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天下 > 軍事

54軍老兵回憶對越作戰5 山地作戰能直接火力摧毀的,不要人員進攻

2024-08-11軍事

作者:郝東亮

在我們清剿這個山洞的敵人時,七連在離我們幾百米的地方清剿另一個山洞的敵人。

他們就沒有用人去攻,只是步兵排占領山洞周圍有利地形,用82無座力炮、40火箭筒向山洞射擊,打了十幾發炮彈,敵人不抵抗了。

進洞一看,打死8個,還有一個活的女兵。而這個女兵居然一點傷沒有。因為我們的82無、40火都是打坦克用的,彈頭都是穿甲彈,不會爆炸。所以只要不是離得很近,一般不會受傷。

那女兵已經嚇得走不動路了,戰士們只好用擔架把她擡下山來。到了山腳下,戰士把擔架一丟,那女兵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人已經嚇得不輕了。

經過一番審問,她們正是我們連昨晚伏擊打散的那個團的。這個小女兵只有16歲,原來是放鴨子的。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戰爭。按照規定,俘虜都交到營裏,由營裏組織人員送回國內的戰俘營地。

經驗:山地作戰,避免近距離接觸,能直接以火力摧毀的,不要以人員進攻。在越南戰爭中,82無、40火,在百米距離上準確性非常高。況且通常情況下,發現敵情,多在五十米左右,以火力摧毀是最簡單的辦法。

當時我們一個副團長一直跟著我們營,他去檢視屍體。用他的話講,「這些女兵都還是孩子啊」。我們那時什麽不懂,毛頭傻小子一個。

在被打死的越軍中,有女人戴著金戒指。但當我們第二天搜山時再路過時,發現那金戒指已經不在了。不知是什麽人拿去了。

在那幾天裏,我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從公路向兩邊進山開始清剿,天黑再回公路上睡覺。

我們也有經驗了。部隊成戰鬥隊形搜尋前進,一旦發現越南人開槍,步兵立即占領地形開槍射擊,同時配屬的汽車牽引的14.5高機迅速沖過來,車頭一掉,14.5高機對準敵人就立即開火。因為高機在幾百米外的距離上打半山腰山洞裏的越軍準確性很高,而越南人輕武器卻拿我們沒辦法。高機射擊時,85炮迅速推進至距敵人一二百米甚至更近的位置上,開始炮擊山洞。所以那一陣,越南人拿我們一點辦法沒有。被打得到處跑。

我們每天一座山一座山的搜,那一日,部隊在搜山。

我和指導員帶著號兵和衛生員在離連隊數百米的地方走著。突然,指導員指著一處說:「你看,這裏肯定有人上去。」

我走近一看,很明顯的泥腳印,向著山上去了。這時指導員說:「我就不喜歡一起搜,要搜就自己搜,怎麽樣,我們搜搜?」

我說:「好啊,搜吧!」

此時的位置是,我最靠近山體,指導員在我左後,號兵在我身後,衛生員在我右後。

我就說:「我走前面,號兵跟我後面,上!」

山比較陡,爬到半山腰時,眼前一片約十多米寬的平地,對面山壁是直上直下的一塊絕壁,面對我們是一個兩米高的大洞口,但洞口被蘆席給擋上了,看不見洞內情況。

這時我猶疑了。直接走過去,如果洞內有人並向我開槍,我必死無疑。如果我先開槍掃射一陣再前進,似乎有點草木皆兵,顯得我們太膽小了。

我這時讓號兵從另一邊用石頭扔那洞口。號兵立刻爬到另一側,扔了幾塊石頭後,仍不見動靜。

我直起身,心想::該死腳朝天,不死就過年。認了!」

我迅速沖到洞口,發現洞內並沒有人。但有一鍋飯在火上煮著。看樣子我們一搜山,敵人剛跑沒多久。

這時發現,這是敵人一個簡易被服倉庫。裏面有許多新軍服。腰帶。但沒有彈藥。這時我們挑了幾件東西,包括一個中國產熊貓牌收音機、一條新的寬松緊帶的短褲(我準備給四排長的,他是團球隊的,個子大),還有煉乳等。

