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赵学信 撰文:我是北方佳人 文中图片采自网络)
曾经有哲人说过,无论多么渺小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三分机缘之外,还要付出七分汗水和努力,对此我深以为然。
我叫赵学信,是一名军营老兵,今年已经67周岁,也已经到了安度晚年的时候。
人一上了年纪觉就浅,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时常回忆起自己火热的军旅生涯,亲密的战友,还有40多年前我临近退伍时亲身经历的几件往事,不但让我经受住了考验,收获了成长,也使自己的命运发生了不小变化,至今想来,还是颇多感慨。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我出生于蒙山山脉腹地,一个仅有三百多人的小山村。
在我们那里,自古便有「地无三尺平」的说法,土地的贫瘠,农事的艰难,可见一斑。
我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农民,他们整天早出晚归,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用微薄的收成,养育了我们姐弟四个。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属于父母中年得子,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年龄都比我大的多,在全家的呵护疼爱下,即使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我的童年生活也称得上无忧无虑。
与其他多数山里人不同,父亲很重视对子女的教育,我三个哥哥姐姐都顺利读完了初中,我更是一直上到了高中。
1970年代的高中还是两年制,我在公社中学住校读书,每周回家一次,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我每次单程步行近两个小时。
1973年春,小河里的冰凌刚刚开始消融,天气还乍暖还寒的时候,我从公社中学毕业了。
虽然我的学习成绩在学校出类拔萃,但是上大学却仍是镜花水月,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卷起铺盖卷,背起书包,我告别了自己的学生生涯。
哥哥疼爱我,想让我在家休息几天,我却执意跟在他后面扛起锄头下了地,十年寒窗苦读,我愈发了解家人的不易,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到了1973年秋,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我长高了不少,皮肤成了麦黄色,身体也强壮了,算是一个合格的农村后生了。
不过,一有时间,我就登上村子周边最高的山峰,穿过层层云雾,试图看到大山外面的世界,对一个17岁的少年来说,那种渴望难以言说。
家人都看出了我的焦虑和彷徨,但却无能为力。
山区海拔高,湿气重,一场淅沥的秋雨过后,气温骤降,鸟儿也躲进了窝里,冬季快要来了。
10月份的一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临近中午,我大姐和姐夫相跟着来到了我家。
我大姐是1969年成的家,大姐夫在我们公社上班,算是我家里为数不多的吃公家饭的亲戚之一。
那天,寒暄过后,大姐夫告诉父亲,他跟公社人武部门比较熟悉,听说当年的征兵工作马上就开始了,想问问我是否有意向去当兵。
听了大姐夫的话,父亲略一沉思,就说当兵是好事,不但可以长见识,也可以锻炼人,就是怕学信吃不了部队的苦,再说听说参军名额很抢手,恐怕学信验不上兵。
大姐夫接过话说,参军报名的事他来想办法,但前提还是学信自己愿意参军。
听完大姐夫的来意,我就像一个梦中人一样,似乎被他一句话点醒了。
我当时强烈的意识到,参军也许是我走出大山,拥抱外面世界最好的途径了,我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我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大姐夫面前说:「大姐夫,我想去当兵,我不怕吃苦,种地比当兵更辛苦。」
听了我的话,大姐夫欣慰的笑了,他又看向我父亲,父亲说:「你是公家人,见识广,你拿主意吧。」
有了父亲和大姐夫的支持,我参军的事在家里就算定下来了,母亲虽然不舍得我远行,但也只好默认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大姐夫的斡旋下,我的参军之路平稳起步,报名、初审、体检、复核、家访,整个过程异常顺畅,没有出现意外情况。
1973年12月初,公社人武干事亲自把入伍通知书送到了我手中,我的参军梦照进了现实。
1973年12月28日,在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告别了家乡和父母亲人,坐上了长长的接兵列车,也完成了从少年向青年的蜕变。
在离家入伍的前一天晚上,大哥来到了我住的西屋,他用粗糙的大手掏出了六元钱,塞进了我的提包,他让我该买东西就买,不要过于节俭委屈自己,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到了部队不要怕苦怕累,不能忘了山里人本色,让我放心家里,常给家写信。
听着大哥的话,我的眼泪模糊了双眼,离愁别绪涌上心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点头。
接兵列车载着我们,翻山越岭,一路向西,历经两个多昼夜,停靠在了云雾缭绕的乌蒙山脉深处。
一座巍峨的军营,静静的伫立在群山环抱之中,守护着那片美丽的土地。
走下火车,我不禁笑了,我真是从山区又来到了山区啊,好像画了一个圈,不过,乌蒙山脉植被明显更加茂密,在冬季仍然给人郁郁葱葱之感。
进入营房,稍事休整,伴随清澈响亮的集合号角,我的新兵连生涯正式启航。
