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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已千年:古人擺爛有多麽詩意

2024-01-26國風

文/易常明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假如有一古人,姓古名人。他進山一覺睡了二、三日,出來已是二千多年後。他驚訝發現,躺平傳統徹底發揚光大了,而且詩意盎然,自得其樂。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

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古人第一眼看到的應該是孔子。他想不到這麽進取心的大個子也會經常想躺平。

孔子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論語.公冶長】)。正道無光之時,不跟你們玩了,找個木筏去海外了。

去海外當然是最優解。但很多人受困現實無法實作。孔子他老人家最後也沒出海,即使他一直「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所以孔子又說:「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論語.泰伯】)

天下正經正常的時候,就奮發有為,荒謬不靠譜的時候就躺平。應該奮發有為卻活得貧賤是恥辱,昏暗時代的榮華富貴則更是恥辱。

飲酒第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第二眼看到的是陶淵明,這哥們對躺平是玩真的。

陶淵明說放下是真放下。他不是財務自由了隱居享受生活。他就是官場做得不開心,寧可回去種地,也不肯同流合汙,再「為五鬥米折腰」。

陶淵明20歲時開始做公務員,斷斷續續做了20年,41歲時出任彭澤令。「彭澤」這個名字沒有改,現在仍然叫彭澤縣,隸屬江西省九江市。彭澤令就是彭澤縣長。縣令有人瞧不上,稱之為「七品芝麻官」,但實際上現在誰家若是出個縣長會高興的說這是祖墳冒青煙了。

這個縣令陶淵明只做了80多天。有一天尋陽郡派督郵(巡視官)到縣檢查工作。下級屬吏對他說:「當束帶迎之。」陶淵明嘆息說:「我不能為五鬥米折腰向鄉裏小人!」遂解綬掛印而去。

淘淵明描寫他的躺平生活:「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 但使願無違。」

終南別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第三是王維,古人看到了躺平的最高境界。先看上面這首詩的名字,終南別業。別業就是別墅。王維在終南山有一個或兩個很大的別業。所以現在我們搞笑的時候故意把」別墅「念成」別野「,其實差不多是對的。

王維的別業有多大呢?據記載別業範圍內的景點就是20幾處。那首有名的【鹿柴】就是寫的其中一個景點: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下面這幅畫叫【輞川圖】,就是王維所繪的輞川別業,不過原作已無存,現只有歷代臨摹本存世。

終南別業、輞川別業,歷史上有爭論,有人爭論是一個別墅兩個叫法,有人說就是兩個別墅。到底是一個二個無所謂,總之是絕對的豪宅,而且山川林語,景致悠然。

王維不只是有錢,官也做得大,最高做到四品,相當於現在的廳級。而且他還有才,詩、畫、樂三絕,我們初中課本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就是人家17歲時寫的。

如此人生贏家,卻還能適進躺平。王維40歲之後他就開始半做官半到別墅躺平,研習佛老,修身養性,詩又寫得空靈,所以被稱為「詩佛」

功成名就退隱山林,「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還有比這更讓人向往的躺平嗎?

自遣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第四是羅隱,這哥們是起步艱難逼到躺平的代表。

關於羅隱,有個說法「十上不第」。羅隱考科舉考了將近20年,一共考了10次都考不上。他原名叫羅橫,因為十上不第,改名為羅隱。

改名後他就真的在安徽九華山附近隱居了——躺平。

這首【自遣】應該就是作於多次落第後或是躺平之時。「今朝有酒今朝醉」估計所有中國人都聽到過。這句詩甚至都變成了一句俗語,意興消沈或是酒熱正酣常會念一句。

孫悟空也參照過。在【西遊記】中,天兵天將直逼水簾洞,眾猴恐慌至極,猴王卻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門前是與非。」

羅隱躺平七年後,遇到了杭州刺史錢镠,就是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的那個錢镠。羅隱很受重用,從此後官運亨通,一直到去世。

