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西江月示兒曹以家事付之】
——宋.辛棄疾
萬事雲煙忽過,一身蒲柳先衰。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遊宜睡。
早趁催科了納,更量出入收支。
乃翁依舊管些兒,管竹管山管水。
解析:平生所經歷的事情千頭萬緒,都像過眼雲煙般的消失了。近來我的身體非常虛弱,就像入秋的蒲柳,過早地衰老了。如今,對於我來說,一天做點兒什麽事兒最為適宜呢?那就是飲酒、遊覽、睡覺。今後料理家計的重任就由你們承擔了,到了官府催繳租稅的期限,你們就及早交納完畢;家中的出入收支,你們也要做到心中有數,妥善安排。我老頭子也是要管一點兒事情的,那就是管竹、管山、管水。
詞中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遊宜睡」,反映出辛棄疾厭倦想要逃避現實的心態,仿佛在說現在最適合的就是喝酒、遊玩、睡覺,看似擺爛。但後面又說 「乃翁依舊管些兒,管竹管山管水」,又透露出他其實並不甘心完全無所作為,還是想要管點事,有種嘴硬的感覺。這首詞是他晚年退隱江西鉛山寫給兒孫們的,看似悠閑自得,但依然透露出未能為國家統一大業貢獻力量的壓抑不平之氣。
02
【行香子歸去來兮】
——宋.辛棄疾
歸去來兮,行樂休遲。
命由天、富貴何時。百年光景,七十者稀。
奈一番愁,一番病,一番衰。
名利奔馳,寵辱驚疑。舊家時、都有些兒。
而今老矣,識破關機。算不如閑,不如醉,不如癡。
解釋:回去吧,享受快樂不要遲疑。
命運由天註定,富貴不知何時能到來。人生百年時光短暫,能活到七十歲的人很少。
無奈有一番愁苦,一番病痛,一番衰老。
為名利奔波,在寵辱之間驚疑不定。過去的時候,也曾有過一些名利。
如今老了,看透了人生的關鍵。算起來不如閑散、沈醉、癡狂。
「而今老矣,識破關機。算不如閑,不如醉,不如癡」,有一種看透人生,覺得去追求名利不如閑散、沈醉、癡狂的意味,看似有些擺爛。但這其實也是辛棄疾長期壯誌難酬,處於南宋那樣的環境中,被投降妥協派排斥打擊,無法實作理想抱負的無奈感慨,並非真的完全放棄,也有嘴硬的成分在其中。
03
【鷓鴣天欲上高樓去避愁】
——宋.辛棄疾
欲上高樓去避愁,愁還隨我上高樓。
經行幾處江山改,多少親朋盡白頭。
歸休去,去歸休。不成人總要封侯?
浮雲出處元無定,得似浮雲也自由。
解釋:心想到高樓上觀看美景躲避憂愁,憂愁還是跟著我上了高樓。我走過好幾個地方江山都已面目全非,許許多多親戚好友都已白了頭。
回家退休吧,回到家中去退休。難道個個都要到邊塞去立功封侯?浮雲飄去飄來本來沒有固定之處,我能夠像浮雲那樣隨心來去,該有多麽自由。
「浮雲出處元無定,得似浮雲也自由」,表現出辛棄疾對官場的厭倦以及對自由的向往,有消極避世之感,類似擺爛。但這同樣是他在經歷了仕途的坎坷、報國無門等困境後發出的感慨,內心深處仍有著對國家和命運的關心,並非真正徹底地放棄,也體現了嘴硬的一面。
04
【沁園春老子平生】
——宋.辛棄疾
老子平生,笑盡人間,兒女怨恩。況白頭能幾,定應獨往,青雲得意,見說長存。
抖擻衣冠,憐渠無恙,合掛當年神武門。都如夢,算能爭幾許,雞曉鐘昏。
此心無有新冤。況抱甕年來自灌園。但淒涼顧影,頻悲往事,殷勤對佛,欲問前因。卻怕青山,也妨賢路,休鬥尊前見在身。山中友,試高吟楚些,重與招魂。
解釋:我這一生,看盡了人間的兒女恩怨。
何況白發能有多少時光,本應獨自前行,青雲直上得意之時,據說可以長久存在。
整理衣冠,可憐自己安然無恙,應該掛在當年的神武門上。一切都如同夢境,算起來能爭取多少呢,就像雞鳴和鐘聲交替,時光匆匆。
我的心中沒有新的冤屈。何況到了抱甕澆園的年紀,自己澆灌田園。
只是淒涼地顧影自憐,頻繁地為往事悲傷,殷勤地對著佛像,想要詢問前世的因緣。
卻怕青山也妨礙賢能之人的道路,不要在酒杯前爭鬥現在的自己。
山中的友人,試著高聲吟誦楚辭,重新為我招魂。
這首詞中 「抖擻衣冠,憐渠無恙,合掛當年神武門。都如夢,算能爭幾許,雞曉鐘昏」,有一種對過往的無奈和看開的感覺,仿佛是在擺爛。但後面 「卻怕青山,也妨賢路,休鬥尊前見在身」 又流露出內心的不甘和倔強,可謂嘴硬。
05
【醜奴兒近來愁似天來大】
——宋.辛棄疾
近來愁似天來大,誰解相憐。誰解相憐。又把愁來做個天。
都將今古無窮事,放在愁邊。放在愁邊。卻自移家向酒泉。
近來我的愁苦像天一樣大,誰能夠了解我同情我呢?正是沒有誰能夠了解我同情我,我又只好把愁悶痛楚比著天一樣大。
人們都喜歡將古代和今天無窮無盡的事兒,放置在愁苦之中。我雖然也有許多悲愁,但我更願意用暢飲美酒來消解愁悶。
「都將今古無窮事,放在愁邊。放在愁邊。卻自移家向酒泉」,似乎是要逃避現實,走向一種看似擺爛的狀態。然而,這背後又何嘗不是對現實的無奈和無力改變的嘴硬呢。
06
【清平樂獨宿博山王氏庵】
——宋.辛棄疾
繞床饑鼠,蝙蝠翻燈舞。屋上松風吹急雨,破紙窗間自語。
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發蒼顏。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裏江山。
解釋:饑餓的老鼠繞著床竄來竄去,蝙蝠圍著昏黑的油燈上下翻舞。狂風夾帶著松濤,猶如洶湧波濤般放聲呼嘯;大雨瓢潑而下,急促地敲打著屋頂;糊窗紙被風撕裂,發出呼啦啦的聲音,仿佛在自言自語。
從塞北輾轉江南,如今歸隱山林,已是容顏蒼老,滿頭白發。一陣淒冷的秋風吹透了單薄的布被,突然驚醒,眼前依稀還是夢中的萬裏江山。
詞中 「繞床饑鼠,蝙蝠翻燈舞。屋上松風吹急雨,破紙窗間自語」 描繪出一種破敗淒涼的景象,仿佛處於一種被命運拋棄的困境,有擺爛之態。但 「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裏江山」 又突顯出他即便在如此艱難的處境下,心中依然牽掛著萬裏江山,嘴硬地不肯放下那份家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