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孟子离开齐国,充虞在路上问道:「老师好像有点不愉快的样子。可是以前我曾听老师您讲过:‘真正的君子是不抱怨上天,不责怪别人的。」’
孟子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从历史上来看,每五百年就会有一位圣贤君主兴起,其中必定还有以才德闻名于时的人出现。从周武王以来,到现在已经七百多年了。从年数来看,已经超过了五百年;从时势来考察,也该有圣贤出现了。大概上天还不想使天下太平了吧,如果想使天下太平,在当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呢?我为什么不愉快呢?」
第十四节
孟子离开齐国,住在休地。公孙丑问他:「做官而不接受俸禄,这是古时候的规范吗?」
孟子说:「不是,在崇地的时候我见到齐王,退下来我就有离开的念头,我不想改变这种念头,所以就不接受俸禄。后来齐国发生了战争,不能够申请离开。长期留在齐国,并不是我的意愿。」
第一节
滕文公还是太子的时候,要到楚国去,路过宋国,去看望孟子。孟子给他讲善良是人的本性的道理,言谈之中不离尧舜。
太子从楚国回来,又来拜访孟子。孟子说:「太子是怀疑我的话吗?道理都是一致的啊。成覸曾对齐景公说:‘他是男子汉,我也是男子汉,我为什么要怕他?’颜渊说:‘舜是什么人,我也是什么样的人,有作为的人也会像一个样子。’公明仪说:‘文王是我的老师,周公难道会骗我吗?’现在的滕国,假如把疆土截长补短也有将近方圆五十里吧。还是能治理成一个好的国家的。【尚书】说‘如果药服了之后不能使人头晕眼花,那病是不会痊愈的。’」
第二节
滕定去世了,太子对老师然友说:「上次在宋国的时候孟子和我谈了许多,我记在心里始终不能忘记。现在不幸遭遇父亲去世,我想请您先去请教一下孟子,然后才办丧事。」然友便到邹国去向孟子请教。
孟子说:「很好啊!父母的丧事本来就应该尽心竭力。曾子曾说:‘父母在世时,依照礼节侍奉他们;父母去世,依礼去安葬、去祭祀,这可说是尽孝了。’诸侯的礼节,我没有学习过,但却也听说过:三年的丧期,穿着粗布做的孝服,喝稀粥。从天子一直到老百姓,夏、商、周三代都是这样的。」然友回国报告了太子,太子便决定实行三年的丧礼。
滕国的父老官吏都不愿意。他们说:「我们的宗国鲁国的历代君主没有这样实行过,我们自己的历代祖先也没有这样实行过,到了您这一代便改变祖先的做法,这是不可以的。而且【志】上说过:‘丧礼祭祖一律依照祖先的规矩。’还说:‘这是因为我们有所继承。’」
太子对然友说:‘我过去不曾学礼问仪,只喜欢跑马舞剑。现在父老官吏们都对我实行三年丧礼不满,恐怕我无法处理好这件事情了,请您再去替我问问孟子吧!」然友再次到邹国请教孟子。
孟子说:「要坚持这样做,不可以改变。孔子说过:‘君王死了,太子把一切政务都交给家事代理,自己每天喝稀粥。脸色深黑,就临孝子之位便哭泣,大小官吏没有谁敢不悲哀,这是因为太子亲自带头的缘故。’在上位的人有什么喜好,下面的人一定就会喜好得更厉害。领导人的德行是风,老百姓的德行是草。草受风吹,必然随风倒。所以,这件事完全取决于太子。」然友回国报告了太子。
太子说:「是啊,这件事确实取决于我。」于是太子在丧庐中住了五个月,没有颁布过任何命令和禁令。大小官吏和同族的人都很赞成,认为太子懂礼。等到下葬的那一天,四面八方的人都来观看,太子面容的悲伤,哭泣的哀痛,使前来吊丧的人都非常满意。
第三节
