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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回忆:在陕北过度过的最后那个春节,乡亲们都来给我送饺子

2024-02-11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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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声声辞旧岁,龙行龘龘贺新春!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当年在陕北插队落户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就像放电影一样,又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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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69年1月中旬离开北京到陕北插队落户的,当年我们海淀区的知青分在了延川县,我们同班的九名同学被分派在房家沟大队第二生产小队,大家住在了队里的两孔土窑里,暂时到老乡家吃派饭。

房家沟二队坐落在一条泄洪沟的北坡上,二十几户人家东一户西一户地散落在沟坡上,就像跑散的羊群。那一孔孔低矮破旧的土窑洞,诉说着房家沟的贫穷与落后,也让我们北京来的知青心生悲凉,房家沟实在是太穷了。

那时老乡家的生活很苦,我们在老乡家吃派饭,一天能吃一顿洋芋炖酸菜,早晚吃咸菜。我们知青一天吃三顿饭,老乡家一天吃两顿饭。我们吃的是玉米面和高粱面两掺的团子(像窝头一样,但底部没有窝),乡亲们家家都吃菜团子。

在老乡家里吃完了第一轮派饭,也就快过年了。除夕那天,我是在张队长家吃的派饭。早饭吃的白馍和猪肉炖酸菜,中午吃的土豆馅饺子。晚饭比较丰盛,有炸油糕,有炖肉,有豆腐粉条,张队长还让我陪他喝了一盅烧酒。来到陕北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总算吃上了白面馒头和猪肉。

春节过后我才知到,张队长家一共就蒸了十几个白面馍,割了二斤猪肉,炸油糕也是为了给祖先上供用的。

过完春节,我们照样吃黑面团子和咸菜,乡亲们照样吃菜团子。我们觉得陕北农村的生活很苦,可从没听到陕北老乡抱怨过一句。张队长常说,只要能吃饱肚子,就不叫受苦。

春耕备耕生产开始以后,第一次往山上挑粪,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程,我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挑着满满两筐牛羊粪左摇右晃的,感觉就像走钢丝。上沟坡的时候,我脚下一滑,摔倒在沟坡上,后边的那筐粪都撒在了沟坡上。

走在我后面的张队长赶紧放下他的担子,上前扶起我,看我没啥大碍,他才放心了。张队长用双手那我撒在地上的牛羊粪一点一点捧到筐里,剩下的一点捧到了他的筐里,然后又把我前边那个筐里的牛羊粪捧到他筐里两大捧,才对我说:「下回少挑一点嘛,走路也不能太快哩,力气要使匀了,前面的山路难走着哩。」

挑一趟粪要走五里山路,一路上歇了好几次,我还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挑了几天粪,我才理解了「远路无轻载」那句话的深刻含义,也明白了社员们挑粪为什么不紧不慢磨磨蹭蹭了。挑着近百斤的担子走五里山坡路,那真叫一个累啊。只有放稳脚步,才能轻松一点。

经过了三年多的劳动锻炼,陕北农民的苦我们基本都尝遍了,也学会了干各种农活,就连我们知青点的四名女生,也学会了使唤牲口犁地耙地。在陕北插队落户生活了三年多,我们最大的变化就是身体强壮了,皮肤晒黑了也粗糙了,穿衣打扮也和陕北老乡大同小异了,身上的衣服布丁摞布丁,我们也不觉得丢人了,并且我们都学会了缝补衣服,也学会了拆洗被褥。

劳动的苦累我们渐渐适应了,可陕北生活的苦,我们还是很难适应的。当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都吃不了几次肉,平日里炖菜,也基本是清水煮菜,菜汤里几乎看不到一个油花。那时盼过年,就是为了吃几顿白面馍,吃两顿肉。肚子里总没有油水,我们受不了,肚里的馋虫也会有意见。

当时不光是我们北京知青盼过年,陕北的乡亲们也盼过年,就算家里再穷,那顿年夜饭是少不了的,除了能吃上白馍和肉,还能美美地歇几天。年后的那几天,甚至正月十五之前,队里都不安排农活,乡亲们也不上山打柴,家家户户相互串门走亲戚,一直持续到初七八。用张队长的话说,苦累了一年,就是年后清闲这几天,相互串门走亲戚,一是为了加深亲情友情,二是为了能吃顿好的。最苦的是婆姨们,家里来了亲戚,她们忙做饭,吃饭的时候,她们不能上桌,亲戚吃完走了,有剩菜,她们就吃上一口,没有剩下菜,只能吃咸菜。

1973年春天,上级有了文件,厂矿企业要优先在插队知青中招工。我们房家沟的插队知青第一批招工名额是县煤矿给的,我不想去煤矿当工人,就放弃了招工的机会,惹得大队书记马文武还不高兴,他说农村后生想去还去不上哩,正式工人多好的待遇呀,还挑肥拣瘦哩。

第二年春天,县里要在我们北京知青中抽调一名宣传干部,因为我是高中生,马书记又把这次机会给了我。我参加了县里安排的文化课考核和体检,这两项我都过关了,结果没能通过政审。县里发出的外调函很快就有了回复,我爸因为路线问题,1971年春天就被停职反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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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招工招干,就算马书记推荐我,我也不敢贸然占用招工名额了。那次县里招宣传干部我没能通过政审,白瞎了一个招干指标,不光是马书记和同学们觉得可惜,我自己也觉得可惜,害得其他同学失去了一次去县里工作的机会。

