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蟲蟲
前言：
冥界是死後世界的泛稱，冥界概念的出現來自於人類的靈魂信仰。
靈魂不滅自然觀在遠古社會普遍存在，也是中外先民的共識。中國和埃及兩國上古時期對死亡的看法也基本一致，都認同死後世界的存在。
冥界影像是先民對死後世界想象的視覺呈現，不僅僅只限於冥界題材的繪畫，還包括墓葬用品圖案、壁畫、文字等一切能構建冥界形象的創作產物。
本文重點研究冥界影像中的色彩，色彩是冥界影像以及冥界觀念中的重要角色，色彩觀是意識形態的對映。
研究兩國冥界影像中的色彩有助於探析兩國先民的色彩認知差異和色彩觀念。
上古時期兩國生死信仰所形成的冥界概念
冥界即死後的世界，冥界概念依存於人類的生死信仰，透過對對映於具體的文字描寫、喪葬祭祀用品、墓室壁畫中的對死後世界的想象。
可以理清當時兩國的冥界概念。
中國的上古時期根據【中國通史】的劃分，包含夏、商、周、春秋戰國，以秦朝為界。
與這一時間段對應的古埃及包含古王國、中王國和新王國。
中國上古時期的冥界概念
上古時期先民相信「萬物有靈」，人死之後靈魂不滅，這種觀念在先民喪葬行為中得以印證。
為了給靈魂一個歸屬，先民創造了冥界的概念。
而早期對於冥界的位置並不明確，這是因為當時的人對靈魂的去處只有一個寬泛的概念，如認為「魂歸於天，魄歸於地」。
據山海經的記載，有幾處地方或為冥界——不死國、不死山、幽都、度朔山，這些地方都來自於不同民族的信仰。
到了春秋時期，冥界的概念才逐漸清晰具體，【楚辭·招魂】中提到：「魂歸來兮！君無此下幽都些。」
從這裏可以看出，「幽都」應是後來普遍認為的冥界。
【楚辭·招魂】還對「幽都」做了進一步的補充，提到了冥界的鬼神「土伯九約」，對冥界的概念進行了完善。
古埃及人的冥界概念
古埃及人與中國上古先民一樣，他們相信靈魂的存在，有著強烈的來世信仰。
他們透過對自然的觀察得到了生死的啟示，認為人也有從生到死再重生的過程。
死亡只是其中一環，所有人都有機會得到永生。
從古王國開始，追求永恒世界的觀念就已形成。這種觀念在古埃及喪葬體系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古埃及的冥界體系相較於中國更為完善，有明確統一的冥界地點——「圖阿特」。
這個地方在埃及山脈之外，被人們想象為陰森危險之地。
圖阿特是每個亡靈的必經之地，透過圖阿特之後，亡靈接受冥王奧西裏斯心靈審判，透過審判的人會去到「蘆葦之野」，獲得永生，而法老則會化作神靈，與神明一起生活。
古埃及冥界神話中涉及的神靈系統也十分完整。
主要有冥王奧西裏斯、服侍保護冥王的伊西斯和勒菲斯、亡靈的引導和庇佑者阿努比斯和荷魯斯、真理女神瑪阿特、智慧之神托特。
兩國冥界影像中的色彩
中國上古時期冥界影像色彩探尋
幽都作為上古時期的冥界，其環境色彩可以從神話傳說以及古籍文獻中窺探。
據【山海經·海內經】的記載，幽都有「黑水出焉」，有「玄鳥、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有「大玄之山，有玄丘之民」。
幽都被想象成所有東西都是玄色，大幽之國的人膝蓋以下則是赤色。
南宋學者蔡沈曾對幽都的註解是「日行至時，則淪於地中，萬象幽暗，故曰幽都。」
從側面暗示了幽都被「玄色」占據的原因是因為它是一個幽暗無日之處。
總結來說，幽都的環境表現為玄、黑兩字。許慎【說文·玄部】：「幽遠也。黑而有赤色為之玄。」
玄的顏色是一種黑中帶赤的顏色，接近於黑色。
墓葬和祭祀用色
由於上古時期缺少直接體現冥界的壁畫和繪畫題材，鬼神影像分散於祭祀和墓葬用品中，冥界影像色彩的表象可以從祭祀和墓葬用色中尋覓。
上古時期墓葬和祭祀用色是一個發展的過程。
史前先民會在逝者的屍骨周圍或身上塗上赤鐵粉。
這種紅色物質，被認為可能是血的象征，塗上與血顏色相同的塗料是希望逝者可以得到永生。
同時，血也象征生者與死者的血緣關系，祈禱逝者可以庇佑生者。
在殷墟墓葬的發掘中，發現人骨上有朱砂的殘留，這種行為可能繼承了史前先民的認知。
殷人土葬用的木棺和壁畫中主要使用紅、黃、黑、白四種顏色。
周代喪葬制度有了完備的文獻記載，根據【禮記】中對喪葬禮節的描寫可以窺見周代的喪葬用色。
周代喪葬中有招魂這一環節。在【禮記·喪大記】中對招魂時的著裝作了詳細規定。
兩國冥界影像色彩對比分析
不同的色彩生死意象
