復雜的情愫與體驗像空氣那樣包裹著他,「一方面,斷裂帶是我精神上最最依戀的家園,我的童年和少年歲月都在那裏度過,更重要的是,如今,我的很多親人、朋友仍在斷裂帶生活,每次想起他們,我就會想起一棵樹,以及一棵樹上的枝枝葉葉。另一方面,我又不得不跟斷裂帶保持適當的距離,有時候甚至故作疏遠,冷眼旁觀,並非我麻木,也不是我的心已經隨著我的年齡長到石頭裏面去了。而是因為,在生活的背面,我看見或者遇見的,並不是都是真情湧現。遍布的荊棘,粗糲的石頭和目光冷冷的刀子,像埋伏在歲月裏的幽靈,總是透過一個中心——生活——暗暗指向我的自作多情,讓我無地自容,讓我感覺自己,不過是一個擁有故鄉又遠離了故鄉,沒有歸宿也找不到歸屬感的無根者。」

羌人六小說集【1997,南瓜消失在風中】

「開鑿一條河床」

2004年8月,羌人六從平武縣前往江油中學讀書。此前未曾遠離家門的羌人六,對於撲面而來的嶄新校園生活感到無所適從,他想到家鄉,想到過去的生活。在炎熱的學生宿舍,羌人六用藍色圓珠筆在筆記本上激動著寫下人生第一首短詩【歸宿】。年輕的語文老師在一次語文課上朗讀了這首稚嫩的「詩作」,給予羌人六莫大的動力,這種動力不斷生長,延續至今。

每天寫五六個小時,然後跑步鍛煉,這樣的生活,羌人六保持了很多年。作品就像地裏的莊稼那樣一茬茬地生長,「慢慢寫,好好寫,寫一篇要有一篇的樣。」

作家除了要解決「寫什麽」的問題,還要面對「怎麽寫」的問題。散文創作無疑來源真實生活,強調「我手寫我心」。但是,文學來自生活,但不是照搬生活。僅僅生活經歷豐富、性格敏感,未必一定都會成為好的散文作者。看起來渾然天成的散文作品,往往背後都有作者認真提煉、結構設定等相關藝術訓練的心血付出。

在【綠皮火車】中,羌人六將詩歌的元素融入到散文寫作中,給沈重的內容一份輕盈的翅膀。比如他在書中寫自己曾經偶然看到一列從成都開往江油方向的綠皮火車,「斑駁的鐵軌,滑動著正在開枝散葉的春天……」

羌人六對自己的寫作有清醒的認知,「我最深切的創作來源當然是我的生活,我在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一切都可能成為我寫作的素材。但同時,每篇作品無疑都是長久思考醞釀和寫作過程中反復鍛造打磨的結果。創作二十年,我的經驗無非就是遵循寫作的常識與常道。寫作在我看來既要向生活取經,也有大量閱讀還有就是長期的寫作訓練。」

對「散文」這一文體的優勢,羌人六深有體會,「散文是寫作者的心靈史和樹洞,總是內建體溫和體香。優秀的散文滋補靈魂、撫慰人心。」但同時他也清醒地知道,「散文作為文體的優勢有時會導致散文創作的隨便,寫作者必須有意識地增強散文寫作的強度、難度和韌勁。創作之際,我會提醒自己,不要走老路,不要走近路,不要走尋常路,老老實實、認認真真,一個字一個字、一個句子一個句子地寫下去。我力所能及追求獨特,追求緩慢,追求敘述上的‘別具一格’,用現代、陌生化甚至充滿野性的語言和文字寫作。寫散文,如同在大地上自己開鑿一條河床,讓渴望表達的內容、意象在裏面流動、呈現——然後,看看能不能在河裏抓到你想要抓到的魚蝦。」

羌人六在故鄉「斷裂帶」

對話羌人六:

文學也像萬花筒,並不枯燥

封面新聞:在你的書寫裏,能看到生活殘酷、粗糲的東西,比如親情的脆弱,人性的復雜,但同時也能看到光明的所在,比如自然地理環境的美,鄉親身上質樸憨厚的成分。在寫作中,你自己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羌人六: 不逃避,大膽如實地寫,這是寫作時的想法。以此才可能產生復雜的審美體驗,讓讀者自己去感受判斷。

封面新聞:在你的故鄉平武,還有一個散文家或者非虛構寫作高手,叫阿貝爾。我發現,有一類作家,雖然並沒有走到更大更遠的外面世界,一輩子可能就在自己的家鄉工作、生活、寫作,但是他的目光依然可以穿透現實,在時間和空間裏自由遊走,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限制,同時也因為在一個地方深挖,汲取營養,收獲也是很豐美的。

羌人六: 這很正常。不管在哪裏,便捷的交通和媒介搭橋鋪路,不影響一個作家對世界和遠方的「閱讀」和了解。對一些作家而言,寫自己熟悉的區域似乎是個很好的選題,福克納一生都在寫那個郵票大小的故鄉。

封面新聞:現在成都工作,當了文學雜誌編輯。對你自己接下來的寫作,大概有怎樣的計劃?

羌人六: 一如既往地寫。工作耽擱太多,沒有以前那麽自由。我已經做了調整。少寫也不是壞事,盡量寫好即可。

封面新聞:從最開始進行文學寫作至今已經20年。這中間你一直沒有放棄寫作,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麽?

羌人六: 熱愛。現在我的生活工作基本都是圍著這件事轉。文學也像萬花筒,並不枯燥。

(圖片由羌人六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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