所以遇到挫折不要著急,躺平可以,正事不要停,該來的自會來。

羅隱在十上不第和隱居期間寫了很多作品,不要以為羅隱科舉沒考上是水平不行,他極有才華,在詩歌史、小品文都有一席之地。耳熟能詳的「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就是他寫的。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第五是蘇東坡,似躺平,又未躺平,但不得不躺平。

蘇軾43歲時被貶黃州,命運發生轉變。一夜之間從浙江湖洲地方大員變為低微的團練副使,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為了貼補家用,他在城東山坡種了一塊田,所以自號東坡。蘇東坡的名字就是這麽來的。

前文【臨江仙】就是他到黃州第三年所寫,"常恨此身非我有",這是希望自己能不被這具身體困住就好了,可以「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這與孔子說「乘桴浮於海」差不多一個意思。

當然,他也走不成。蘇東坡在黃州四年多,形勢變化,重獲重用,回京做官,後又到杭州這種舒服地方享福。但好日子沒幾年,他又被流放。57歲時,蘇東坡被貶到嶺南惠州(今廣東惠州),5年後,再貶到更遠的海南島。在宋朝,放逐海南是僅比滿門抄斬罪輕一等的處罰。

但蘇東坡躺得平,在惠州寫「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據說這首詩激怒了政敵,竟然呆得這麽得勁,發配你到更荒涼的海南去。在海南島,蘇東坡寫信告訴他兒子,海南的生蠔超級好吃,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了,否則都來海南和我搶就糟糕了。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行香子·述懷】)

蘇東坡一邊向往著琴酒溪雲的生活,一邊並不耽誤工作。所謂「東坡處處築蘇堤」,蘇東坡不只在杭州西湖築過蘇堤,在徐州、阜陽、惠州也分別營修水利,築造長堤,或是疏解水災,或是便利交通。所以我說他似躺平,又未躺平。

環境不好,無可奈何,不得不躺平,但立場要始終擺得正。

由盛轉衰怎麽辦,看蘇東坡。最近幾年關於蘇東坡的書又熱起來,不是沒理由的。

桃花庵歌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來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賤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他人笑我忒風騷,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

看到唐伯虎,古人搖頭嘆惜。

唐伯虎與羅隱不同。羅隱是前半生不得誌,後半生發達。唐伯虎年少風光,30歲後坎坷潦倒,徹底躺平。

15歲的唐伯虎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蘇州府學,聲名鵲起。29歲時,唐伯虎一舉奪得鄉試第一,成為應天府(南京)解元(省狀元)。

就在面前已經展開一條通天的金光大道之際,唐伯虎第二年卻卷入科舉作弊案,被一棒子打落雲端,不只蹲了大牢,還被黜為浙藩小吏。他深以為恥堅決不去就職,歸家後夫妻失和,休妻。

中國傳統,進不了體制內,想上進也沒出路。好在唐伯虎詩畫雙絕,他的畫很受歡迎。對於賣畫就可以過日子,唐伯虎是有一點得意的:「不煉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閑來就寫青山賣,不使人間造業錢。」

賣畫換了錢唐伯虎就吃喝玩樂。唐伯虎與其他人躺平不同,他不只流連山水,勾欄聽曲,酒吧夜總會,也一樣不落,日子過得瀟灑得很。

玩樂囂張錢遭罪。唐伯虎經常沒錢,傳說當時有一富貴人家蓋茅房,10兩銀子征對聯。唐伯虎應征而往:

上聯:且看來客多情,甘解衣帶終不悔。

下聯:莫道此物無用,化作春泥更護花。

六個人,六種不同人生狀態,不同躺平姿勢。

古人看得有趣,大笑而去,不知道是出海了,還是回山睡覺了。

底層邏輯讀世界歷史文化

【水滸傳】、佛學【壇經】、【道德經】 以及個人成長、創業賺錢。

堅定的自由散漫感,學以致用派。

關註易常明,一起快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