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廟殿前,王十三郎背在身後的箱子突然解體。
一道黑光閃現之後,五竹用一柄鐵釬,以世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平靜而準確地刺入範閑的身體。
範閑張著咳出血的嘴說: 「這事兒說出去,我媽也不能信啊。」
與慶帝一戰之後,海棠朵朵血吐了三桶、王十三郎殘了、範閑基本廢了。
他雖然相信,並非真神的陛下受傷更重,但病殘對老弱,也沒有勝算的可能, 既然打不過,只有兩條路。
像老費和葉流雲一樣漂洋過海,從此不問世事。
如此,成者為王敗者寇,在史書上,葉輕眉便不會有任何氣息,陳萍萍只是個閹賊,而只有慶帝才是正確的存在。
範閑不甘心,那就只有另外一條路,去找自家實力更強的親戚!
一路艱難跋涉,當神廟真的出現在他們三人面前時,能夠保持淡定的只有範閑。
畢竟,他見過更加宏偉的建築,見過三峽大壩……
當範閑從神廟大匾上模糊字型,辨認出它是個博物館時,裏面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這是軍事博物館。」
神廟裏有人!會是個怪物嗎?
他們三人走進廟宇,經過廣場、巨大的建築、甬道,一路陪伴的只是一只青鳥。
五竹叔曾經說過,家裏沒什麽人了。
當年,府外的巷子裏走了一個,母親離世之時,神廟也走了一個,不會再有什麽使者了!
看著空空蕩蕩的廟宇,範閑決定隨便逛逛便離開, 畢竟,找叔是重中之重。
還未來得及轉身,踏雪無痕的青鳥忽然振翅,變成了無數的光點,消散無蹤。
半空中漸漸浮現出一位長袍老者,周身泛著柔和的光芒,仿若仙人。
即便是範閑的前世文明,也無法營造出如此的幻境, 他也隨著海棠、王十三郎跪拜了下去。
這便是聽說過但未見過的「全像影像」?
範閑的思緒在飛速旋轉: 神廟對我們敞開了大門,是想要做些什麽呢?
範閑與仙人進行了哲學範疇的繞口令。
「我們是誰?從何處來?要去往哪裏?」
「你們是你們,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看著漸漸暗去的光影,範閑在心中祈禱,仙人,快些完成自己的使命吧,講講神廟的過去。
「大道不昌,徘徊歧路,同指山河,氣憤風雲。誌安社稷,故……」
巴拉巴拉巴拉,仙人開始了長篇大論。
目的只有一個 :希望範閑和他的夥伴,成為神廟的使者,觀察這蕓蕓眾生的天下,並在適當的時候向神廟報備。
以前世的記憶,範閑看明白了神廟,也看透了長者, 他並不是什麽「仙人」 。
也許,只能算得上是博物館的管理人。
範閑徑直穿過他的光芒,給海棠和王十三郎做了手勢,示意他們去找五竹,他獨自走向了更裏面。
如影隨形的光點,凝結成一面鏡子: 起於大東山的戰火、接連的火山噴發,滔天洪水、無休無止的暴雪……世間萬物寂滅!
神廟的存在、母親帶出去的那個箱子,應該比自己離開時的年代更晚一些。
那麽,這場大劫之中失去的所有生命,都曾經真實地存在過, 白雪淹沒了一切輝煌。
範閑的心中一片悲涼!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光鏡之中終於再一次出現了「人」的畫面。
快速閃現的畫面,讓範閑真真實實感受到了,鬥移星轉、滄海桑田,青石未腐,萬年已過。
而那遠古人類的部落,忽然出現了一個蒙眼人。
他授人以漁,結網、耕地、祭祀、文字、開荒擴土……
每過一段時間,蒙著黑布的使者都會帶去神廟的恩澤。
他是傳遞上一次文明種子的使者!
範閑看得有些口幹舌燥,原來照顧自己長大, 教自己切蘿蔔絲的叔,才真的是傳奇。
五竹是神廟派到世間的使者,神廟除了觀察世間,再用收集的資料、根據人類特性,研究出武道密宗。
葉輕眉偷出神廟的幾本秘籍,受益人就是那些大宗師。
然而上一場人類自我淪陷的大劫,終究是影響了神廟的思維程式。
神廟不幹涉世事,他害怕的是文明快速前進,終將會按照老路重蹈覆轍。
當年,葉輕眉呼風喚雨,內庫的存在,帶動了生產力與技術快速向前邁進, 這便是神廟不能觸碰的底線。
倘若出現偏差,它定要修正, 神廟挑選了慶帝,他們聯手,抹去了葉輕眉的一切。
然而,紕漏卻出現在了,已經叛出神廟的五竹身上。
所以,葉輕眉的血脈範閑,依然活著。
從光鏡又化成回人形的長者,對著範閑發出了指令:
三位旅行者,你們是神廟的信徒、使者,請代替上天的旨意,庇護世間遺民。
隨後,沈默片刻的長者,似乎想起了什麽,說道:請你留在廟內!
面對一堆類似螢火蟲的光影,此時的範閑,已毫無恐懼。
他猛地轉身沖向大門,對著雪山大吼一聲。
海棠和王十三郎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他的身前。
看到王十三郎身後背著的一個大黑箱子, 範閑急促說:「出廟門!」
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神廟的力量!
空曠的廟宇,忽然從四面八方,響徹起了五個字: 刪除目標一!
嘩地一聲,王十三背後的箱子解體,一柄鐵釬對準範閑,穿身而過。
那是一張永遠不會變老的臉,還有蒙著冰冷黑布的眼。
同一張臉,卻沒有一絲熟悉的味道。
範閑終於明自己漏算了什麽, 叔是自己身邊的傳奇,更是神廟的傳奇。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最強大的那一個。
範閑像一只蜷縮的蝦米,他看著他, 那個所有記憶均被格式化、最親的五竹叔!
這世間,有多少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這世間,又有誰能避開五竹的出手?被重傷的、還活著的範閑,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