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天下 > 國風

【唐詩三百首】中最美的10首五言絕句,如畫一般,太喜歡了

2024-07-18國風

送崔九

【唐】裴迪

歸山深淺去,須盡丘壑美。

莫學武陵人,暫遊桃源裏。

這是一首送友人入山隱居的詩。不管是詩人裴迪,還是準備入山的崔興宗,都是資深的隱逸愛好者,他們了解高山和深谷之間每一處美景的位置,也深知如何一個不落地逐個探訪這些地方。與此同時,他們也見慣了那些將隱逸看作入仕捷徑的假隱者,那些人號稱在終南山中隱居,得到了隱士的美名,換來朝廷的特別註意甚至破格征召,再利用這些機會達到他們夢寐以求的目的——入朝為官,而這個目的恰恰是與隱逸生活截然對立的。

作為朋友,裴迪當然相信崔興宗的隱居並沒有帶著做官的目的,但是當他隱居時間變長,名聲隨之增加,獲得輕而易舉即可入朝做官的機會時,是否能夠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繼續在山林中保持天真本性呢?因此,在詩歌的後半段,詩人用武陵漁人的典故提醒朋友,一旦離開隱逸生活,就會被世俗的各種枷鎖束縛,再也無法回歸了。究竟是選擇隨波逐流,還是堅持保全真我,這是在入山之前就必須考慮清楚的重要問題。

秋夜寄丘二十二員外

【唐】韋應物

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

山空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朋友之間的感情,有的像春天一樣溫暖,讓人朝夕思念,日夜關懷;有的像夏天一樣火熱,總要開懷暢飲,縱情歡歌。這些友情固然讓人艷羨,但人與人之間無論多麽投契,總會有不同之處。過於親密的交往,會讓人不知不覺將自己的觀念和想法投射到朋友身上,要求朋友事事與自己合拍。這個時候,親密火熱的關系反而會灼傷彼此,當兩人產生沖突之時,再想和好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所以,古人所崇尚的「君子之交」,往往是平淡如水的關系。朋友之間要有融洽的性格,有相合的想法,但也要保持一定的距離,給彼此一些個人的空間。想起這種朋友的時間,不會是溫暖的春天,也不會是炎熱的夏天,而應該是涼爽舒適,又讓人心情平靜的秋夜。想起朋友的時候,也不會急著想要見面,只需憑著彼此的了解,知道對方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一定也和自己一樣耿耿不寐,仔細辨別著每一顆松子落入空山的細滅聲響,就已經足夠令人滿意了。

送靈澈上人

【唐】劉長卿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

荒寂的山路上,一位僧人在踽踽獨行。黃昏時分,僧人去向的寺廟響起了晚鐘,鐘聲清澈而遼遠,寺廟也隱藏在目不能及的竹林深處。從僧人身上背負的竹笠來看,他已經走了很長的路,而此時陽光已經西下,接下來的路程只怕是要摸黑前行了。

在整首詩中,作者主要的力氣都用來渲染寺院之「遠」與時間之「晚」,從而暗示前路的渺茫與危險。但是詩中的僧人似乎並不在乎這些,他只是如平時一樣,背著日常所戴的竹笠,迎著夕陽緩步前進,並沒有因為快要天黑而加快腳步,也並不因為竹林的蒼茫而裹足不前。對僧人來說,外界的變化只不過是虛幻色相,只要堅守本心,不理會感官的諸種迷惑,自然能不為外物所侵擾,保持從容不迫的心情。

從這個角度來講,夜中獨行不僅僅是為了回歸寺院,更是一種對心靈的磨礪和修行,而從靈澈上人的表現來看,他的境界顯然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平。

送上人

【唐】劉長卿

孤雲將野鶴,豈向人間住。

莫買沃洲山,時人已知處。

「買山」的典故出自【高僧傳】,是說東晉著名僧人支道林,想向另一位僧人竺法深購買其所居峁山附近的沃洲嶺來隱居,竺法深嘲諷他說「你要住的話過來就可以了,沒有聽說過古代隱士有買山隱居的」,支道林深感慚愧,只得默默離開。隱士買山的荒謬之處,在於兩個方面:一來一位想要離群隱居的人,居然津津樂道於世俗的買賣交易,市儈的行為與所追求的高尚情懷格格不入;二來隱居的本意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住處,而大張旗鼓地買山而隱,正與這樣的意願背道而馳。因此,雖然後人多將「買山」作為「隱居」的代名詞,但「買山」的行為本身,卻並不代表正面形象。了解了這些背景,再來看這首詩時我們就會發現,與其說作者在對上人隱居的行為表示贊賞,毋寧說是對這種無異於買山而居的做法進行調侃和勸誡:支道林買山隱居的做法已經足夠無聊,後世之人如果還想步其後塵,繼續使用這種「時人已知」的方法,不是更加可笑嗎?

