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空紛飛大雪,皚皚白雪覆蓋院落,淡淡地發著光。
我披上外套,來到庭院,站在飛舞的雪花之間。
細小的雪花輕輕落在我的發間、肩頭,冰涼而柔軟。
我仰頭向天空眺望,灰白的天空與皚皚白雪交相輝映。
寂靜美麗的景色中,內心也變得安謐,幾分煩憂隨風而逝。
回到書房,端起桌上的熱茶飲了一口,翻開桌上那本薄薄的詩集。
窗外飛舞的雪花映在素色的宣紙上,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我一邊品讀詩句,一邊擡眼望向窗外的冬日雪景。
仿佛穿越時空,心靈得以在這靜謐的意境中,與那些古人詩人對話。
【淮上喜會梁州故人】
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歡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
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
韋公出身名門望族,原是唐廷第一權傾的京兆韋氏嫡系。
這般金玉其外的公子少年,原本註定錦衣玉食、紈絝不羈。
14歲便襲父職,伺服李唐帝畔。
那時的他不諳世事,風流倜儻。
直到19歲那年,他邂逅了一生摯愛。
此女舉止從容知書達理,秀色可餐卻不俗媚。
韋公自知不配,卻已深陷傾慕。
往後歲月他棄了官場與江湖,只為這般知音。
從此這個本將撩人心弦的紈絝公子,竟一改艷福,淡泊名利,終成為典雅儒者。
可天不遂人願,妻子36歲早早過世。
韋公悲不自勝,親筆墓誌銘寄托哀慟,魂牽夢系。
因有摯愛,韋公自覺生命圓滿;
因失怙戀,他優美低回的詞句得以流傳千古。
每每細細品讀,我都為韋公那深沈的情懷所震撼。
世上若有愛,任它生死離合,終不能抵擋它流金鑠鑠的光芒。
這首【淮上喜會梁州故人】,出自時年已經49歲的韋應物筆下。
距妻子的早逝,也已10載有余,她那抹倩影似乎仍縈繞心間。
這些年韋公東奔西走,仕途並不如意。
前不久,剛卸任滁州刺史一職,重回清閑生活。
這天他獨坐小舟,泛舟大江,遇見了多年不見的摯友。
清淺的江水悠悠蕩漾,漸起微風拂面。
那些青絲浮光掠影一般日子,這般無預兆地撲面而來——故人的笑顏,燈火闌珊處遍歌低吟的聲音。
眼前景色似變似不變,唯有當年稚氣未脫的自己已物是人非。
「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十年前在梁州與故人離別之地,正是當年流連忘返、痛飲重開的所在。
如今十載光陰逝去,命運交會之地重臨眼前。
他亟盼與故人再共一醉,重溫那些青蔥歲月。
翻開往事的篇章,韋公看到的不是大江流水和雲卷雲舒。
而是自己在青春年少時痛飲相思的酩酊紅臉。
那些飛逝的光陰,化作手中浮光掠影一般的流年,在指尖漸行漸遠。
人生如斯,幾多少年人事已經過往。
可如今重逢故地,回憶翻湧而上,沈醉不思退。
轉瞬多年過去,青絲已變白發。
而如今重逢此地,窗明幾凈的,只有流水依然。
人生變幻無常,讓他不禁悵然,升起一番對生命惋惜之情。
「歡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
秋風蕭瑟,淮河蜿蜒。
獨自立於江岸,遠眺那層層疊疊的秋山。
朦朧煙霧中,余暉斜照,映襯出萬般流光。
這秋色,真是美不勝收。
忽聽背後一聲呼喚,定睛一看,這不是老友?
忙上前相迎,那熟悉的笑容,讓詩人恍若回到少年。
歲月流逝,他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鬢邊添了斑白。
雖然歲月在我們身上留下了斑駁銘印,可是重逢的喜悅如昔。
我們談起往事,歡聲笑語,一時間竟忘卻了身在他鄉。
老友忽然問我: 「既來相聚,你何不與我一道歸鄉?」
聽他如此邀請,我不禁沈吟。
的確,故鄉必定是獨好的。
然而眼前這片金色的秋,卻真真是我這漂泊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美的秋色。
目光落入那秋水連天,無邊無際的景致。
層巒疊嶂,煙霧朦朧,仿佛一幅意境深遠的水墨畫。
那斑駁的樹木,正如老友與我斑白的鬢發;
那流水漫漫,亦如我們漫漫的人生。
這首寫於中年的詞,字裏行間透出韋公思之無窮的悵惘。
光陰荏苒,昔日盛景不再,摯愛亦已離世多年。
人生苦短,物是人非,老來唯有懷念彌足珍貴。
望著大江遠浦,韋公不禁神傷,文思亦由之湧動。
一句「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道出了他老來最大的無奈——曾經美好正在他腳下流逝,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