滕文公询问有关治理国家的事情。孟子说:「跟百姓有关的事情都刻不容缓,【诗经】上说:‘白天赶紧割茅草,晚上搓绳到通宵。抓紧时间补漏房,开春就要播撒谷种。’老百姓的生活道理是,有固定的产业就会有一贯向善的心思,没有固定的产业就不会有一贯向善的心思。如果没有一贯向善的心思,就会放荡任性,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等到陷入罪网,然后对他们施以刑罚,这等于是设下网罗陷害民众。哪里有爱民的国君当政,却干出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贤明的君主必须谦恭俭朴,礼贤下士,向百姓征税有定制。阳虎说过:‘能富贵的人都不仁爱,讲仁爱的人都不会富贵。’夏朝时每家授田五十亩而实行贡法,商朝时每家授田七十亩而实行助法,周朝时每家授田一百亩而实行彻法,实际上征的税都是十分取一。什么叫彻法呢?彻就是抽取之意;助就借助之意。龙子说:‘管理土地的税制以助法为最好,而贡法是最不好的。’所谓贡法就是参照几年中的收成取一个固定数。不管丰年灾年,都要按照这个确定的税额征税。丰收年成,处处是谷物,多征收一些也不算苛暴,但却并不多收;灾年欠收,每家的收获量甚至还不够第二年肥田的费用,却一定要征足这个额定数。作为百姓父母的国君,即使子民百姓怒目而视,一年到头辛勤劳动,也不足赡养自己的父母,还要靠借贷来凑足纳税的数字,致使老弱幼小在山沟荒野奄奄一息,哪里还算得上是百姓的父母呢?那世代承袭俸禄的制度,滕国早就施行了。【诗经】上说:‘雨水浇灌我们的公田,同时也滋润到我的私田。’只有实行助法才会有公田,从此诗来看,就是周朝也是实行助法的。「另外还要开办庠、序、学、校以教育人民。所谓庠,意思是培养;所谓校,意思是教导;所谓序,意思是有秩序地陈述。夏朝时叫校,殷商朝时叫序,周朝时叫庠;这个‘学’是三代共同都有的,都是教育人民懂得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关系为上层所懂得,小民百姓则能亲和于下层。如果有贤明的君王兴起,必然会来学取这个法,因为这是为王者所效法的。【诗经】上说:‘周国虽然是旧的一个邦国,但其因时代的趋势而成为一个新的邦国。’这是对周文王的称赞。你努力施行下去,也可以使你的国家涣然一新!」
滕文公派毕战来问关于井田制的问题。孟子说:「你的国君将要实行仁政,特意选派你来,你一定要努力!所谓仁政,必须要从划分和理清田界开始。经纬之界不正,井田大小就不均衡,作租税的俸禄就不会公平。因此,那些暴君和贪吏总是要千方百计把正确的田界搞乱。田土的经纬之界一旦划分正确,怎样分配田土和俸禄就可以坐下来议定了。「而滕国,虽然土地狭小,但一样要有官员,一样要有在田野里耕田的农民。没有官员,就没有办法管理农民,没有农民,也就没有办法养活做官员的君子。希望你们在田野上实行九分抽一的助法,在都城中实行十分抽一的税法让人们自行交纳。国卿以下的官员必须要有供祭祀用的田土,这供祭祀用的田土为五十亩;其余的人给田土二十五亩。死葬和搬迁都不离开本乡范围,乡里的田都要同样是井田制,人们出入劳作时相互伴随,抵御盗寇时互相帮助,有疾病事故时互相照顾,这样百姓就友爱和睦了。方圆一里为一个井田,一个井田为九百亩,中间一块田土为公田,八家各以一百亩为私田,但要共同料理好公田;把公田的事办完了,然后才能做私事,这就是区别农民的办法。这只是井田制的大概情况。至于怎样做得更完善,更理想,那就得靠你的国君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