下山後,我看見四排長,我說:「我撿了件寬頻短褲,給你不錯。」

我找到指導員,問:「那條短褲呢?」

指導員當即一拍腿:「哎呀,你不早說,我剛換上。」

我就說:「噢,那就算了。」

一轉身,我想不對。我們剛下山,大中午的,指導員沒事換什麽短褲?但我也沒再說什麽。吃完午飯,我問號兵(東西全在他的背囊中):「短褲在不在?」

他說:「在。」

我說:「給我,別跟指導員說。」

我就拿去給了四排長了。晚上睡覺前,指導員開始翻背囊,想清點一下戰利品。

他說:「哎,副指導員,那條短褲你拿了?」

我說:「是啊,你不是換了嗎?我以為你又撿了一條呢。你沒換啊?」

他「哼、啊、哈」的沒說出話來。我也裝傻不說話了。

這就是我們與農家子弟的區別。當我問他時,我並沒有說我要幹什麽,他應該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麽。但他的思維邏輯是,先說自己已經換了,把我這邊封住。然後再判斷我要幹什麽,再想別的辦法。就這點,使我感觸很深。在工作上,這個指導員是個迷糊,做不成什麽大事。但在這些問題上,很精明,我們根本沒法和他們相比。

這只是中間一個小插曲,說點感受而已。

我們搜山時,我覺得沒什麽事,就和一個班長(宣傳隊吹小號的,也是北京兵,會做酸奶的那個)躺在山坡上唱了一下午歌,從外國民歌二百首,唱到那時的電影插曲。想想也挺有意思。周圍不時響起戰士搜山時的槍聲。算是配樂吧。

天色將黑,我們返回公路宿營。

戰後,有些評論都是說中國軍隊如何使用古老的人海戰術,用過時的舊武器,付出了慘重代價等等。其實都是不全面的。戰役與戰術不同,各個作戰區域不同,各種戰鬥不同,不能一概而論的。

這一階段,我們已經完全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每天都是我們在尋找越軍作戰。越軍一旦被我們發現,基本上是跑不掉的。

11.戰場點滴

一轉眼,我們進入越南已經半個多月了。中間這段時間,我們的任務主要是打機動,執行臨時任務,以及進入山區清剿。

有一天上午,我們又隨全營轉戰另一地區。當時,部隊行進在一條山谷中間的公路上。我們連為後衛。

由於天熱,加之是大部隊開進,敵情顧慮不大。所以部隊行軍有點象和平時期的拉練。戰士們也在三兩一群的邊走邊聊。

突然,前方響起密集的槍聲,瞬間,公路上已經全無一人,部隊全部疏散到公路兩側。這也是在戰爭中學會的,動作之快,在平時訓練中是很難做到的。

我們一個北京戰友,在團作訓股當參謀,當時正和政治處的幾個幹事走在一起。槍響時,他面前有一個水坑,他一個箭步越過水坑臥倒了。

稍後,他起身回頭一看,幾個政治處的幹事渾身是泥。他問:「怎麽搞的?」

宣傳股長難堪的說道:「沒來得及,臥在水坑裏了。」

這事一直成為笑料,笑的是政治幹部軍事素質差一些,笑的是宣傳股長當時可能也嚇得不輕。

我透過電台與營長聯系,問是怎麽回事。營長說九連是尖兵連,山上有越南人向他們開槍。我說要不要我們上去增援。營長命令我們連去一個排。

我問副連長:「你準備讓哪個排去?」

副連長說三排去。我說:「三排在後面山上擔任後衛,為什麽讓他們去?」(因為三排長是比較勇敢的人)

副連長說:「一排長不想去。」

我當即說:「你怎麽知道他不想去?你不派他去,他有什麽錯?你把他的排派出去兩公裏,你看他去不去。」

當時,按照行軍序列,一排在前面,一排長正好和我們隊部在一起。我也知道,他年齡大,都已經結婚了。而且大家都知道沒幾天就要撤軍回國了,所以他確實在請戰態度上不太積極,大家也能看出高平遭伏擊後他思想上有點膽怯。

