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邁爾（Vivian Maier），她在美國靠當保姆養活自己，但她真正的職業是攝影。但直到她過世，身邊都沒人知道她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街頭攝影師之一。2007年，有人偶然買到了她流出到市場上的底片，並將這些作品付梓以後，人們才得以見識到這位隱藏多年的攝影師。
近日，展覽「薇薇安·邁爾：未曾謀面的作品」在全球影像之家Fotografiska紐約館展出，呈現出她鏡頭下的城市與人，以及社會的變遷。
薇薇安·邁爾是一位低調的藝術家。街頭攝影師在拍攝時通常都會隱姓埋名，但邁爾卻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隱姓埋名的。如今，她的故事已廣為人知：她靠當保姆養活自己，但她真正的職業是攝影。她主要使用的是方形祿來相機拍攝黑白照片，這也是戴安·阿勃絲（Diane Arbus）、理察·阿維頓（Richard Avedon）和比爾·勃蘭特（Bill Brandt）等許多攝影大師都使用過的相機。
薇薇安·邁爾
她的鏡頭抓住了美國城市最富有生氣、值得回味的地方，還有那些所有不可思議的瞬間。她的許多照片，從人文視角下記錄了美國的社會變遷。2007年，當時還是一名房地產經紀人的約翰·馬魯夫（John Maloof）熱衷於芝加哥的人文歷史，他買下了薇薇安·邁爾的儲物櫃中的物品。在檢查了這些物品後，他又找到了其他箱子，最終積累了10萬多張底片和投影片，以及大約3000張印刷品。薇薇安的攝影作品由此進入公眾視野。約翰·馬魯夫致力於宣傳她的遺產，並與他人合作執導了一部獲得奧斯卡提名的紀錄片【尋找薇薇安·邁爾】（Finding Vivian Maier）（2014年）。薇薇安於2009年去世，享年83歲，她從未見過這位為她建立聲譽的人。
薇薇安·邁爾攝影作品
薇薇安·邁爾攝影作品
展覽「薇薇安·邁爾：未曾謀面的作品」正在全球影像之家Fotografiska的紐約館展出。這是紐約首次展出薇薇安的作品，也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薇薇安攝影展之一。該展覽由 diChroma 攝影公司總監安妮·莫林（Anne Morin）組織，於2021年在巴黎的盧森堡博物館（Musée du Luxembourg）首次展出。展覽按主題排列，布置精美，共展出200多幅作品（包括用萊卡拍攝的彩色照片、電影底片及相關錄音等），為評估薇薇安·邁爾的成就提供了一次難得的機會。
薇薇安·邁爾【自畫像，芝加哥，伊利諾斯州】，1956 年。站在兩面鏡子之間，邁爾手持她的相機拍攝了一幅自畫像，她的影像在其中不斷重復。
在這裏，彩色攝影大多不如黑白攝影來的有趣，底片也完全不起眼。但在她使用祿來相機拍攝的照片中，她的敏銳眼光是毋庸置疑的。薇薇安一次又一次地捕捉到一個引人註目的細節，一張張不同尋常的面孔和具有驚人視覺趣味的場景，以及她還擅長構圖。但這是否意味著，正如墻上的標簽所宣稱的那樣，她「與攝影史上一些最偉大的人物，如勞勃·法蘭克（Robert Frank）、黛安·阿勃絲（Diane Arbus）、貝雷妮絲·阿博特（Berenice Abbott）和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齊名」？
薇薇安·邁爾拍攝的城市行人的場景，1955年
漫步於展廳裏，令人不斷想起許多藝術家。薇薇安的自畫像讓人想起李·弗瑞德蘭德（Lee Friedlander）。城市行人的場景也是如此，被一根垂直的柱子分割開來，一半是倒影，一半是正面。當我們凝視著一些有趣的鏡頭：兩個男人在蛇一樣的水管上彎著腰，令人啼笑皆非；還有一幅奇妙的照片，一對夫婦不緊不慢地漫步，經過一對正在激烈爭吵的男女，這令人想到蓋瑞·維諾格蘭德（Garry Winogrand）的攝影。另一張照片裏，兩個女孩在墻上用粉筆畫著一個孩子，這讓人想起布列松的鏡頭。商店櫥窗裏的人體模型重現了超現實主義的主題，而早在薇薇安之前，歐仁·阿特金（Eugène Atget）和曼·雷（Man Ray）就已經開始探索這一主題。
