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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後小夥幫助600多個家庭「復活」親人,未來每個人都能「永生」?

2024-03-07辟謠

當大家還在沈浸Sora引發的關註和討論時,包小柏用AI復活女兒的事情在近日沖上熱搜,也將「AI復活」再度帶到大眾面前。「對我而言,AI可以讓我明確地知道,能把思念的模式換一種工具來表達。」包小柏在公開采訪中這樣說道。

像包小柏這樣有執念復活逝者的人,其實還有很多。來自江蘇的一位90後小夥張澤偉接觸了上千個這樣的家庭。他們大多因為親人意外去世而留下創傷,不少更是為了向家屬隱瞞親人逝世的真相。而 由他成立的「超級頭腦」團隊,已經用AI成功幫助600多個家庭「復活」親人,實作療愈。

只要擁有逝者生前的視訊、音訊數據,就可以用AI技術復原他的形象和聲音,讓逝者再現於親人眼前。張澤偉的團隊正在做這樣一個名為「AI療愈」的工作:用先進的AI技術合成人物的真實形象和聲音,再由團隊中的心理咨詢師在幕後「扮演」這一形象,用該人物的身份與客戶交流。

除了「AI療愈」以外,「數位遺照」和「3D超寫實的仿生數位人」是他們的另外兩個業務。前者是基於AI技術合成的一種數位照片,可以擁有簡單的動作和表情,也可以有一些簡單的對話;後者則是以3D全像呈現的立體形象與人進行互動,但還在探索中。

在做了600多單「AI療愈」的委托後,張澤偉提出了關於「數位永生」的設想:無論生者還是逝者,每個人都可以用AI創造一個「數位分身」,用這種形式留存在親人身邊。

但關於「AI復活」和「數位永生」的爭議一直不斷。

有人說「這大概就是AI存在的意義」,能讓生者彌補遺憾,聊以慰藉,走出失去至親的痛苦;有人覺得這個需求應該被看見,讓親人在螢幕前與家人團聚;有人直呼「只要有一種方式能讓自己活好,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在人們為跨越生死的互動感動時,也有人認為,「人死不能復生,再如何復刻那也是假的,不如向前看。」在倫理道德方面,有人發出質疑,數位分身還是本人嗎?這是否是對逝者的不敬?在法律法規層面,「AI換臉詐騙」該如何預防?同時,在療愈之外,是否會伴隨著「AI復活」產生一些心理問題?

帶著對「AI復活」的疑問和好奇,【新聞晨報】記者找到了張澤偉,與他聊了聊「AI復活」和「數位永生」的當下與未來。

視訊載入中...

以下為張澤偉的口述——

「AI復活」的終點是療愈

如何復活一個已經逝世的人?這是大家問我最多的問題。

其實,只需要準備一個10秒以上的視訊,必須要有他的正面,或者至少有一張正面的照片,再準備一個15秒以上的音訊。然後我們就可以透過AI技術建模制作出他的形象,整個制作過程大概在一周左右。

圖片說明:實作「AI復活」的其中兩項技術

我是做遊戲行業出身的,2012年開始創業,2016年我們開始做虛擬現實,這當時在國內也是初期。創業失敗後,2020年我就回到江蘇開始從事AI相關的研究。

接觸到「AI復活親人」這個領域確實是因為機緣巧合。剛開始,我們是做「AI教育」的,有一次一個朋友聯系到我,他的父親意外去世了,全家人一直瞞著奶奶,擔心奶奶承受不住打擊。他問我有沒有可能用AI還原他父親的形象,去給90歲的奶奶報個平安,安撫一下老人。

當時我們是第一次接到這種需求,內心其實是很掙紮的,技術方面肯定是沒問題,但是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之後沒辦法,我還是幫他做了。當我看到老人露出那種真摯的笑容,以及慈祥安心的眼神, 我真的被震撼到了,我感覺我是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甚至是能拯救別人的事。