但我當時的指導思想是,作戰中,總會有犧牲的,開始時情況不明,傷亡會大一些。所以要把有戰鬥力的部隊和勇敢的幹部留在後面關鍵時刻使用。所以我堅持讓副連長派一排上去增援。

但此時前方已經沒有什麽情況了。因為越南人當時和我們打遊擊戰。一兩個人或一個戰鬥小組,躲在山上。把腰帶扣上,掛在樹上,然後把機槍或衝鋒槍掛在腰帶上,這樣等於是把槍吊在樹上。見我們來了就開槍,打完就跑,槍也不要了。這確實給我們帶來許多困難。

你如果不清剿,不反擊,你就很可能老是有人員受傷。但如果你打,他沒幾個人。如果你攻擊,你上山要近一小時,下山要近一小時,部隊此時很可能原地呆著,很影響行軍速度。相比而言,美軍當年在越南時,利用直升機,采取蛙跳戰術,很有一定的效果的。無奈我們當時沒有直升機配合作戰。

部隊繼續前進,我們連離開公路從右側沿山谷前進。

走不多遠,前面一個小山包,七連一個排在這裏。我帶了衛生員過去了。

只見七連一個排圍著一群人。我上前一看,從60多的老太太,到被懷抱的不足一歲的嬰兒,大大小小按生命計算,足有十幾個。但這些人員中,沒有一個男人。

七連一個戰士告訴我,敵人向他們開槍後,他們迅速分散包圍了一個山洞,但進洞只搜出這些老人、婦女、孩子,並沒有看見開槍的越南人。

這時,我們一個副營長,手裏拿著戰士們搜繳的一張照片,這是一張越南軍人與妻子的合影。越南軍人頭戴那種淺綠色的鬥笠式軍帽,身邊的女人身著襯衣。

與普通人家夫妻合影沒什麽區別。副營長指著一個越南女人說:「你看,像不像?」

我看看照片,看看那女人,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相象的。我說不像。

副營長說:「咋個不象,滿象的。」

這時,副營長指著那女人外衣下露出的襯衣下擺,「看,是不是軍裝?」

七連副連長上前抓住那女人的外衣,向上掀起,可能是想看看是不是軍用襯衣。外衣被掀起,襯衣也被掀起,露出半截乳房。

越南女人不敢吭聲,只是默默的站立著。還是我們說「算了算了」,他才把人家的衣服放下來。後來這個副連長在另一次戰鬥中負傷了,我們都笑話他:之所以受傷,是不該看的瞎看。

這時,有個女人懷抱孩子,在低聲哭泣。當時教導員跟營裏醫生說,看看是不是孩子病了。醫生過去看了一下,回來說:「媽的,是個死孩子。」

我們都很詫異,不知是怎麽回事。醫生說那孩子是被掐死的。可能是他們躲在山洞裏,孩子哭。當媽媽的怕孩子哭暴露,就把孩子掐死了。那孩子估計也就一歲左右。想想戰爭中,百姓其實是最可憐的。

那幾天裏,我們每天進山清剿。越南人都躲到山裏去了。我們每天都在山裏轉來轉去,主動尋找越軍。每天各個連都會遇上零星的越軍抵抗,但通常都會很快結束戰鬥。因為我們人數多於越軍,武器裝備強於越軍,加上我們的戰士很能吃苦,再高的山,說上就上,因而越軍對我們也沒有辦法。一旦被我們遇上,基本上就是兩條路:逃跑或者被擊斃。

進入越南後,由於都是機動作戰,很難知道下一小時是什麽情況。因而都是各班自己做飯。用餅乾筒,裝點水(越南河流還比較多,找水不是問題),放上繳納的「中國上海」大米,煮半幹的稀飯,再放點菜地裏拔的蒜苗。感覺還可以。沒時間做飯,就吃壓縮餅乾。有時清剿到村裏時,或許能有雞或雞蛋。盡管如此,戰後看看當時照的照片,還是覺得個個都瘦了。