宿建德江

【唐】孟浩然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孟浩然離開揚州,順流而下,本來目的是繼續遊覽長江下遊的景色,蕩滌求官不成的煩惱心情。但是在浙江一帶,他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每日孤身前行,無人傾訴,也得不到勸慰,在求仕不成的痛苦之上,又加上了一層舉目無親的感傷。這首詩中所說的「日暮客愁新」,即是指這種孤獨感。作者表達這種孤獨感的方式,是借眼中之景,抒心中之意:岸邊曠野上,地平線因無物遮擋而延展向無限的遠方,在透視的影響下,連近處的樹木都能迥出天穹之上;清澈的江水裏,波面因為無物擾動而平靜如鏡,只有水中的月影前來與詩人親近。不論是岸上還是水裏,都是一片空曠孤寂、萬物肅靜的景象,這無疑會將本就憂愁的詩人,引向更濃重的憂郁之中。

問劉十九

【唐】白居易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人類的舒適之感,往往來源於自己處境與外界環境的對比。要獲得舒心和愉悅,不必擁有高樓大廈、華屋美服,只要周圍環境足夠惡劣,就算普通的安穩居所,也可以讓人體會到滿滿的幸福感。

在這首詩中,作者就利用了這樣的道理。在寒風刺骨、天陰欲雪的環境下,一間溫暖的居室就已經足夠令人滿足,更何況居室中還有剛剛釀成、還浮著新鮮酒渣的甜酒,和體型微小卻溫暖明亮的火爐。在寒冷的冬夜裏擁爐飲酒,與好客友人抵足長談的時光,簡直可以說是人間天堂了。在這樣美好待遇的召喚下,不論劉十九多麽鐵石心腸,恐怕也無法拒絕誘惑吧。

江雪

【唐】柳宗元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數九寒天,冰封千裏,一切山上的禽鳥都不敢高飛,所有地上的道路都不見行人。在這樣嚴酷的天氣下,江面上卻出現了一葉孤舟,舟中端坐著一位身穿草蓑、頭戴竹笠的老翁,正在滿江寒雪之中靜靜垂釣。

按照我們的生活常識來推想,在這麽寒冷的日子裏出來垂釣,且不說以老翁的身體,僅憑一襲蓑笠能不能頂住寒風暴雪,單單看釣魚的小舟,要想在結冰的湖面通行就困難重重,更不用說在封凍中鑿冰下竿了。然而,柳宗元在詩中想要表現的,是一種棄絕俗世、孤高傲立的崇高精神。在這種精神的支持下,仁人誌士們為了牢牢守住心中理想,就算與全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這位老翁雖已年高體衰,卻仍然能在常人無法忍受的惡劣環境下,不畏外界侵擾,保持平靜心情,安坐舟中垂釣,正代表了這種崇高的精神。

竹裏館

【唐】王維

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在大多數情況下,樂師之所以日復一日地鉆研樂理,鍛煉琴技,追求完美的演奏效果,無非是希望用自己手中的樂器,演奏出天衣無縫的節奏和音色,打動當下與未來的聽眾,讓他們也感受到樂器傳達的情感。因此,樂師們才會如此重視能夠理解自己樂曲的「知音」。

但是,對於一位身居竹林、遠離塵世的隱士來說,彈奏樂器的最終目的卻並不是取悅聽眾,而是希望能在演奏的過程中,讓心靈與雙手、雙手與樂器之間,達到步調的完全和諧。在幽深無人的茂竹之下,演奏者無需照顧觀眾的感受,甚至也不用理會樂曲的脈絡,只需要信手彈去,興至之時甚至可以輔之以長嘯,更容易進入無我的狀態中,享受這種用誌不分、物我合一的境界。

在這種境界中彈奏出的樂曲雖然未必動聽,但一定是最有感染力、最能接近自然本真的,因為它超越了音樂本身,與幽靜的翠竹與柔和的月色一起,組成了淡泊渾成的天籟。

尋隱者不遇

【唐】賈島

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隱者」是一種非常微妙的身份,從常理來說,一個人既然摒棄俗世、安隱山林,就應該避免任何與人接觸的機會,保持自己「隱」的狀態,否則似乎無法稱為真正的隱士。但如果真能做到棄絕任何與人交往的機會,那這位隱士也就不存在於人們的認知中,那麽他的存在本身,也成了難以證明的問題。因為有著這些矛盾,所以要想寫好一位隱士,既不能寫得太直露,又不能寫得太虛幻,對詩人來說確實很難把握。不過賈島這首詩卻將這些矛盾處理得很好,詩中的隱士遊蹤不定,藏形於白雲深處,連前來拜訪的朋友都無法一睹真顏,始終與俗世保持著一段距離;但是俗世之人又可以透過他的童子,得知他每日入山采藥的生活習慣,這樣一來,隱士好像也是能夠接觸到的真人了。這種與人世之間若即若離的關系,讓讀者直接感受到了隱士的高逸與莫測,而這樣的狀態,正為「隱士」一詞做出了最熨帖的定義。

春怨

【唐】金昌緒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春風乍起,春鳥啼鳴,原本是旖旎宜人的景象,面對這樣的景象,不但不用心欣賞感受,反而要用「打起黃鶯兒」這樣激烈的手段將其破壞,前半首詩中的主人公,給人一種兇悍潑辣的印象,讓人感覺難以接近。但是到了詩的後半段,這種難以接近的感情卻立刻轉為同情與憐惜:丈夫遠戍遼西,經年不還,不知生死;兩人相隔千裏,無法傳遞書信,只能利用無遠弗屆的夢境,暫時來到丈夫的身邊,看看他是否安好,以慰自己的思念之情。然而因為黃鶯的啼叫,喚醒了夢境,使得這樣小小的願望都無法達成。而且黃鶯只管歡聲歌唱,完全不照顧聽者的感受,萬物的生機與歡樂,無不反襯出思婦的寂寞與憂傷。詩歌主人公的內心情感十分復雜,但詩歌的語言卻簡捷明快,有如口述,心中無限的幽怨全都隱藏在文字背後,引人回味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