一晃就到了1977年夏天,在房家沟二队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就我一个人了,知青点最后的三名知青,一名女生因为身体原因办理病退手续回了北京,另一面男生到煤矿当了工人,因为我父母都不同意我到煤矿当工人,再加上我也不想当煤矿工人,最终房家沟二队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怕我孤单和失落,张队长经常到知青来找我拉话,还宽慰我说,到了秋后,县里还会有招工名额。

当时我已经在陕北插队落户生活了八年多,我已经适应了陕北艰苦的生活习惯,生活和劳动的苦累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每天吃罢晚饭,坐在煤油灯下看书学习,是我最快乐的事情,我并没有感觉到孤单和失落。那年我爸的问题已经落实,他马上就要恢复了工作了,再有招工招干的机会,我也不担心通不过政审了。

秋收结束后,天气转凉,地里也没啥要紧的农活了,张队长看我情绪低落,就对我说:「于庆海(我的名字叫于庆海),你要是想家,就回去看看嘛,反正眼下队里也没啥要紧的农活。」

其实,我当时情绪低落并不是想家,因为头一年我是在北京过的春节,那次回北京,我在家待了一个月。那几天我是因为上火牙疼嗓子疼,所以情绪不好。

过了没几天,我突然接到了父母的来信,父母在信里告诉我说,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让我抽挤时间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全力备战高考。

猛然得到这个消息,我真的是欣喜若狂,虽然高考中断了十余年,可我的大学梦想一直没破灭,我总觉得说不定哪天我就被推荐上大学或通过考试去上大学,我的大学梦真的就要实现了。

从接到父母的来信后,我就不分昼夜地拼命复习功课,不出工劳动,也不去沟里打柴。张队长也支持我考大学,看我的烧柴不多了,张队长从他家给我挑来了两捆烧柴,后来又带领两个后生去给我打了一天柴。他说有啥事就吱声,他一定尽全力帮我,让我全心全意复习功课。乡亲们也给我送咸菜送辣子酱,一位大婶还经常帮我推磨罗面,帮我蒸团子做饭。

那年12月份,我到县里参加了高考。当时我们周边的几个大队,一共就有三名北京知青参加了高考。

高考结束后,我原本可以回北京等待高考录取结果。可我当时心里还真没底,也不知道会考成啥样子,我怕回到北京亲戚朋友会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不好回答。

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在陕北等待高考录取结果,万一考不上,我好再继续备战下一年的高考。

快过春节的时候,张队长就告诉我说,让我去他们家过年,考虑到没少给他家添麻烦,也没少给乡亲们添麻烦,我决定就在知青点一个人过年,谁家也不去了。张队长和乡亲们老早就邀请我到他们家过年,我都一一婉拒了。

除夕那天要吃早饭的时候,张队长给我端来了一碗肉菜和两个白馍,饲养员武大伯也给我端来了半碗肉菜和两个白馍。武大伯是个光棍,腿有残疾,队里一天只给他记六分工,他的日子很苦,除非逢年过节,平日里他一顿白面饼都没舍得吃过。有了张队长和武大伯送来的白馍和肉菜,我的午饭也有了,中午就不准备包饺子了。主要是包饺子太麻烦,我的那把菜刀太钝了,剁馅子都费劲。

那天吃过早饭,我就到沟南的那个小山峁上走了一圈。一是过年了想家,站在山峁上往北京方向遥望一下,把心里的思念和祝福遥寄到北京去。二是怕张队长又来拽我去他家过年,我实在不忍心再给他家添麻烦。

太阳偏西的时候,我才背着一小捆茅草回到知青点。推开房门,只间灶台上那个搪瓷盆里有半盆饺子,有白面的,有荞麦面的,有土豆面的,还有白面掺了玉米面的。饺子馅也是好几种,有胡萝卜馅的,有土豆馅的,还有酸菜粉条馅。看到这一幕,一向坚强豁达的我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当我端着半盆饺子准备到土炕上吃饭时,发现炕桌上还有两碗饺子,碗里的饺子还温乎着哩。

那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张队长突然来到知青点,硬是把我拉到了他们家。张队长说,除夕夜家家都吃团圆饭,让我一个人在知青点冷锅冷灶的,这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在张队长家吃的那顿年夜饭,是我在陕北吃的最后一顿年夜饭,那个春节,也是我在陕北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春节过去了好几天,我才把两个空碗还给乡亲们。除夕那天都是谁家给我送了饺子,我至今也没弄清楚。

元宵节刚过了没几天,我突然接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能考上北京大学,我有点不相信,我总以为是不是招生办或学校弄错了,高考时我发挥的并不理想,还做错了一道数学大题,我对能考上北京大学没抱什么希望。

好像是在半梦半醒中,我背上行李离开了我插队落户生活了九年的第二故乡陕北,回到了北京,踏进了高校的大门。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部委机关工作。等我再次返回第二故乡时,那已经是二十年以后了。当时饲养员武大伯已经去世了,张队长和老支书(马书记)也都七十多岁了。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要报答乡亲们对我的关爱和照顾,我要报恩。

之后的日子里,只要能抽出时间来,我就回陕北看看乡亲们,看看老队长和老支书。后来老队长和老支书相继离开了人世,我回陕北的次数也就少了。

当年知青们用碾子磨面的情景(图片来源网络)

离开陕北回到北京已经四十多年了,当年在陕北插队落户时经历的一些事情我已渐渐淡忘,唯独在陕北度过的最后那一个春节,我至今还记忆深刻,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二故乡的乡亲们,将是我一生放不下的牵挂。陕北的那个小山村,将是我一生眷恋的地方。那里不光有我的青春足迹,那里还有我温暖又感动的回忆。

作者:草根作家(根据于庆海老师讲述编写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