配屬的民工在夥食上就比我們強多了。上級配發的罐頭有紅繞肉、紅燒茄子、鳳梨、青豆等。由於天氣熱,大家都不願意吃未加熱的紅燒肉罐頭。有的扔了,有的給民工了。而民工比我們有時間,他們經常在路邊架上鍋,把紅燒肉罐頭開了,放在鍋裏,熱了以後才吃。而我們最喜歡吃的是青豆罐頭,象冷盤,天熱吃著很爽口。

大家都佩服廣西民工做雞的速度驚人。常常是我們的戰士還沒把雞處理完,而民工殺的雞已經下鍋了。在越南時,有人殺豬也很有絕活。越南的豬體形比較小,大約也就四五十斤一頭,長不大。有民工吃豬肉卻不殺豬,只把豬抓來,用刀在豬屁股上剜一塊肉下來,去皮後切切下鍋,那邊豬跑了,不過估計還是要死的。

由於我們是深入越南境內最遠的,諒山距國境線大約十多公裏,老街、柑塘等都只有幾公裏。而我們進攻的高平地區距國境線直線距離是近百公裏,公路距離一百多公裏。加之我們是執行機動作戰任務,已經沒有前後方之分。我們每天進山,是四面可能受敵。因而發生傷亡的可能性很大。戰士們執行警戒任務時也很謹慎小心。

但是,畢竟是戰士,同時也是年輕小夥子,甚至還應該算孩子。站崗時,步子慢騰騰的,可抓雞時,有人一個人追一只雞能追出去好遠,好像也不擔心有越軍伏擊了。

執行機動作戰任務面臨經常變化的情況。有一天,臨時通知我們營執行任務,開始是徒步行軍,中途突然來汽車接我們開始乘車開進,然後又下車徒步前進。中途不知什麽原因又在公路上待命。這時下起大雨,大家就穿著雨衣,坐在雨地裏,等了二個多小時。晚上到公路邊的山上宿營,天仍在下著大雨。我們就穿著雨衣,躺在山坡上睡覺。當時是天上下著雨,身下流著雨水,就這樣睡了一夜。

當時越南報道,中國軍隊輪奸婦女,槍殺無辜百姓等,純屬造謠汙蔑。當時,我們部隊都是集體行動,至少是一個排,以班為單位活動時也不可能相隔太遠,不可能有單獨活動的時間。加上在那種環境下,周圍都可能有越軍,根本沒有前後方之分,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戰鬥是第一位的。根本不可能發生其他的事情。

在戰鬥中,自傷現象時有發生。那還是部隊在高平地區時,有天晚上,高機連一個戰士站崗,發現前方竹林中嘩嘩直響,他喊「口令?」沒有回答。

他又喊「口令?」還是沒有回答。但嘩嘩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拿著衝鋒槍對準那裏就開槍。他一打,別的連的哨兵也向這邊打。結果有個連的副指導員沖出屋子,拿著衝鋒槍就開槍,結果大家都以為那是越軍,結果把他打死了。

同樣是在高平,友鄰團在作戰時,調集師炮團火力支持。當130火箭炮第一波火力壓制後,那個團在電台喊:「打得好,打得好,再向右一點。」後來聽說可能是有一門炮標尺錯了,結果19發炮彈落在這個團陣地上,傷亡了幾十人。

其實,戰場上誤傷是很常見的事,並非完全都是由於指揮錯誤。通訊聯絡、機械故障或錯誤、組織不當等,都會導致誤傷發生。真正參加作戰的人,並不會在意這些問題。

關於通訊聯絡。

當時我們一個連有一部電台,這種電台在坑道內、在較高的河堤兩側,在城市建築物中,都很容易聯絡不上。我們在越南時,經常會因為電台聯絡不上,而使用軍號。這是一種傳統的聯絡方式。但在越南,因為我們在明處,我們人多,越南人不敢和我們正面交戰,所以我們也無所顧忌。後來,有的營就采用浙江兵或江西兵直接上電台用明語喊話的方式進行聯絡。別說是越南人,就我們自己,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這樣就很直接。