曾听不少人说,当兵要过好几关,首当其冲新兵连。
不过,我对新兵连训练却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新兵训练强度虽高,但最多也就和夏收秋种在伯仲之间,对我一个山里来的孩子来说不算什么,经过两天的适应,我就完全跟上了连队的训练节奏,训练成绩也得到了快速提升。
我们那批新兵参加新兵连训练时间不长,只有两个月,到新兵连训练结束,我荣获了优秀新兵的称号,结业考核成绩也名列前茅。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新兵下老连队,我被分配到了团直属警卫排。
我深知警卫部队的重要地位,对自己能加入警卫排而倍感荣幸,同时也感到压力不小。
我所在的一班,是警卫排的拳头班,一班长姓张,来自鲁地,他身强体健,目光如炬,具有典型的北方汉子的特征。
张班长在生活中对战士关心爱护,颇有一家之长风范,在训练和管理方面又几近严苛,让人非常尊敬。
在张班长和战友们的帮助下,我充分发挥蚂蚁啃骨头的精神,端正态度,勤学好问,服从指挥,关心战友,刻苦训练,在较短的时间内熟练掌握了各项业务技能,也顺利融入了新的集体,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在赶上班里战友的训练节奏后,我有意识的提升自己的业务素质,经常自觉加练,并把自己在田里劳动储备的体能和耐力完全发挥了出来,到了1974年底,我已经成长为了排里名副其实的训练标兵,有多项训练成绩在团里也名列前茅,自身获得了不小的成长。
1975年12月份,一班张班长被组织提拔为了排长,我因综合素质比较突出,被任命为了警卫排一班新一任班长。
我深知班长的重要作用,也知道自己兵龄尚浅,自担任班长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严于律己作为了自己的座右铭,无论是训练还是生活管理中,只要我要求班里战友做到的,我必须第一个达标,另外,我要求自己的所有训练科目,单项成绩必须保持在全班前三名。
在班务管理中,我深刻领会严格管理,严情结合的精髓,服从领导,关心爱护战友,千方百计抓作风、抓训练、抓荣誉、抓团结,在全班战友的共同努力下,一班连续两年受到了团里的通报嘉奖,并荣立集体三等功一次。
1977年4月,我因综合表现良好,被调入了师直属警卫连,担任一排三班班长。
到任之后,我端正态度,积极主动向领导和战友请教学习,遇事多请示汇报,迅速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个人能力也得到了提升。
1978年3月,在我入伍满四年以后,我和不少战友一样,面临着以后去向的困扰。
我当时面对的情况,在部队提干,有希望,但是没把握,警卫连战友优秀者如过江之鲫,我们的整体素质相当接近,大家都有机会。
退伍返乡的话,我只能回家务农,但是在外当兵多年,又真能做到甘心如怡?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陷入了有点迷茫的状态,而且这种状态不可避免的被带到了工作中。
警卫连孟指导员带兵经验丰富,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就找了个机会跟我谈了一次话。
我把自己的彷徨和迷茫向孟指导员做了汇报,指导员告诉我,我要做的就是做好本职工作,对自己有信心,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只要努力了,就不会遗憾。
我深深的感激孟指导员,心境一下开阔了不少,我对自己说,无论以后怎么样,做好自己,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经过那次谈话,我又恢复为了那个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对待战友亲切热情的赵学信。
时间来到了1978年5月份,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我照例利用休息时间,来到了部队驻地后面的山上小憩。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走在山间小路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耳边还不时传来几声鸟啼,颇有点悠然自得之感。
驻地后面的那座小山,海拔在400多米,正当我快接近山顶,脸上也开始冒汗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犬吠,而且声音还不小。
犬吠声接连不断的传来,我屏住呼吸,判断声音来自上方。
于是我紧走几步,一口气爬到了山顶,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有犬的踪迹。
正当我感到纳闷时,犬吠声再次响起,距离我所在的位置已经非常近,我仔细观察辨别,发现离山顶二十多米处,有一座观景平台,从山路向内延伸约十多米,而犬吠声就来自那附近。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迈步向下,待到达平台位置后,又紧走几步,来到了平台尽头。
这时犬吠声再次响起,很清楚声音来自平台下方,我连忙向下张望,平台下的情景却让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老大爷平躺在平台下方的地上,他一动不动,旁边有一只小黑狗在不时狂吠。
「坏了,有人摔着了」,我对自己说。
来不及多想,我顺着小路马上下到了平台底部,下面是一片碎石和杂草,距离平台大约五米左右。
我快步来到老大爷身边,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黯淡,没有一丝动静。
