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尹天仇对着大海大喊「努力!奋斗!」
2024年,付航对着人海大喊「passion!」
1999年,当浓妆艳抹的柳飘飘嘲笑尹天仇就是个死跑龙套的时,他搓着双手害羞地说「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2024年,付航告诉舔狗们,舔狗的主角不是女神,舔狗的主角是舔狗自己。如果女神拒绝,那么舔狗应该说的是「那么恭喜你,恭喜你在我的剧本里杀青了!」
1999年,尹天仇站在风中,对着远处的柳飘飘说「我养你啊」
2024年,付航说曾经有个女孩在他当保安时说他穿什么都帅。当她问女孩是否还记得当年时,女孩作呕吐状,然后说「不记得了。但付航,你要记得回家,我永远在家里等你。」
1999年,柳飘飘在海边对尹天仇说,前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尹天仇告诉她:「也不是,天亮之后便会很美的。」
2024年,付航对那些说自己考上大专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人说:「兄弟,你的人生还没开始。」
1999年,尹天仇觉得自己可以靠演戏养活家人,柳飘飘却觉得他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但尹天仇马上就证明了自己可以。
2024年,付航说自己当年告白的时候,女孩问他,你学习这么差,难道长大之后还能靠每天在班里耍猴一样逗别人笑生存吗?他的答案是:「可以。」
当付航立正敬礼「yes sir」时,我想到的是尹天仇一遍遍地说导演没有喊「Cut」就不能停。
当付航谈起自己被人拒绝被人羞辱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尹天仇被踩烂的盒饭。
当付航说「懂英文的都知道里面的门道有多深」时,我想到的是尹天仇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付航,实在是太喜剧之王了。
所以,当喜剧之王总冠军的奖杯捧在他的怀中,就像榫不偏不倚的插进卯中。
猴王归位,实至名归。
在大多数时间里,我的文字是吝啬且毒舌的。也许因为我在生活中太温和,所以需要用一些锐利的文字来守恒。
但作为脱口秀迷,又作为周星驰粉,看着付航从抖音的观众互动中走出,换上华丽的服装,拨开天鹅绒幕布,走上综艺的舞台,站定,低头,在射灯下感受四周的寂静——
然后缓缓抬起头,开始微笑,开始瞪眼,开始狰狞,开始嘶吼——
气氛开始热烈,空气开始翻腾——
最后在总决赛贡献出一场引人深思的、感人肺腑的、巧妙的、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让全网一遍遍复述复习的封神表演,我确实很难——
控制自己不给出上面略显失态的溢美之词。
在看完总决赛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我看过这么多脱口秀,也喜欢很多脱口秀演员,呼兰,庞博,李诞,梁海源,李雪琴,但为什么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上头。
后来我想明白了,看付航的脱口秀不像是看了一场脱口秀,而像是看了一部电影,一部久违的无厘头的小人物的周星驰式电影。
周星驰表演了尹天仇,而付航表演了付航。
更确切地说,是演员付航表演了脱口秀舞台上的那个付航。
尹天仇有周星驰的一部分。是周星驰曾经落魄、贫穷、被瞧不起的那部分。
舞台付航也有付航的一部分。是付航曾经差生、废物、舔狗、保安的那部分。
然后付航决定表演这部分。
无论上台前的眼神多落寂,一到台上,付航便强行打开自己的开关,启动四肢和五官,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挤眉弄眼、神气活现地展示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揭开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他把自己的痛放大给大家看。脱口秀是冒犯的艺术,而付航选择冒犯自己。
付航把每一次表演都当做这部电影的一个分镜。当这些分镜组合在一起,当所有的故事串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充满戏剧性的丰富的立体的小人物电影就诞生了。演员付星驰,主角尹天航。
在最后,付星驰甚至给电影设置了欧亨利式的结局。
当人们以为那个说他穿什么都帅的女生也只是一个早已杀青的配角时,他却直接把镜头快切到今天,用最温馨的场面告诉你她其实是女主角;当人们以为舔雪糕的刘哥是一个吴孟达一样的角色时,他却在投票结束后留下一颗悲伤的彩蛋:他小时候没有一个叫刘哥的朋友,刘哥只不过是他已经离开的小狗。
养过猴的都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有多深。
但电影式表演带来的戏剧感和感染力只是让人上头的第一步,小人物角色的设置和表达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前者是氛围,后面是内核。
脱口秀越来越流行一种表达,叫做「打牌式表达」。
六神磊磊曾经打过一个经典的比喻。他说的是舆情,我感觉用在脱口秀上也合适。在今天这个流量时代,流量会涌向谁那里、谁可以获得更多关注,取决于你出手的牌是什么位格。
你打环保主义牌,可以有流量,但最多算四个8。隔壁掏出反消费主义牌,往桌上一摔,这就是四个10,流量哗一下就都去了他那儿。
但四个10还是小牌。下家直接出了四个K,什么牌?打假牌,为民请命。
这下桌上的人面面相觑,这怎么打。别急,真正的大牌还没出呢。
另一家这时缓缓掏出了四个A,性别牌。以为胜券在握了,这时你微微一笑,掏出了四个2,阶级感情牌,骂老板为打工人说话。
如今很多脱口秀演员们手里都有自己的牌。
但付航不打牌。
或者说付航手里抓满了牌,但他选择不出牌。
你看他最后一段封神的表演。
当他说猴子和马的时候,你以为他要讽刺记者,可是他没有;
当他说起女同学的时候,你以为他要讽刺爱情,可是他没有;
当他说当上保安的时候,你以为他要讽刺社会,可是他没有;
最后开始说妻子的时候,你以为他要讽刺婚姻,可他也没有。
付航没有制造一个敌人或对手来辅助自己的表达。
他没有嘲弄,没有贬低,没有对立,也没有抱怨。
他没有放大心魔。
他选择立地成佛。
他通过尹天航之口告诉你:
人不分一二三本,不分三六九等,众生平等。
要学会用恭喜对方杀青的方式学会放下。
爱自己就是最大的爱。勇敢地做自己,就总会有人爱你。
他用最悲悯的心、最低的身段,同情小人物的境遇,共情小人物的情感。
他不讲小人物的逆袭,不讲世俗的成功, 他只告诉你「小人物也是个人物」,教你说「爷爷在此」。
就像卓别林、憨豆先生、金凯瑞、周星驰告诉你一样。
你可以感受得到,付星驰无比的理解你因为丑、因为没文化、因为穷,遭受过多少痛苦与委屈,他无比的理解死跑龙套的你,差生的你,猴子的你,蚂蚁的你,此刻有多艰难。
但他没有惺惺作态地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和贴心的安慰,而是跳开三尺,怒瞪铜铃般的双眼,用冲破你耳膜的声量,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你喊出一句passion,希望你的世界可以从此光芒万丈。
他悲悯,却不想表现他的悲悯。他的疯狂只是在掩盖他的悲悯。
每一个人类都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有多深。
我喜欢付星驰表演的这部电影。
如果你没有看懂这部电影,
那么恭喜你,你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