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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逗我,豆瓣8.6票房不到1000萬???

2024-03-31影視

最近影迷圈最熱鬧的事莫過於這件了:

北大放映於去年斬獲坎城金棕櫚大獎的影片【墜落的審判】。


映後交流陣容相當豪華——該片導演茹斯汀·泰瑞耶,北大的戴錦華教授、董強教授,主持人是【奇葩說】第五季的BBking陳銘,轉譯則是曾留學法國的北大博雅博士後繳蕊。

在想象中,這將會是一場關於電影創作和學術思想的深度交流。

但交流現場的幺蛾子簡直不要太多。


董強教授一上來就強調導演比他想象中年輕漂亮,然後翹著二郎腿,在場上用手機偷拍導演。

在戴錦華教授的發言獲得現場觀眾的掌聲後,他十分疑惑: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給出這麽熱烈的掌聲?」

聽到不同的觀點,他的態度是:

「如果你們都是這樣看電影我很失望。」

接著是陳銘。

身為主持人,發言比導演都多。

在性別等議題上顧左右而言他,還扯到了佛學,被現場觀眾噓了好幾次。

映後交流結束時,陳銘向大家道歉,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 我和董強教授是男性,所以才被現場的北大學生和媒體人針對。

網友們為這場映後交流精心制作了海報和詞條:

有的突出大師之爭;有的強調導演被主持人「審判」;還有的借「芭」諷今,戳穿董強和陳銘身上的「肯」內容。

相關討論網上已經很多。

所以,我更想提及的點是,就在全網狂歡的當下,該片悄無聲息地上映了。

首日票房不到300萬,貓眼專業版預測總票房不超過3000萬。

這一票房成績,對於一部很可能是「今年院線最佳」的電影來說,實在太低。

讓我們將視角,放回到電影本身——

「墜落的審判」

Anatomie d'une chute
2024.3.29法國

性別互換,評論過萬

古今中外的故事裏,有一類出場率很高的角色。

她們既無法與社會建立正常連線,也為社會所不恥。

這兩種情態,往往很難說清楚誰先誰後。

她們可以有名字,比如【雷雨】中的繁漪。

但在口口相傳的故事中,在大街小巷的議論裏,比起名字,人們還是更喜歡叫她們的外號——閣樓上的瘋女人。

它聽起來很長,足足有七個字,遠沒有臥龍、鳳雛、及時雨、黑旋風等外號精簡,但在精準程度上,絲毫不差。

它涵蓋了地點、空間、狀態與性別,對同一類女性在社會處境、精神狀態等方面進行了一場血淋淋的審判。


【墜落的審判】要做的,是將其進行性別互換。

對,該片描繪了一位 「閣樓上的瘋男人」

電影開場,遠郊的獨棟閣樓裏,妻子和丈夫身處不同區域。

樓下,是身為著名作家的妻子珊卓,她正在接受年輕貌美女研究生柔伊的深度采訪。

談笑風生間,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曖昧。

樓上,是突然開始播放爵士樂的丈夫薩穆埃爾,且音量越來越大。

很明顯,他在用這種行為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樓下的采訪不得不中斷。

珊卓說過幾天去出差時會給柔伊打電話,繼續兩人的采訪,並在樓上目送柔伊離開。

同時,剛給狗狗史努比洗完澡的兒子丹尼爾,準備出門遛狗。

但當丹尼爾遛完狗回家,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再確切點說,是聽,是摸。

丹尼爾患有後天的視力障礙,史努比既是他的玩伴,也相當於他的導盲犬。

史努比快速撲上前去,不停嚎叫。

幾秒鐘後,丹尼爾在前方的雪地裏摸到了自己的爸爸,他腦後溢位的血已經多到形成血泊。

經法醫鑒定,死者是頭部受撞擊後滑動了一到兩米,才到最終的仰臥位置。

即是說,薩穆埃爾的頭部曾經碰到過鈍器,很可能遭受過他人的猛烈擊打。


房屋的布局相當清晰。

一樓是連線積雪的地面,無人居住的儲物室;

二樓是放著椅子的餐廳,也是珊卓被采訪的會客廳;

三樓是閣樓,正在改裝的區域,有三角形的屋頂。

珊卓說,閣樓的三角玻璃窗戶,在救護車到來時是開著的。

丈夫當時正在改裝閣樓做民宿,平常他會不時開啟窗戶通風散味。

而樓下,丈夫墜樓點的正下方,有一個堆滿積雪的矮小屋棚。


問題來了。

窗台的位置很高,薩穆埃爾意外墜樓的可能性很低。

外來的兇手?也不太可能。

第一,薩穆埃爾沒有仇人。

第二,有人闖進屋把一個健壯的成年男人從三樓扔下來殺死,且不驚動在家的珊卓,可能性幾乎為零。

與此同時,珊卓身上還出現了扭打傷最容易出現的淤青。

但她自稱是在廚房桌角磕磕碰碰,並且有兒子作證。

說到底就一句話: 我沒有殺害我的丈夫。


在她身陷囹圄時,作為大學同學的案件律師樊尚給出了另一種解法:

