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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最后一篇的最后一章:孔子是如何同古今读者道别的?

2024-09-02国风

重读一本书,直就是重逢一老友。 分别之时,明知道他(它)要说些什么、为何会这样说,但就是百般怕他(它)说了即走;即走,又百般怕自己忘怀了这番叮咛——亦或者未能尽得其真义。 【论语】通行本的最后一篇名【尧曰】,【尧曰】的最后一章,即似孔子他老人家携颜子、子贡、子路众弟子告别古今读者的话——那话是:「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何以说这是孔子的道别?

尽管【论语】二十篇未必按【孔子年表】的时间排布,但这话也的确太像是夫子说在人生末尾的话了。 ——【论语】既论「内圣」也论「外王」,此二者又交织于:当如何做个像样子的人。这话,其仍然是教导我们如何做人、以何成人,道别之时划重点——合适,很合适。

且「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等三项,亦确然是对此书前十九篇的高度凝炼。——凝炼,加之新的发挥。且这话被说出的口吻,那般笃定又那般淡然,其因此更像是一个智慧的老人向我们长长地道别……总之是把这话放在这里,合适,很合适。

看看这段话:具体是如何道别的?

然而,夫子他老人家具体是如何同我们道别的?他最后嘱咐的这番话,作何理解为宜?于今天的人今天的这个时代,作何理解为宜?姑妄言之,并结合古今最主流的学术意见,那大约是:1、孩子们啊,学着去接受人生在世并宇宙万物的偶然性,唯一的不变怕就是变。「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倘总是忘了人生的结局早已注定,而重点在于过程;倘总是忘了世间的遗憾不可避免,而重点不在惋惜,在于自强不息,以何成人?以何长大?以何「忠恕」以待人?后之孟夫子亦有云:「夭寿不二,修身以俟,所以立命也。」(【尽心上】)——活着一日便活好一日,人的尊严,尽在其中。也许,孩子们……

——我是说也许啊:偶然性便因此逐渐地导向必然性的那一面。人的命便立住了。

2、「不知礼,无以立也」,我教儿子孔鲤就是这么教的(见于第十六篇【季氏】),教颜回子贡他们,更是这么教的(全书太多了),绝非敷衍你们。 当然,孩子们,你们那个时代的「礼」变了,再不会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颜渊第十二】),亦不止是「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阳货第十七】), 但,你们那个时代的礼的本质、礼的逻辑、不知礼的后果……如此种种,又一个都没有变

何也?盖人类总是只有自然科学或统计意义上的个体,而基本没有其他意义上的个体——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太多而太深了,国与国之间亦是。所以,孩子们,必须把你们那个时代最基本的规则看清楚——市场规则、政治规则、法治规则、文化规则,以及万古不易的人性规则。在此基础上,竭尽全力把细节做得更好一些吧。

——最后,语言的问题,如何看人知人的问题,是所谓「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一方面,这事儿肯定永远归「人性规则」它们负责,什么人必定说什么话,他的那些话亦不断塑造着他做个什么人——一时看不清他,就任他再说上一些日子再去看他。当然,「观其行」亦极为重要(【公冶长第五】)。 所以,「知人」亦终须回到第二点「知礼」上去。孩子们,还是要多学,多看,多想,多实践,尽可能看清那些规则——进而掌握、利用那些规则。以此,当勉强可以既不失人也不失言。不对啊,怎么——怎么才是个「勉强」?

最后之最后:道别与再会

此因:另一方面,人毕竟不是机器啊,没有那么多必然性可依——根本的根本,回到第一点「知命」上去,懂得人的有限性,懂得人的无限性…… 最后之最后,谢谢你们啊!尽管知道你们不少人还是会用最狠最冷的话骂我,但,我不是说了吗,我也只是个人——一个人而已,请允许我这个两千多年前的老头也存乎些有限性吧。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中华文明兴灭继绝,从不惮于破茧之痛——破茧,而后有新生……

——真心以你们为骄傲。再会!我们过去、现在、未来,凡有人的地方,再会。

写于北京家中

2024年9月1日星期日

【主要参考文献】【论语】,【孔子家语】,【孟子】,司马迁【史记】,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康有为【论语注】,程树德【论语集释】,钱穆【论语新解】,李泽厚【论语今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