我蹲下身来,一边轻推老大爷的胳膊,一边轻轻呼喊:「老大爷,醒一醒」,但是没有任何反应,我又提高了音量,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用手探了一下老大爷的鼻息,还好呼吸尚存,虽然比较微弱,但节奏尚可。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大爷的头部、背部和四肢都有伤痕,不过应该还没伤到筋骨,但是也需要尽快处理,否则后果难料。
来不及犹豫了,我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简单包扎了一下老大爷的头部,然后小心翼翼的挪动他的身体,让他附在我的背上。
然后我腰背用力,把老大爷背了起来,然后艰难的爬上了平台。
到达平台后,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保证老大爷不会掉下来,然后快速向山下奔去。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那次真正体会到了,那位老大爷虽然年岁已高,但是体态偏胖,体重不轻,我顺着下山道走了几十米,就感到了压力山大。
不过,想到老大爷仍处在危险之中,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每下行几十米休息几秒钟,然后接着奔跑。
一千多米的下山路,我用了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山脚下。
到了山下,我背着那位老大爷来到了附近的大路边,等了一会,我拦住了一辆车,然后把老大爷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经过医院的紧张救治,那位老大爷最终转危为安,医生告诉我,如果送来的再晚一些,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再后来,医生说老大爷已经苏醒了,家属也已经赶了过来,我也就放心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驻地。
那天归队后,我没向任何人提及在山上救人的事,因为我认为那是我应该做的,没必要到处宣扬。
从医院回来两天以后,那天中午,我正在班里值班,孟指导员通知我到连部去一趟。
等我匆匆赶往连部,喊完报告以后,我除了看到了孟指导员,竟然吃惊的发现师部于参谋长正在那里坐着。
我连忙向于参谋长行礼。
不想于参谋长却站起身来,他主动伸手和我握手,然后说:「赵班长,我今天不是以参谋长的身份,而是以一名被救者家属的身份来感谢你,非常感谢你那天在山上救了我父亲啊!」
我连忙说:「参谋长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相信其他人遇到也会那么做,所以没有什么需要感谢的。」
那天,于参谋长拉着我的手,一再对我表示感谢,他还向孟指导员问起我个人的一些情况,指导员都一一做了汇报。
又过了一周左右,师里对我下发了一个通报嘉奖,嘉奖事由是济危救困,乐于助人。
时间来到了1978年7月份,天越来越热了,乌蒙山地区也进入了一年一度的雨季。
当年一进入7月份,乌蒙山地区就连下了几场暴雨,基本形成了连阴天。
7月中旬,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晴天,我又登上了驻地附近的那座小山,站在那座平台处,想想几个月前在那里救于参谋长父亲的经历,心里竟生出了不少感慨。
那天,我沿着山路登上了山顶,山上空气清新,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不过,我忽然间感到了一丝异样,那就是山上太安静了,不仅看不见小鸟,听不见鸟鸣,连以往经常遇到的松鼠也不见了踪迹。
我向对面山坡眺望,这一看不要紧,我竟然在巨大的山体之间,发现有大片植被出现了倒伏,而且山坡上隆起了不少土堆。
作为一个从小从山里长大的人,我知道那可能预示着要出现滑坡的情况,而在那片山体下,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山村。
来不及多想,我马上下山赶回了驻地,然后第一时间向上级做了汇报。
经过部队和地方组织人员实地查看并综合研判,认为那面山坡确实存在山体滑坡的风险,并及时组织了山下村庄人员疏散。
大约一周之后,在连续暴雨的冲击下,那面山坡出现了大面积滑坡,山下村庄建筑有很大一部分遭到了破坏,幸运的是,人员和贵重物品都得到了提前转移,损失被降到了最低。
1978年8月,我因及时发出山体滑坡提示,被记了个人三等功一次。
1978年9月,我被提拔为了警卫连一排排长,迈入了部队基层军官的序列。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和师部于参谋长家还有后续缘分,老爷子伤好以后,非要让我到家里吃饭。
后来一来二去,我竟然和于老爷子成了忘年交,每次休息的时候,老爷子不是让我陪他下象棋,就是让我陪他爬山,于参谋长也乐得父亲交我这个朋友。
再后来,在半年年多之后,于参谋长把他的侄女于婉婷,一名师医院的医生介绍给了我。
于婉婷容貌秀丽端庄,我第一次见她就印象很深,我和于婉婷见面后都感觉不错,在交往半年多后,双方确定了关系。
1980年9月,在组织批准后,我和于婉婷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结婚以后,婉婷全力支持我的工作,我在部队的职务也几经变动,后来先后担任了副连长,连长,副营长,团参谋长,团长等职务。
直到1994年,我以正团职转业到了某地级机关工作。
2016年,我以某省直机关主要负责人职务办理了退休。
回眸六十多载人生路,要感谢的人很多,有父母兄妹,姐姐姐夫,孟指导员,于参谋长,还有许多领导和战友,没有他们,我走不到今天。
另外,我还要感谢婉婷,给了我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我还要感谢绿色军营,把我从一个普通青年,锻造成了一名合格的兵。
谨以此文,纪念自己的奋斗历程,火热的军旅生涯,还有难忘的青春岁月,那些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