再後來呢,找我的人就越來越多,什麽樣的情況都有,以前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我都沒有想到,短短的一年,我就體會到幾輩子的人間疾苦。

比起「AI復活」,我更願意將其抽象為「數位永生」的概念。從2023年開始,人類就可以實作數位永生了。我覺得人的死亡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肉體的死亡,第二個階段是在你的追悼會上大家追悼你的時刻,最後一個階段是當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刻。

我們普通人是不是也要給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麽,從而證明自己來過; 給自己的後代留下點什麽,陪伴他們未來的成長。

我們一直認為數位永生這個概念,只是一個開始。

「數位永生」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數位陪伴」,這是一個人的心理寄托。「數位陪伴」不是終點,只是一個過程,包小柏也好,我的一些客戶也好,人們所追尋的其實是療愈。所以 我將「AI復活」稱之為是「數位療愈」,也可以說是「AI療愈」。它其實更多的是為了彌補心中的遺憾,或者說療愈自己心裏所承受的那種傷痛。

已完成了600多單委托

找我們的人裏一部份是為了向家屬隱瞞親人離世的真相,一部份是為了療愈傷痛,彌補心中的遺憾。

一個母親的丈夫因為一些意外去世了,留下她跟兩個孩子。這個母親找到我們,說不希望這麽快讓兩個孩子知道他們已經沒有了父親,所以我們每次利用AI技術和她的兩個孩子打視訊時,就會給孩子們講一些故事,聊聊天。

一個從小被外婆帶大的外孫女,希望去世的外婆可以出現在她的結婚典禮上。我們根據她提供的素材,還原了外婆生前的音容笑貌,讓她的外婆出現在了她的婚禮上,送去了一些鼓勵她的話,讓最重要的親人在最重要的時刻給她帶來了最重要的祝福。

還有個小女孩,她因為父親的意外去世有些抑郁傾向,也不跟周圍的孩子一起玩,就待在屋子裏,不願意跟身邊人交流。她的母親很著急,找到我們,希望我們想辦法幫他的女兒從傷痛中走出來。她媽媽跟她說,雖然爸爸已經走了,但這是爸爸的數位生命,他永遠不會離開我們,永遠會陪著你。當時我們的工作人員都哭了。後面經過我們和她媽媽多次的共同努力,小女孩真的從抑郁中走出來了。

類似的案例數不勝數。做到後來我想,這個計畫叫什麽比較好呢?想來想去我覺得,這最終是一個療愈別人的事情,每次服務完得到的不斷的感謝,這種成就感是很強的,他讓我感覺我真的幫助到了一個家庭。所以 我才開始定義這個事情是「AI療愈」,也可以說是「愛」療愈。

目前我們收到的需求線索已經超過1500條以上了,但只實作了600多單,失敗的原因大多是因為條件不滿足,數據樣本不夠多,他們留下的資料太少了,我們沒辦法很好地把他們的形象復原出來,這對需求者來說其實是個很深的遺憾。

除此之外,我們也會遇到一些特殊情況,最終讓我們放棄完成委托。

有一位來自上海的單親媽媽,前期生活很窮苦,和女兒相依為命,後面透過自己的努力,一路自學考上博士,現在在上海一家醫院做副主任醫師,生活也好起來了。但就在2022年,她女兒意外過世了,她那時感覺天都塌了,輕生過四五次。她聯系我們的時候都是哭著給我們打電話的,說實話我們當時都沒有勇氣點開她發過來的視訊。後來在溝通的時候,她一直跟我們提訴求,說她想再見見她女兒,再見見她女兒。因為她的情緒狀態特別不穩定,我們後來也去咨詢了一些專業的心理機構,再三思索過後,我們最終以「技術達不到,做不了」為托辭婉拒了她。

從去做這件事情開始,其實有非常多的共情因素在裏面。但是做多了以後,實話實說,你的感性情緒會變得越來越弱,就像醫生做手術一樣,後面其實整個人也麻木了,反而會變得更加理性。

