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負日圖
大汶口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裏,有一尊主題雕塑,被稱為「日火山」:
大汶口國家考古遺址公園
這個雕塑的來源,正是太昊伏羲的族群標誌,它常常被刻在這樣的大口尊上:
大口尊是一種用於祭祀的禮器,也是溝通天地神靈的器具,上面往往刻畫著各種圖形和文字,而「日火山」符號是最常用的符號。
這種大口尊在大汶口文化的晚期,已經傳播到江漢平原和太湖流域。發現它的地方,就證明伏羲太昊的族群曾在這裏生息繁衍。
大汶口文化的傳播範圍
上面的太陽和下面的山很容易辨識,山一般都是五個山頭,日、火、山峰依次相連。有的沒有山,只有「日火」。
中間的就很難辨別了,大多數權威認為它是代表了火,因此叫它「日火山」形。它與火字的甲骨文的確有點相像,不過這個「火」有點太「扁」了:
所以,也有人認為它是一只張開翅膀的大鳥,因為自古就有金烏載日的說法。
【山海經·大荒東經】:「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於烏。」
那還有沒有其他的證據呢?有的:
淩家灘八角星鷹形玉飾
出自98M29,作展翅飛翔狀,頭和嘴琢磨而成,眼睛用一對鉆的圓孔表示,兩翅各雕一豬頭似飛翔狀,腹部刻劃兩周圓圈,內刻八角星紋,內又刻兩周圓圈,圓內對鉆一圓孔。器下部刻扇形齒紋作鷹的尾部。鷹兩面雕刻紋飾完全相同。
上面是淩家灘遺址出土的八角星鷹形玉飾,它的正中是一個八角星紋,而八角星紋是和太陽有關的;整體明顯是一只鳥,從帶鉤的喙來看,是一只猛禽——鷹。但是兩個翅膀的末端,卻都化成了豬頭的形狀,所以我覺得它可以叫作「豬鷹負日」玉飾。
八角星紋
安徽馬鞍山市的淩家灘並不在大汶口文化的範圍內,如下圖:
根據目前已經得到的考古數據,大汶口文化只到達安徽省的北半部,而淩家灘在安徽的南半部。但是大汶口文化也發現了大量的八角星紋的圖案,如八角星紋的彩陶豆:
大汶口八角星紋彩陶豆
彩陶豆的時間大概是約公元前4400~前4100年,而玉鷹的年代是約5800至5300年,所以這種圖案,有可能是從淩家灘傳過來的。
而最早的八角星紋的圖案,出現在7000多年前的高廟文化:
湖南高廟文化八角星紋圖案
如此高的相似,不可能是偶然現象的;他們呈現的是一種有序傳承,雖然遠隔萬裏,依然同種同源。
八角星紋代表的是什麽呢?
雖然表面上它代表太陽崇拜,但:
- 彩陶豆的八角星紋卻沒有代表太陽特有的圓形。
- 玉鷹的「太陽」外面還要包裹著一個圓圈,它又是代表什麽呢?
- 只有最早的高廟像是個比較純粹的太陽,但它又為什麽畫成了八瓣?
玉版與連山易
同樣在淩家灘,還發現了一個聞名於世的文物,我們在以前的文章也介紹過,那就是淩家灘含山玉版:
淩家灘含山玉版
這塊玉版,是夾在兩塊玉龜板中間的。
它也含有特殊的八角星紋,而且周圍有兩個圓圈。兩個圓圈形成的「璧」(樣子太像璧了),被分成八份,每份都有一個「圭」形符號,玉版四角各另有一個「圭」形符號。
有學者分析:玉版最中心的八角紋有可能代表太陽,兩圓之間的八個「圭」形紋代表八個方位,玉版四角的「圭」形紋表示四維。四維和八方,即【史記·龜策列傳】中記載的「四維已定,八卦相望」。學者由此推斷:淩家灘遺址的玉版,其紋飾有可能是表示四時歷法的原始「八卦圖」。
看到一本【中國水書探析】的書,是韋章炳寫的,他把水族的水書、連山易、玉版、大口尊的符號聯系到了一塊。
韋章炳認為,【水書】就是【連山易】,他的說法還是很值得參考的。
首先,要介紹一下【水書】或【連山易】怎樣設定八卦的。
鄭玄在【易贊】中說:「【連山】者,象山之出雲,連連不絕。」其是以艮卦開始,如山之連綿,故名連山。【連山】與【歸藏】、【周易】並稱為「三易」
【水書】的卦象皆以「某山」名之。
【水書】八卦
配合八角星紋的【水書】八卦圖
我們不去管什麽卦對應什麽方位,只需看那個配有八角星紋的八卦圖中,如果每個角都代表一個山,那麽我們就能看到——山與山連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 那八角星紋代表的根本就不是太陽,而是連綿不絕的高山 。
那又如何解釋玉版的圖案呢?
