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柿互動 記者 王瀟瀟 實習生 曹涵琦 制圖 張好蔚
國際金價連創歷史新高，倫敦金已經超過2400美元/盎司。隨著金價不斷創出新高，年輕消費群體對黃金投資和消費的熱情空前高漲。
制圖 張好蔚
不知道你有沒有註意到這樣一個現象，這屆年輕人正在逃離專櫃轉戰打金店。部份商場黃金專櫃的顧客，甚至比不上一間不足30平方米的社群金店。
街邊的黃金加工店、黃金回收店在紮堆開業。天眼查專業版顯示，2023年杭州新增相關企業2000余家，而2021年和2022年新增相關企業的總和也不過1800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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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價的暴漲攪動了消費市場，也讓小小的打金行業陷入瘋狂。我們和兩位從業二三十年的金店老板聊了聊。
年輕人銀行買金條，轉頭就鉆進了打金店
早上9點，方姐準時來到店裏開門營業，幾個顧客早早等在門口，有些是慕名而來的外地遊客，手上還拖著一只行李箱。
位於浙大路上的東山珠寶是一家社群小店，門店從內到外都毫不起眼，但它在小紅書上卻是一家響當當的網紅店。
為了不影響生意，我特地將采訪約在了工作日的中午，正是飯點。沒想到，這家不足30平方米的店內擠了6個顧客。
工作日中午，東山珠寶不到30平方米的小店裏擠滿了客戶。
似乎來得不是時候。我問方姐，是否要改期，她擺擺手，「現在算是人少的，上午更忙。我們通常營業到晚上7點，遇到人多趕單子，加班也是常有的，最晚的一次晚上12點才下班」。
方姐說，東山珠寶走過了30年，現在是生意最好的時候。不同於2013年的中國大媽搶黃金，這一輪的主力軍都是年輕人。
在艮山西路上開了23個年頭的鳳雲珠寶，最近也有些忙不過來。除了老板陸鳳雲和打金師傅，兒子小俞大學畢業後也回到店裏幫忙。
老板陸鳳雲告訴我，現在不少姑娘帶著金條來打結婚用的三金五金，有40克、60克甚至100克的。她開啟抽屜，工商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各家銀行的金條塑封袋和產品證書，堆滿了整個抽屜。
打金潮撬動整條產業鏈
當大家都在「淘金」時，賣鏟子的賺到了更多的錢。
陸老板告訴我，近幾年金價上漲直接引爆了整條產業鏈，培訓機構密集開張，甚至出現了專門賣裝置器材的企業。據她所知，培訓班一期學費最少6000元，貴的要2萬元，也有幾百元的線上課程。
而互聯網上小有名氣的東山珠寶，也吸引了一批年輕人上門拜師學藝。
「幾乎每周都有兩三個年輕人找上門來，大部份是外地的，說自己對打金很感興趣，覺得我技術很好，想做我的徒弟。」東山珠寶的老板方姐說。
方姐翻出了微信聊天記錄，「就在前幾天，有個南京的小夥子，看微信名應該是一位家電銷售，找我拜師，我拒絕了。他不死心，過了一周又來問我，說願意付幾千元學費，我只能回復他，太忙不收徒弟」。
「光教是教不會的。打金是一門技術活，師傅只能教基本功，剩下的要自己去練，前期擔心損耗，就用銀來練手，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學這門手藝，從事這個行業，都要做好吃苦的準備。」方姐說。
「我們這行收徒弟是很謹慎的，也開不了連鎖店，黃金太貴了，萬一被順走一點呢。」陸老板的兒子小俞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之前鳳雲珠寶嘗試做連鎖店，因為人手不夠關停了。他覺得，可能比較可行的是自己帶徒弟，出師後去其他城市開加盟店。
鳳雲珠寶「店二代」小俞
自己網購裝置在家打金靠譜嗎？
拿火燒一燒，用錘子敲敲打打，短短幾個步驟，一個金手鐲就做好了。這樣的打金短視訊，大家多半都刷到過。個別消費者萌生了自學的想法，花了千元購買裝置，在家實作「打金自由」。
「之前有個姑娘拿了個坩堝，上面粘的都是黃金，過來找我幫忙。她說老公想打個黃金飾品，買了幾個噴槍都熔不掉。為什麽會熔不掉呢，因為溫度不夠，硼砂也沒開到位，最後50克黃金全部粘在上面了。」鳳雲珠寶的陸老板說。
東山珠寶也遇到過這樣的案例，問題同樣出在煆燒熔金環節。老板方姐回憶，「這個顧客大概30多歲，家裏有黃金，想打個金飾給媽媽祝壽。網上花了一千多塊錢買了全套裝置，結果容器上的金怎麽都摳不出來，實在沒辦法了，帶到我這裏處理」。
「雖然我們自己也拍短視訊，但還是想說，大家不要被網上的資訊誤導啊。」方姐笑笑，自己從業30年，然而煆燒這個環節，對熔點把控要求比較高，只有店裏的老師傅才會。開在浙大路的東山珠寶是一家夫妻店，方姐說的老師傅，其實是她的丈夫老顏。