薩穆埃爾很可能是自殺。

雖然丈夫在兒子還在的時候自殺的可能性很低,低到珊卓自己都不相信。

但稱薩穆埃爾是跳樓自殺,是珊卓現在最好的辯護策略。

問題也就隨之而來:

薩穆埃爾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當真相揭曉,迎來的痛感,遠比死亡更加強烈。

!!!以下內容包含劇透!!!

死亡的「真相」

取證,實驗,尋找證人……

真正的庭審非常復雜,開庭已經在一年後。

由於沒有找到目擊證人,也沒有人認罪,警方的態度是「我們必須進行解讀」。

借由公檢法等方面的詰問,不難發現導演在引導我們去猜測薩穆埃爾死亡的真相。

這種引導,歷經多個回合,愈久彌深,直到我們認為自己猜到了真相。

Round1:質疑珊卓的人品,從而推論夫妻矛盾程度大小。

檢察官首先詢問了案發當天采訪珊卓的女研究生柔伊。

根據她們親密的聊天(喝酒,大笑), 以及珊卓曾經與女性出軌的前科,來判斷珊卓的意圖。

檢察官讓柔伊對珊卓是否「勾引」她做出準確的判斷。

Round2 :質疑丹尼爾的證詞,從而證明他想保護母親。

在情景再現前後,丹尼爾曾變更過一次證詞。

他曾認為自己聽到了父母的對話而非爭吵,因為他摸到了棚屋上的記號點膠帶,判斷自己當時正站在窗戶下面。

但事實上,無論在屋內還是屋外,丹尼爾都聽不到父母的對話。

丹尼爾撒謊了嗎?

Round3:用血跡分析,證明薩穆埃爾是在三樓遭到擊打後才墜樓的。

無論是死者的體重,還是護欄高度,都證明了珊卓擊打並推搡丈夫下樓的困難。

更何況,既沒搜到兇器,也沒有搜到DNA痕跡。

但是,也並非沒有可能性。

萬一,真相就藏在那0.01%的可能性裏,只是我們還沒發現呢?


Round4 :透過詢問心理分析師,判斷薩穆埃爾是否有自殺可能性。

珊卓表示,薩穆埃爾當初也有成為作家的機會,但他自己放棄了寫作。

丹尼爾四歲時,由於薩穆埃爾的疏忽,導致丹尼爾出了車禍,雙目失明。

當時他們一年都在醫院度過,財務也出現危機,薩穆埃爾開始服用抗抑郁的藥物。

珊卓認為,丈夫有復用抗抑郁藥物的可能,因為寫作失敗讓他痛苦萬分。

而在薩穆埃爾的心理分析師看來,這都是胡扯。

珊卓在指責薩穆埃爾,不僅如此,她還在怨恨他,PUA他……

總之,對於薩穆埃爾的死,出軌的珊卓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珊卓在和律師對談時明確表示,她就兩個想法。