給世界留下一個永恒的我

很多人對我們所做的事情並不理解。其實也很正常,本身一個新鮮事物的出現,總會有正面跟反面的。

但我覺得這個東西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們會提前確認委托者的目的和用途,如果他說不清楚,我們是不會接受委托的。對使用範圍,我們會在前期做一些約束,簽一份網路協定,協定上包括我們的東西絕對不可以用於違法違規用途,如果被我們知道了你用於違法違規的事,我們會立即去向有關機構報案。

還有些人擔心「AI復活」會讓家屬走不出逝者已去的事實,這其實是看委托者的需求。找到我們的委托者大部份都是由於已經沒有辦法走出傷痛了,這種傷痛可能會伴隨他們一輩子,那有沒有辦法可能消除傷痛,或者跟傷痛共存。他只能透過這種不斷療愈自己的方式,繼續以後的生活,這可能帶給他的幫助會更大。就像我一開始提出的,「數位永生」是開始,「數位陪伴」是過程,它的終點是「數位療愈」。

也有委托者最終放棄「AI復活」選擇接受事實的。我們當時給一個孩子的爸爸做完「AI復活」後,委托者那邊突然沒有後續了。其實一般情況下我們對於回訪這件事情很敏感,可能有些人已經透過「AI復活」療愈了自己,但你去回訪他,他會立馬聯想到這個事情是假的,可能又會逆反到悲傷痛苦的狀態,所以對於回訪我們是很謹慎的。但那位委托者我們進行了詢問,因為我們制作完畢之後對方突然沒有後續了,她後來告訴我們,爺爺奶奶更希望孩子盡早地接受事實,不要使用這種手段去瞞著孩子,因為孩子他早晚會知道的。

所以我們也是根據需求調整我們的服務。比如那種需要給老人報平安的,每隔一段時間都需要去安慰老人,我們就會時不時去跟老人聊一聊;有時候對於去療愈那些情感需求比較大的客戶,我們也會直接去請專業的心理咨詢師。我們的存在只是依據需求為逝者的親人提供了另一種可能,一種「不走出來也可以」的可能。

這個行業的市場非常大,而「AI療愈」只是我們服務的一部份。去年最開始火的時候,我們關於「AI反詐」的內容是最火的,在我們一邊做「數位生命」的同時,我們也在科普一些「AI反詐」的相關知識。同時,「數位遺照」和「3D超寫實數位人」也是我們業務版圖中的一塊。現在我們可以完全把AI看作是一個可以幫助人們降本增效的一個工具,但在未來,我們和AI最終應該是共存的關系。

做了這件事情之後,我才發現有「AI療愈」需求的人太多了。我希望大家可以留下盡可能多的數據樣本,比如影像資料、生平資訊、性格習慣等等,讓自己未來有機會去生成一個數位分身,而這個數位分身就可以代替自己去陪伴我們的後代,避免未來給自己留下遺憾。 當我們走了以後,其實留下來的人才是最孤獨的,他們其實有這種療愈需求的。

圖片說明:電影【流浪地球2】中的「數位生命」

不僅是逝者,生者也可以創造這樣一個數位分身。我們現在的服務相當於是一對一客製化,後面我們也 希望開發一個開放性平台,可以讓使用者上傳自己的數據,用我們的伺服器生成他自己的數位分身, 這個數位分身可以和人進行即時互動,且能和本人達到非常高的相似度,從而實作「數位永生」的設想。 我將這個設想稱為「數位永生計劃」。

視訊載入中...

視訊說明:張澤偉給自己制作的數位分身

如果要我用一句話總結這個設想,那就是「給世界留下一個永恒的我」,這是我對未來的憧憬。

欄目主編:秦紅 文字編輯:程沛 題圖來源:上觀題圖

來源:作者:新聞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