有一天,我帶號兵去營部開會,整個山谷中一條柏油路,就我們兩個人。我們一人背了一枝衝鋒槍。走著走著,發現公路一側二百多米外山腳下有一群馬,我和號兵就趴在公路上,對準山邊的馬匹開始射擊。那時有一種心態,不打槍,沒有戰鬥,會覺得心裏空空的。

這時我們並沒有發現公路上開來一個車隊。當我們開槍打馬時,那個車隊離我們大約六七十米,突然全部剎車,緊接著兩個幹部帶著幾個戰士提著槍,一路屈身跑來,見到我們就問:「什麽情況?」

我們笑著說:「沒事,打馬呢。」

走過去一看這支部隊,戰士坐在車上,所有的人都持槍端坐,一臉的嚴肅。雖然身上披著厚厚的塵土,但仍能感覺到這是幹凈的軍裝,只是有塵土而已。不像我們倆人,衣服臟兮兮的,一副花臉。

我問他們是哪部份的?回答說是58師的。

我們感覺納悶,不是3月5號就宣布撤軍了嗎?怎麽還進來部隊了?

想想這就是越南報道的:中國名曰撤軍,實際增兵。一問,他們實際進越南好幾天了,只是剛到高平地區。

當時我真的有一種感覺,和他們相比,我們成熟了,老練了。我們對於戰場上的一切,都已經熟悉,面對突然情況,都已經從容了。他們還是一臉嚴肅,對待槍聲,有一種緊張,對待戰爭,還處於一種迷茫的狀態。不過過幾天,他們也會和我們一樣老練、成熟起來

12.排雷

這一天,我們接到進攻重慶的任務。這個重慶並不是中國的重慶,而是越南高平地區的一個縣城。

當時說越軍有一個營的兵力在該地。由於進入越南後基本是打遊擊戰,這一次聽說越軍有一個營的兵力在防禦,大家都很興奮,好不容易有正規戰可打了。我們很認真的按照訓練大綱的要求進行了戰鬥準備及彈頭署。結果很掃興,因為真實情況很快就被證實。越軍已經轉移進山了。

我們繼續開進,我們連擔任全團的尖兵連。當時我們正在公路上走著。這又是一條夾在兩側山脈中間的一條公路。是碎石公路。走著走著,尖兵排長來報告「公路上發現地雷」。

我馬上命令部隊停止前進。當時團指就在我們連後面。政委急著喊:「快!快叫工兵排來,快點!」

我當時坐在路邊,我起身說:「我看看吧。」

政委說:「你行不行啊?」

我說:「行不行再說吧。」

戰前,我在師集訓隊和團訓練隊當教員時,主要負責射擊、個人戰術和爆破,所以對爆破類的事略知一二。在這種時候,我自然不能坐等工兵了。一是職責所在,二來作為一個全團都知道的爆破教員,在這種情況下退縮,也是說不過去的。

我走到「地雷」邊一看,公路上鼓起的「土包」有七處,一個與一個相隔兩三米。鼓起之處,上面堆著碎石,很明顯,底下是埋著東西的。但到底是地雷還是什麽,並不知道。

我拿著一根槍的通條,蹲在地上開始慢慢的撿起鼓包上面的碎石。這時,全連、團指、本營其他連,都在路邊安全距離以外看著我。

我們連四排長說:「指導員,應該是趴著的。」

我當時說:「用不著。如果真是炸了,我起碼飛三十米高,趴著也沒用。」

我講的是實話。在平時訓練時,我們搞實爆作業時,有時放個鐵鍬在炸藥包上面,鐵鍬會被炸飛起來三四十米。這種埋在公路上的爆炸裝置,多半是要炸坦克的,一旦爆炸,我肯定會被炸飛的。而且彈坑會有六七米之大,我蹲著趴著確實是沒有區別的。

這時,我慢慢的撿開鼓包上面的碎石,然後用通條輕輕的沿著石縫向下紮。紮著紮著,聽到「嘩啦」一聲,好像是紮到塑膠布的聲音。我心裏感覺有點底了。但到底是什麽底,我其實也不知道,但我感覺好像不是反坦克地雷。