上古時期中國的色彩意象模糊雜糅，各有說法，但從上文的論述來看，色彩的生死意象已經初步形成，主要圍繞赤、白、玄（黑）三色。
「赤」是生命的象征；「白」是氣、魂、魄的體現，是一種中間狀態；
「玄（黑）」是死的意向，之中偏帶一些生的概念，它與「赤」共同形成生死輪回、生生不息的寓意。
古埃及對於色彩的生死意象較為明確，以綠、紅、黑三色為主。
綠色象征著沙漠中的綠洲，因此引申為生；
黑色是黑夜、尼羅河的淤泥，引申為歸宿和保護，同時也具有死亡的意向；
紅色是沙漠的顏色，意為混亂和死亡，但紅色在冥界繪畫色彩中出現較少，與黑色相比，紅色的死亡意味更為沈重和絕對。
色彩象征意義來源和用色制約因素對比
美國學者馬歇爾·薩林斯指出顏色就是符號，作為一種符號，顏色代表著特定的含義，顏色的含義會因時間、地點或個體而變化。
中埃兩國對色彩都賦予不同的象征意義，在對冥界影像進行色彩處理時，都會主觀地提取其色彩中與語境相符合的意義。
兩國的色彩象征意義都基於透過身體體驗和自然認知產生的對色彩的認識。
人類學家維科特·端拿指出顏色象征的來源之一是身體體驗是昇華。
例如紅色的生命象征意義就是從「血液」中提取。
身體體驗還包括人們對自然環境產生的認知，將認知投射於色彩中，形成最原始的色彩觀。
宗教信仰和制度因素對用色的制約
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先民對色彩的認知不再僅限於身體體驗，社會文化的影響逐漸加大並成為主導，宗教信仰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
中國上古時期的先民信仰鮮血，商朝還有血祭的習俗。
在信仰中，鮮血具有贖罪的功能，在祭祀禮器上塗紅色，可以賦予禮器聖神的意義。
這也可能就是當時祭祀漆器「黑漆其外而朱畫其內」的成因。
到後來，先民對色彩賦予五行五方的定義，人們在祭祀和繪制冥界影像時會使用固定的色彩，將五行五方和五色進行對應。
如商周的祭祀制度嚴格地規定了祭品顏色和方位對應。
商代祭祀雨神用黑色的祭牲，因為黑色與水相關，水神和北方之神都被稱為玄冥。
【周禮·考工記】根據五行五方對色彩使用還作了嚴格規範，各色相配都有講究。
古埃及人則認為色彩是自然的饋贈，這種信仰使得他們用單色表示事物以及對用色進行程式化的約定，因此不同時期的壁畫和墓葬用色幾乎沒有太多的變化。
古埃及人還將色彩賦予宗教神話的隱喻，如亞麻布在宗教信仰裏是神聖的穿著，亞麻布的白色在冥界影像中就是純潔的象征。
色彩還與神靈的職責緊緊結合，成為職責的一種象征符號。
在死亡之書裏，大量地套用了綠色在許多神明身上，是因為這些神靈具有復活死者的能力。
例如冥王奧西裏斯既是冥界的主神，又是復活之神，他的皮膚就是代表生命的綠色。
在古代，不論是奴隸社會還是封建社會，統治階級所建立的社會制度對色彩觀念和用色規範起著決定性作用。
商代祭祀中有使用勿色祭牲的情況，在出土的甲骨文記載中，勿色和白色祭牲一樣重要。
「勿」指雜色，到了周代，勿色祭牲仍然使用，但其地位發生了變化，統治階級對紅色的偏愛使得紅色地位越來越高，逐漸成為主色，而勿色的重要性下降。
在王濤先生所著的【顏色與祭祀】中，他認為這種轉變可能是因為顏色象征逐漸與價值判斷結合起來，出現了顏色的等級制度。
而埃及古王國時期建立的著色規定對埃及冥界影像的色彩使用具有約束和限制作用。
如紅色代表男人身體、木頭、陶瓷、沙漠；女子的身體和黃金用黃色；麪包和亞麻布用白色；黑色表示以動物為原料的物品、頭發和眼睛；綠色表示纖維和以植物為原料的物品；
藍色表示水和天空，深藍色表示土地、制陶作坊。
這使得冥界繪畫貢品和人物設色都參照這個規定，在後續的朝代中也未出現太大的變動。
結語
透過對兩國上古時期冥界影像色彩進行梳理，總結出兩國的冥界影像色彩體系。
中國上古時期的冥界影像色彩以紅黑為主，到商周時期形成青、白、赤、黑、黃五色體系。古埃及冥界影像主要用色為黑、白、藍、綠、紅、黃色彩，並且形成固定的程式。
透過比較研究，發現兩國在冥界影像色彩象征意義的形成與選取上有著相同的影響因素。
身體體驗和對自然的認知形成最基礎的色彩觀念，宗教信仰影響顏色生死意象的形成，社會制度主導色彩制度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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