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知名的【良友】画报,美女如云。而在第77期的报刊封面上,却有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封面女郎。
她身着黄黑相间的泳衣,两手轻搭在背后,目光望向镜头浅笑。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让人在一眼万年之间,仿佛也跟着陶醉了。
要说泳装美女,放眼整个民国都甚为稀罕。虽说那个年代风气初开,但真正敢露的女人却不多,而在少数敢露的女人里,还能露得这么美、这么媚而不俗的,更是凤毛麟角。
画报上的女子名叫杨秀琼,她是民国红极一时的游泳运动员,也是中国第一位奥运女选手。她被热捧为最漂亮的「美人鱼」,却不幸生在了一个将女性当作「玩物」的时代。
曾有一群疯狂的看客以一种 近 乎疯狂的姿态将她奉上神坛,可是稍不顺意,他们却又在无尽的谩骂和诋毁中将她推向深渊。很难想象,这位明丽动人的女子,正是在这种荣耀与遗忘的巨大落差中,勇敢地选择了自己的第三种的人生……
杨秀琼是广东东莞人,1918年出生。生在著名游泳之乡,加上父亲在 香港 南华体育会游泳部工作。在别的孩子才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杨秀琼就已经接触到了专业的游泳训练。
从小到大,父亲对杨秀琼的要求十分严格,即使是恶劣的台风天,也会照例把她带到海边游泳,只为训练女儿的意志力。
在游泳运动方面,杨秀琼确实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厚望。她从小天赋异禀,在水中不仅动作轻盈敏捷如游鱼,还有着惊人的耐力和爆发力。
在不懈努力和天赋的加持下,杨秀琼的游泳成绩突飞猛进。12岁那年,她便在全港游泳公开赛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了50米和100米自由泳两块金牌,被誉为「游水神童」。
接着,在 香港 至九龙的渡海比赛中,杨秀琼又一次技惊四座,轻轻松松就破了纪录拿下冠军,轰动 香港 。
1933年,年仅15岁的杨秀琼又代表 香港 队,来到南京参加民国第五届全国运动会。在赛场上,她以遥遥领先的绝对优势,将女子游泳赛5个项目的金牌悉数收入囊中,一下子打破了全国纪录,全场惊叹,包括在台下鼓掌的 宋美龄 。
赛后,她不仅直接将出众的杨秀琼认作了干女儿,还送给她一辆 美国 「紫竹牌」小轿车作为见面礼。
就这样,姣好的容颜、健美的身材、傲人的成绩,一下子让杨秀琼成了家喻户晓的体坛新星。
不过,在那个女子参加运动尚且稀罕的年代里,大家对女子游泳普遍缺乏了解。许多人只是带着几分亵玩的心情在观看赏玩,认为这就是大姑娘当众洗澡嘛。
不少清朝遗老遗少们,一面争相买票观看,一面又在现场假正经地呵斥:「罪孽!罪孽!女子洗澡,还招人来看,真是不知羞耻!」
对此,【玲珑】杂志曾经这样报道:「可怜的杨秀琼,在色情狂的社会中,‘看大姑娘洗澡’的意识下,每有一次游泳表现,几乎风靡了整个的都市。」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杨秀琼面对这种全社会的审视和曲解,却是毫无办法。她所能做的,唯有加倍努力地训练,用现实的成绩去证明自己。
杨秀琼做到了。
短短一年后,杨秀琼又代表中国,参加了菲律宾举办的远东运动会。在游泳项目上,当时菲律宾和 日本 实力很强,并不把中国队放在眼里。以至于当看到长相甜美的杨秀琼出场后,菲律宾媒体甚至在报道中戏谑:「(中国选手)系比赛美丽而来,非来做运动竞赛。」
但是很快,官方便被杨秀琼狠狠打了脸。
远东赛场上,杨秀琼成了最疯狂的金牌收割机。她不仅一连斩获3块单人金牌,在接力项目上更是以一己之力弥补了前三名队友落后的差距,力挽狂澜拿下了第一,打破远东纪录。
杨秀琼在赛场上的「 碾压 式」夺冠,让当时积弱的中国可谓结结实实扬眉吐气了一把,国人的心情大受振奋。
载誉归来的杨秀琼经此一战,成为媒体争相报道的「民族女英雄」, 国家 形象的「巾帼代表」。加上容颜靓丽、体态婀娜,她被国民奉为最闪漂亮的「美人鱼」。
一时之间,她的泳装照在报纸上频频登出,各种杂志封面上也都是她。著名的【良友】杂志还将她评为与 宋美龄 、胡蝶等齐名的十大「标准女性」之一。
当时上海坊间还盛传着这样一句话:「听戏要听梅兰芳,游泳要看美人鱼。」
突如其来的盛名,让年纪尚小的杨秀琼其实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就这么被糊里糊涂推上了神坛。
随着名气越来越响,她开始像名媛般被邀请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和宴会。荣誉的巅峰,杨秀琼不仅受到 蒋经国 的邀请参加表演,还被 蒋介石 、林森等 国民党 政要多次接见。那些达官名流们,莫不以和杨秀琼见个面、合张影为荣。
在众多光环的照耀下,杨秀琼迅速成为京沪交际场上的风云人物,各种社交场合都有她的芳容。不过由于杨秀琼频繁出席这些活动,她的训练时间急剧减少,而人们在她身上加诸的希望却无限放大。