立體空間的平面表達
如果我們把圖形拆成幾部份,就容易理解了。
- 上天:外面圓圈包裹的部份,代表天;
- 太陽:小圓部份代表太陽(太陽在天中間);
- 光影:周圍的「圭」形代表光影;
- 連山:八角星紋代表的群山
- 大地:整個長方形是地,連山在天地的中央,太陽之下。
- 八方:八條直線把天地分成八部份,代表八方;
- 四維:古人既然認為天圓地方,但形狀不同,那總有不能重合的地方。這裏天比地小,地上就空出四個角落無法被天覆蓋,正好是四維。參考【河圖括地象】鄭玄的註解:
【河圖括地象】:天有四維,地有四瀆。【註】鄭玄曰:思維,歷軫、角、亢、氐、房、心、尾而過,是為東南維;又蒞箕、鬥、牛、虛、危、室而過,是謂之西南維;又蒞東壁、奎、婁、西陸、畢、觜觽,是謂之西北維;又蒞參伐、東井、輿鬼、咮頸、張、翼,是謂之東北維也。◇宋均謂維,隅也。天有四正、四隅,卯酉之際為革政,子午之際為革命。【通卦驗】:「乾坤巽艮,是即四維也。」四瀆,江、淮、河、濟也。
古人希望把他們想象的東西,都畫到一塊玉板上去,可是,他們的繪畫技巧太過原始了——還沒有學會在二維的平面,表達三維空間的畫法。其實,讓我來畫也是不知如何下手。所以,古人也只有把所有想畫的東西,都畫在上面,也不去管什麽技法了,懂的人能明白就行了。
如果知道了古人的這個特點,再看其它的圖就好理解多了。比如,那個「豬鷹負日」玉飾,實際上就是表達:神鷹在天上背著太陽飛翔於群山之上:
淩家灘八角星鷹形玉飾(反面)
那他為什麽會雕刻成這個樣子呢?因為:
- 天雖然應該很大,但要能畫到鳥身上,就只能畫小點;
- 太陽是在山的上面,所以八角星紋中間的方塊被擋住了。
關鍵的來了,那「日火山」到底和玉版、豬鷹負日有沒有關系呢?
還真的有!
換個角度看
如果前兩個圖形是俯檢視,那「日火山」就是側檢視了。
太陽是很容易看出來的,鳥也是越看越像的,但就是這個山,怎麽就成了五個山峰了呢?
你看不出來就對了,相對於淩家灘文化,大汶口文化要晚了千年,祖先的繪畫理論和繪畫方法又進步了。
我就不畫圖了,水平真的很差,也不知如何下手,好在我有手機,於是拍了兩張照片說明一下:
俯檢視
側檢視
用八個小藥瓶作為八座山,俯視的時候是八個;當從側面一定角度看的時候,就只能見到五個了。
山東莒縣陵陽河遺址出土大口尊中的刻劃符號
所以,這個刻劃符號應該叫「連山飛鳥負日圖」。
連綿不斷的群山
泰山山頂雲海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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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把那個像鳥的東西看成「雲」,泰山頂雲海日出時,日、雲、山三者的樣子和關系,也是配合的得恰到好處。雖然身在山頂,沒法看到整個的日、雲、山,但這個符號的樣子已經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裏。
不知專家們為什麽一定要認為有「火」,可能非常想從這個符號裏找到文字的痕跡吧。
泰山上封禪和祭祀的時間通常在清晨,可能創造這個符號的封禪者,他見到的就是這樣的雄壯美麗的場景吧:
腳踩祥雲,如若登天,流動的雲海,宛如大鳥,托舉著太陽。
太他媽壯觀了!太他媽神奇了!
這樣的奇景,在泰山頂上也並不是經常會有的,於是他們把這樣的記憶刻畫在了用於祭祀和陪葬的大口尊上,代表自己或自己的先祖曾經去過天上,他們要讓這美好的仙境陪伴自己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