打金要經過煆燒、塑形、打磨、拋光等一攬子步驟，是一件費時費力的事情。即便是有經驗的工匠，也要花上幾個小時才能完成。東山珠寶不到10平方米的工作台，方姐和老顏分工合作，老顏煆燒、塑形，方姐打磨、拋光，流水線作業。
東山珠寶的方姐打磨金鐲
打金的另一個難點在於損耗。「現在的金店都是包損耗的，也就是你給我多少黃金，我要還你多少黃金，差額部份我需要補金或者折現，損耗多了，這單就白做了。」方姐說。
保鮮盒底鋪滿金粉，都是加工搓下來的。
剛入行的時候，夫妻倆對制金過程中的損耗估計出現了失誤，還磨壞了機器，損失了好幾萬塊錢，抱著大女兒哭的場景，方姐至今印象深刻。
90後金匠用互聯網「盤活」傳統技藝
去年方姐的女兒小丹註冊了東山珠寶的小紅書帳號，日常更新打金視訊，讓在老城區紮根了30年的東山珠寶晉升為杭州的網紅金店，目前店裏八成客人都是年輕人，不少是看到視訊找上門來的。
有些客戶甚至不上門，透過小紅書、微信下單，把黃金寄到店裏，打完後再寄回，幾十克的黃金過手，雙方甚至面都沒見過。接連不斷的訂單讓方姐感到意外，因為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大家流行在櫃台買金，自己一度覺得打金這門技藝會被時代拋棄。
線上行銷，正好是鳳雲珠寶缺乏的。陸老板的兒子小俞直言，目標是把鳳雲珠寶做成一家小網紅店。他覺得這是一個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時代，一些老店、好店，如果缺乏行銷途徑，它就被埋沒了，很難經營下去。
為了增加流量，小俞每天花了大把時間拍攝和剪輯。「我母親那一代人不懂互聯網，錯失了這兩年的紅利。你能看到很多平台上我們的評級很高，是幾十年經營下來的深厚底蘊，但是綜合影響力甚至不如新開店，這是我們目前遇到的最大的問題。」他說。
小俞覺得，流量是暫時的，技藝才是核心競爭力。跟一般金店不同，鳳雲珠寶店內有兩摞書籍，是一些關於玉石鑲嵌、中國結編織等的工具書，看起來有些年代，顧客可以根據書上的選款，他們能做到一比一復刻。
當遇到沒做過的新款式和工藝，陸老板和兒子會共同探討，相互評價、指正，那是獨屬於母子倆的溫馨時刻。
現在開個打金店還來得及嗎？
方姐有一兒一女，女兒小丹開了家攝影店，兒子小顏在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工作，方姐說，這家店以後還是想傳給兒女的。
采訪當天方姐的兒子小顏剛好在店裏，我問他，會考慮做這行嗎？他說，小時候覺得打金很土，現在態度有所改變。目前從事的審計工作太內耗了，感覺還是開金店更有前途。
鳳雲珠寶的小俞沒有那麽樂觀，他覺得，照這樣發展下去，打金師傅可能會出現指數級增長，打金行業只會越來越卷。同行在工費上已經打起了價格戰。「工費的客單價越來越低，以前一個戒指工費300元都有人做，現在幾近折半。」小俞說。
這股開業風潮是全國性的。天眼查數據顯示，2021年-2023年，全國新增黃金加工相關註冊企業1380家。
方姐說，打金火熱跟網路資訊發達也有很大關系，外行想從事這個行業，建議多了解多學習，勿盲目入行。
業內人士認為，如果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金價邁入震蕩期，打金熱能否持續還是一個未知數。
杭州打金匠背後多是溫州台州幫
都說周姓珠寶遍天下，十個珠寶八個周，其實各大周姓品牌之間並無親屬關系，但是打金這個行業，確實有著「傳內不傳外」的傳統。
鳳雲珠寶就是「家族傳承」。陸老板老家在溫州，父親是打金匠。「小時候家裏有點重男輕女，但我這個人好奇心比較重，不教我沒事，我在邊上偷學。」
這門打金技藝現在已經傳到了第三代。陸老板的兒子小俞剛剛大學畢業，源於母親的啟蒙，學的是金器加工專業。
東山珠寶方姐夫妻倆的手藝也是從親戚那裏學到的。方姐說，老家台州溫嶺有親戚是做金店生意的，上世紀90年代，他們在親戚店裏學了個基本功，在家埋頭苦練大半年，才算真的出師。
事實上，很多開在杭州的打金店，背後的老板與廣東、福建、台州、溫州等沿海地區脫不了幹系。
廣東深圳擁有全國最大的黃金批發市場水貝，被稱為珠寶界的華強北，產業鏈最為完善。
而福建省礦產資源豐富，誕生了中國最大的黃金生產企業紫金礦業，配套產業相對全面。在福建莆田，甚至一個村的2000戶人家在全國開了超過2000家金店。
這門黃金加工手藝，漸漸傳到了鄰近的溫州、台州，且以家庭內部的「傳幫帶」呈現分裂式增長。
天眼查數據顯示，全國從事黃金加工的相關企業有6300余家，廣東、福建占了三分之一。從浙江省內來看，溫州、台州、杭州相關企業數量位居前列。
責任編輯：薛永軍
稽核：陳欣文 顧國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