當我慢慢撿開一塊碎石時,我眼前出現一個中國制造的五一式反坦克地雷引信,這時我的心才是真的呯的一下落地了。因為這引信我很熟悉,在部隊我教過這一課,講的引信種類中就是這一種。

這是一個用塑膠布包起來,再用藤條捆綁的炸藥包。地雷引信露在外面,整個裝藥大約五公斤,是標準的炸坦克的裝藥量。

越南人很有實戰經驗。通常,反坦克地雷引信的承受壓力是2公斤,而地雷的鐵殼承受的壓力是180公斤。正因為如此,反坦克地雷是只炸機械車輛而炸不到人。人可以站在地雷上跳都沒有關系。

但越南人這種將炸藥直接和引信結合的方式就不同。TNT炸藥是塊狀的,很硬,把引信直接插入炸藥,再埋在地上。由於引信的承受壓力只有2公斤,人踩上去也會引爆。而炸藥量是五公斤。所以這種炸藥裝置是人踩炸人,車壓炸車,坦克壓炸坦克,都可奏效。

我仔細檢查了炸藥包底部有沒有詭雷裝置後,把引信輕輕抽出。但藤條很結實,不易解開。我用繳納的一把美式匕首切也切不斷,但用匕首背面的鋸子輕輕拉了幾下,藤條就斷了。很快,我解除了七處炸藥的引爆裝置。

當我用手把七個引信給政委看時,他是一臉的驚慌:「別拿過來,快銷毀!」這也不怪他,通常不了解爆破裝置的人,都會以為這些東西很危險,弄不好就出事故。但並非碰都碰不得。

我當時不知我用了多久的時間排隊了這些引爆裝置,因為精力根本不在時間上。但當團工兵排上來時,我已經完成任務了。

部隊繼續前進。

在平時訓練時,也擺弄過幾年炸藥,這次算是在實戰中體驗了一下吧。

13.從英雄說起

王息坤,廣西邊防部隊某部六連二排長,一九七六年三月入伍,一九七八年九月入黨,學生成分,貧農家庭出身,高中文化程度,二十四歲,河南光山縣人。他在一次反阻擊戰鬥中,帶領一個戰鬥小組主動出擊,五人對敵七十多人,殲敵六十三人,他一人殲十一人,最後在搜尋殘敵中壯烈犧牲。中央軍委授予他「戰鬥英雄」的榮譽稱號。

潘細臘,廣西邊防部隊某部六連四班長,一九七五年一月入伍,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入黨,學生成分,貧農家庭出身,高中文化程度,二十三歲,湖北浠水縣人。在廣淵同厄南側無名高地戰鬥中,他在排長王息坤指揮下,帶領三名戰士出擊敵人,英勇機智,孤膽作戰,與敵激戰四個多小時,他本人斃敵二十二名,對全殲同厄之敵起了重大作用。中央軍委授予他「戰鬥英雄」的榮譽稱號。

——三個人沿著荒徑小道搜到了山根,這才看到確實有些殘敵正在集結,似乎又要對我有什麽行動。

王息坤心想:靠近點,打他個措手不及。於是他們三人悄悄接近敵人。正走著,忽然發現前面草叢中有一塊突兀的大石,王息坤恐怕後面有埋伏,忙擺擺手叫後面兩個人先停下,自己要過去看看。

潘細臘向前搶了兩步,他伸手推回;申占軍示意他要小心,他點了點頭。他悄步接近了巨石,衝鋒槍換到左手,右手扒著石頭邊,想從側面觀察背面的情況,剛一探身,不好,三支罪惡的槍同時伸了出來。

「排長!……」潘細臘驚叫一聲,可是已經晚了,惡魔的毒焰正中王息坤的胸膛,剛剛勾住槍機還沒摳響就仰面倒了下去。

上面是從網上下載的文章片斷。

王息坤和潘西臘都是我們師另一團的,1978年我在師教導隊當教員時,王息坤好象還是戰士,在教導隊受訓。

那一天,部隊攻打廣淵時,我們離他的戰鬥地點並不遠。當時,我們團在廣淵附近,同時清剿越軍。我們連奉命占領一座小山包。但實際上,爬上這座山花了近一小時,到達山頭一看,地形陡峭,山頂只能站上不足十人。為此,又下山。