薇薇安·邁爾【紐約，紐約】，1953年
薇薇安·邁爾【芝加哥，伊利諾斯州】，20世紀60年代。一對情侶不緊不慢地從另一對情侶身邊走過，他們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邂逅，這就是蓋瑞·維諾格蘭德經常拍攝到的街頭畫面。
在這些藝術家中，有幾位是薇薇安的前輩，至於她對其他藝術家的作品了解多少，則無從考證。然而，這並不重要。問題不在於薇薇安的攝影是否是其他人的衍生品，而在於她自己是誰。藝術家使用相機作為自我表達的工具，而薇薇安則是一只極具天賦的「變色龍」。
薇薇安喜歡拍人，她拍下的相片裏，有警察、醉漢、工人、名媛、老嫗。鏡頭裏的人，表情也是千萬種，有的驚訝，有的喜悅，有的憤怒和無視除了真人，她還喜歡拍百貨商店的人體模特，它們肩並肩站在一起，仿佛在和世界對話。
她的自畫像可能是她最引人入勝的作品。她經常使用鏡子，而這種方式似乎是為了解決其缺乏個性的問題。1955年，她在紐約拍攝了一幅特別的自畫像，在這幅自畫像中，她望著櫥窗裏的鏡子，一面圓形鏡子照出了她的臉和帽子，而另一面鏡子則照出了她拿著相機的雙手。在第二年拍攝的一幅自畫像中，她也使用了反射鏡，將自己置於兩面鏡子之間，無限重復自己的形象。
這種不見其全貌的描繪是她的特點，也是她關註的主題。其中有幾張照片展示了一個孩子，毫無疑問是她照顧的孩子之一，他從草坪椅的網帶縫隙中探出頭來。還有一張照片則是小孩從一塊汙漬斑斑、腐蝕嚴重的木頭上的一個小孔中探出頭來。
薇薇安·邁爾【無題】，1961年。
薇薇安只是偶爾能使用暗房。展覽中的幾幅並列作品展示了她如何裁剪全片幅的正方形底片，以突出吸引她的主題。她生前印制的照片品質不如最近由遺產方制作的照片，但她的印制則是剔除了無關元素，改善了照片的品質。她的遺產保管人無法獨自進行這樣的修改，這讓我們不禁要問，她是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對自己的作品進行精心編輯的。
薇薇安·邁爾攝影作品
展覽中的幾幅並列作品展示了她如何裁剪全片幅方形底片
這是薇薇安之謎中眾多未解之謎之一。生前不為人知的藝術家總是引人入勝，攝影師更是如此，因為他們的作品可以記錄朦朧存在的方方面面，並留下誘人的線索。2020年，出生在墨西哥城、現居溫哥華的藝術家貢薩洛·雷耶斯·羅德裏格斯（Gonzalo Reyes Rodriguez）在墨西哥城發現了一盒由一名年輕人拍攝的照片。從照片上看，這名年輕人和雷耶斯·羅德裏格斯一樣，都是同性戀者。最近，雷耶斯·羅德裏格斯在展覽中展示了他如何將其中一些照片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將這個不知名男子的生活與自己的生活聯系起來。與其說他在尋找這位幽靈攝影師的身份，倒不如說他陶醉於這種默默無聞的生活，因為這給了他遐想的空間。
薇薇安·邁爾於1955年在紐約拍攝的一幅自拍中，她望著一家櫥窗店的櫥窗；一面圓形鏡子照出了她的臉和帽子，而另一面鏡子則照出了她拿著相機的雙手。
但是，沒有人說這位墨西哥城的匿名攝影師是偉大的。薇薇安·邁爾的悖論在於，她一生默默無聞的形象在作品中始終占據著公眾的想象力。盡管她的作品範圍廣泛，但我們無法從照片中推斷出她的性情或世界觀。她沒有為攝影媒介做出任何獨特的貢獻。這就是極具天賦的攝影師與偉大藝術家之間的區別。
誰是薇薇安·邁爾？令人感慨的是，她最好的、最具獨創性的攝影作品是她的自畫像。在這些自畫像中，她試圖弄清自己是誰，排列著從未組合在一起的碎片。
展覽將展至9月29日。
（本文編譯自【紐約時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