大家在赏玩消遣这个女孩的同时,还希望她能在19 36 年举办的柏林奥运会上为国争光。
19 36 年,第11届奥运会在德国柏林拉开帷幕,杨秀琼作为中国游泳队的唯一女选手赶赴柏林参赛。
盲目狂热的人们和媒体纷纷预言她能夺冠,期待她在这场国际赛事上大展身手。然而,由于在海上17天的漫长航行 大大 消耗了杨秀琼的体力,加上与欧亚一流选手游泳水 平 的普遍差距,她在预赛中就被淘汰,这 大大 刺痛了期待佳音的国人们。
在孱弱中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体育热情骤然变成了一片骂声。作为中国游泳队唯一的女选手,18岁的杨秀琼成了人们谩骂的出气筒。
漫画家鲁少飞以【蛋的时髦】为题对她进行了辛辣的嘲讽。漫画中浓妆艳抹的杨秀琼抱着一只大鸭蛋在游泳池边痴痴地发呆,这巨大的落差让杨秀琼一时难以接受。
更让她难堪的,关于她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和脏水也随之而来。
比如媒体小报盛传「行政院」秘书长 褚民谊 与杨秀琼关系暧昧,褚甚至多次驾车将杨秀琼从家里接到自己的官邸。但是事实上,起因只是 褚民谊 曾驾车接杨秀琼一家去参加宣传活动而已。
然而谣言一波未 平 ,一波又起。因为 汪精卫 曾经接见过杨秀琼,又有人传言 汪精卫 初见就被杨秀琼深深吸引,两人关系亲昵,奈何汪家有悍妻,东窗事发后还被抓花了脸,从此对着「美人鱼」,却是只能望洋兴叹。
这些莫须有的谣言,让杨秀琼十分痛苦。在众多公开场合,她其实一直在倡导和呼吁女性参加体育运动,为广大女性发声,但是大家不关心这些,人们津津乐道的,始终离不开她的私生活。
事实上,杨秀琼和媒体口中的这些「绯闻男友」,都并无甚真正的瓜葛。1937年,沉入人生谷底的杨秀琼与「北国第一骑师」陶柏林结婚。
孤独无助的她一度希望能通过这场婚姻扭转命运。她和丈夫约定10年之内不要孩子,专注于游泳事业。此后,她一直积极备战七运会,但是命运又一次捉弄了她。这场比赛最终因为抗战的爆发而搁浅。
杨秀琼认为这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倒也坦然释怀。到了1941年,她和丈夫陶柏林已经先后生下一儿一女。
运动青春不再的杨秀琼决定从此一心相夫教子,可是她和丈夫的婚姻却并不圆满。陶柏林和杨秀琼虽然算是志趣相投,可是现实中的他却不是一个好丈夫。
婚后没多久,陶柏林的暴躁脾气就开始显现,他将自己在外面受到的不如意全都发泄在了妻子身上,开始是骂,后来是打。
香港 被日军占领后,陶柏林便离家去了 日本 经商,与杨秀琼正式分居,两个孩子也都跟了杨秀琼。
1943年,已经能说一口流利上海话的杨秀琼重返上海。虽然她的运动芳华已逝,但在25岁的花样年华,她依旧年轻漂亮,健美爽朗。
当时的杨秀琼还有一个秘密身份。早在 日本 占领下的 香港 ,她其实就已经成为重庆国民政府的一名情报员,搜集日军情报,故而有些行动令人费解,却不便解释。这也导致人们对她离开泳坛的原因议论纷纷,猜测不断。
媒体甚至编造出她在重庆被军阀范绍增霸占为第18房姨太太的言论,越传越广,流传至今,让人无语。
抗战胜利后,杨秀琼被上海【侨声报】聘为记者,因为曾入选最美女记者,她再次进入公众视野,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1947年,杨秀琼与陶柏林正式离异。【中外影讯】曝出内幕,在杨陶分居期间,陶柏林曾与有夫之妇王美仙有染,被王夫知晓后闹到警局,陶柏林被拘留5天,罚款2400元。
无论这是小道谣言,或是确有其事,这样一则赤裸裸又毫无体面的曝光,让杨秀琼不感到难堪已是不能。也正因此,杨秀琼开始讨厌上海这个曾经给过自己无限辉煌的城市。在这不久后,她便回到了 香港 ,而后致力于推动扶贫和拯溺服务。
不到30岁的杨秀琼,生命的辉煌已经燃尽,此时的她只想过一种 平平 淡淡的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她那张漂亮的面庞,那段饱经挫折的婚姻,始终让她笼罩在一连串坊间谣言的阴影之下。
后来,杨秀琼低调嫁给华侨商人陈真广。父母离世后,她决定随丈夫 移民 加拿大。从泳坛名将,到抗日先锋,再到绯闻女主角,这条「美人鱼」从此再未回国。
1982年10月10日, 64 岁的杨秀琼在加拿大溘然病逝。虽然至死未能落叶归根,但这人生的第三条路,我想是适合她的。
作家张爱玲曾说:「出名要趁早。」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却不适用于每个人。不管在何时何地,名利都是一把双刃剑,造就繁华的同时也遍布孤独。
杨秀琼生活在新旧两个时代的交错点,该来的自由还没完全来,该到的理解终是迟到了,这也注定了她在浮华半生过后选择悄然隐去的落幕,多少让人唏嘘,但无论如何,杨秀琼是幸运的。
至少在那个多数女性从身体到精神尚被禁锢的年代里,世人记住了这条拿得起放得下,坚持做自己的美人鱼,历史也给了她独特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