當時我們知道那個團在附近有戰鬥。但具體情況不清楚。還是回國後,遇到那個團的戰士說起當天的情況:戰鬥中,王息坤帶領戰士占領一個山包,王息坤一下跳進一個坑,可沒想到,那坑裏正好有一個越軍,王息坤就這樣犧牲了。

潘西臘當時就在排長王息坤帶領的這個排裏。當後續部隊上來時,潘西臘對戰友說:「你們可來了,我只有三發子彈了。」

人們總想知道英雄背後真實的故事,總想知道英雄事跡的真偽程度。我想說的是,報道中會有記者的文字修飾、誇張,甚至藝術加工。但這個英雄的基本事實是存在的。

從另一個角度講,我們不需要一個英雄有多麽偉大,事跡多麽光彩,行為多麽無瑕。坦率的說,在那種情況下,能勇敢戰鬥,敢於犧牲,就是一個軍隊的好戰士,人民的好兒子。對於一個軍人,對於一個普通戰士,我們有什麽理由要求更多呢?

在和平時期,我們會對英雄事跡、先進人物說三道四,但在戰場上,對烈士,人們有什麽理由要求他們更多呢?

胡緒清,廣西邊防部隊某部三連指導員,一九六八年四月入伍,一九六五年十月入黨,農民成份,貧農家庭出身,高小文化程度,三十一歲,四川省江北縣人。

在自衛還擊作戰中,他發揚我軍政治工作優良傳統,鼓舞部隊英勇殺敵,連克敵陣,四戰皆捷。特別在帶領一排攻打昆峰南側無名高地戰鬥中,沈著果敢,用機智靈活的指揮、強有力的政治工作和自己英勇作戰的模範行動,創造了我一個排殲敵一個加強連的戰例,為營主力攻占六五○高地,斷敵退路,阻敵增援,保證諒山戰鬥的勝利作出了貢獻。

在這次戰鬥中,他自己摧毀敵一個地堡和三個火力點,斃敵十五名,繳獲八二迫擊炮一門,四○火箭筒一具,輕重機槍各一挺。中央軍委授予他「戰鬥英雄」的榮譽稱號。

胡緒清,是我們軍另一個師的某連指導員,也是戰鬥英雄。他當時的事跡我不知道。因為他們師是給進攻諒山的部隊當預備隊的。不過戰後他調到我所在的團當團政委了。

在對越作戰中,中央軍委授予的英雄只有三十來個。但是,那些在戰場上英勇犧牲的烈士,那些光榮負傷的戰士,以及那些以自己的行動為作戰勝利作出貢獻的戰士們,同樣也是英雄。

在對越作戰中犧牲的烈士,撫恤金的標準較和平時期提高了200元人民幣,達到了550元人民幣。大約相當於一個排長10個半月的薪資。那時國家確實也窮。但是,這些是烈士,是為國捐軀的烈士,是奉國家之命去浴血奮戰的烈士,是撇下父母妻兒獻身沙場的軍人。

現在,中越和好了,兩國交往又開始了。有些人就認為,當年參加對越作戰的人太冤了,死了白死了。這是平常百姓的認識。如果這樣看,紅軍時期的英雄呢?抗日戰爭的英雄呢?抗美援朝戰爭的英雄呢?珍寶島作戰的英雄呢?他們又作何感想?

國與國之間,戰爭與和平,從來就不是永恒的。國家利益,永遠是要高於個人利益的。當我們面對同一時代的事件時,我們確實會看到,今天交戰,明天和好。如果我們把眼光放遠點,把我們的視野擴大到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長時間,我們又會看到什麽呢?

軍人,是為當代活著的。軍隊,是為國家存在的。

只想說一句:

1979年對越作戰中的英雄,都是真正的英雄!

1979年對越作戰中的烈士,都是光榮的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