第一,保護薩穆埃爾的形象。

別說薩穆埃爾曾經費盡心機,逼迫珊卓進入不理智的狀態,並錄下那些帶有攻擊性的話語。

第二,別把丹尼爾牽扯進來。

在跟兒子丹尼爾聊天時,她十分貼心:我不要你篡改記憶,我要你原原本本地說出你記住的事。


但當庭審尚未完全結束的某個夜晚,珊卓向兒子表示自己不是怪物,她和丈夫是真正的靈魂伴侶。

所以,庭審表面上是各方依據線索與細節來還原真相。

但本質上是各方站在不同角度,憑借非黑即白的「可能性」去重塑真相。

由於珊卓有重大作案嫌疑,在薩穆埃爾是否有自殺傾向等問題上,丹尼爾的證詞尤為重要。

為了驗證母親的話,丹尼爾給史努比餵了阿司匹林做實驗。

他看著史努比——這位玩伴、戰友、家人、導盲犬,從直接昏厥到眼神清明,再到一度嘔吐,最後好不容易緩過勁。

丹尼爾表示,自己對父親心理狀態是否正常、是否服用藥物等問題一無所知。

但他說起史努比曾經的一次嘔吐,與今天的狀態很像。

丹尼爾認為,那是史努比吃了父親的嘔吐物所導致。

而這,成為珊卓被宣判無罪的重要證言,成為「我們必須進行解讀」的最後結果。

但我們無從判斷丹尼爾是否是為了救下母親而撒謊。

因為情感上的巨大沖擊,會讓記憶發生混亂。

即使人在主觀上不想說謊,記憶也會在客觀上說出謊言。

一如父親的血跡,打破了丹尼爾安靜祥和的生活,成為他童年天空中的陰霾。

也一如在公開庭審中,擁有視力障礙的丹尼爾,在他人一次次的言語操控中,感官被一步步放大。


我們也無從判斷,這種解讀的結果是否真實可信。

我們只能確定,在庭審現場上,丹尼爾的解讀壓過了其他人的解讀。


我們更能確定,「我們必須進行解讀」的想法是危險的。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生活,經得起抽絲剝繭的追問與解讀。

婚姻、權力與性別

【墜樓的審判】曾經的片名,是【墜樓死亡的剖析】。

受審判的不止珊卓,需要剖析的也不止一樁命案的真相。

愛、權力、家庭、婚姻、性別,都是導演想要借由型別片的框架,去做的現實主義表達。

而這些關系中的復雜糾葛,就在法庭內外的剖析裏清晰顯現。

先是愛與權力。

越是精神碰撞越多的人相愛,越是會伴隨著越激烈的權力沖突。

它涉及的不只是權力鬥爭,還有核心的「自我」。

其中既有控制和馴服,也有退讓與和解,直到一方徹底受不了,選擇結束。

再是家庭與婚姻。

一個家庭是否和諧,一段婚姻關系是否良好,不是依靠所謂的「證據拼圖」就能拼湊出真相。

汪小菲&大S、傅首爾&老劉,這兩種曾經被網友艷羨的感情樣版,在短短數年時間裏,先後成為了負面教材。

因為人是動態變化的情感動物。

倘若不活在當下,而只是去翻過往生活裏的「舊賬」,去尋找有罪的論證,再美好的感情也會被消磨殆盡。

於是,在一個個負面教材的教導下,現在最流行的觀念是「智者不入愛河」。

最後,是性別。

在北大那場映後交流裏,戴錦華教授不得不詢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過於基礎的問題: 「您認為性別議題是不是電影創作的核心?」

導演則給了一個相當直截了當的回答: 「是。」

如果把片中夫妻的處境進行對調,會發現丈夫的處境,其實是現實中不少女性正在經歷的困境。

她們全心全意為家庭付出,隨著時間流逝,換來的是身材的走樣和丈夫的背叛。

但凡抱怨,就是「歇斯底裏」的「瘋女人」。

然而現實社會早已習慣這種對女性的無形壓迫,並把它當成自然而然的事。

一旦性別互換,一旦受到這種壓迫的是一個男性,一旦他受不了這種壓迫去自殺,電影裏就出現了相當戲劇性的結果——

他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自殺,一定是他的妻子殺害了他。

而在口口相傳的故事中,在大街小巷的議論裏,如果自殺的人是一個「閣樓上的瘋女人」,即使大家都跟她不熟,現實裏也都有一個相當統一的答案——

人好好嘞,突然就喝藥死了。

如果非要說答案有什麽區別,也只是來自「瘋女人們」選擇離開的方式有所不同。


為什麽大家會認為薩穆埃爾沒有自殺傾向?

又為什麽會認為「瘋女人」在自殺之前每天「好好嘞」?

答案,藏在丹尼爾身上。

他有著多重內容。

從年齡上來說,他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從身體狀態上來說,他是一位後天失明的視障人士;

而從體感來說,他覺得母親「是個怪物」,無法在玩耍時聽到父親放的爵士樂。

於是,一個絕妙的隱喻就此形成——

從童年起,我們便無法看清對方,無法傾聽對方。

而這樣的「視障」與「聽障」,又並非先天,是經由一次次生活的「意外」才被塑造。

薩穆埃爾曾對丹尼爾說過這樣一句話:

「(死亡)總有一天會發生,史努比的年齡已經不小了,你能想象他的生活嗎?他是一條優秀的,了不起的狗。」


在這個獨棟小屋組成的溫暖之家,薩穆埃爾或許就是那條總是被她忽視,卻一直溫厚、陪伴在丹尼爾身邊的史努比。


薩穆埃爾的死,或許也只是渴望「被尊重」和「被看見」。


珊卓在回家後親吻了兒子,躺在床上抱住了史努比。

暗流湧動的真相下,是還要繼續的生活。

而在現實生活裏,在一段段婚姻裏,在一個個家庭裏,在一則則親密關系裏,又有多少被遮蔽的真相?

看見了嗎?一直陪伴你的史努比在落淚。

聽到了嗎?別讓你喜歡的音樂(發出的噪音),掩蓋了TA落淚的聲音。


這關於性別,也不止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