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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中的中國遠征軍(17)我在印度見到了史迪威

2024-01-31軍事

李祚達口述:

我姓李,名祚達,原籍浙江奉化,出生於1920年7月1日,黃埔軍校第十六期炮科畢業生,1942年當兵,同年,參加了中國駐印軍。

我是最早飛越「駝峰」航線遠征印緬抗日戰場的老兵之一。我今天都叫自己是「駝峰戰士」、印緬老兵。那些事直到今天回想起來都好像發生在昨天。

1942年,我以炮兵中尉觀測員的身份帶領新22師39名新兵出征,飛往印度汀江。

我們是從昆明巫家壩機場起飛,該機場是美國誌願航空隊(又稱陳納德飛虎隊)的空軍基地,也是中國駐印軍空運基地。

陳納德飛虎隊和中國駐印軍士兵 圖片來自網絡

機場上,野馬式戰鬥機三五成群,那是日本空軍零式戰機的克星,它的明顯標誌是機頭到機腹下畫著血盆大口的鯊魚。同時,機場上還有C-46軍用運輸機,我們大部份駐印軍就是乘坐這種運輸機,飛越「駝峰」航線到印度汀江機場的。

C-46運輸機沒有雷達、導航、制氧、自衛武器等器材,飛行高度不得超過7000米,航線務必在7000米以下的雪山冰峰之間穿插,那是一條充滿死亡氣息的航線。

1942年11月4日午後,我們登上飛機,被告知機在人在、機毀人亡,遇敵機務必保持謹慎。

飛過冰峰雪山之後,綠色的樹像海洋似的出現了。這時,飛機的轟鳴聲音減弱了,我們的呼吸也順暢起來。接著,我們看見了紅墻綠瓦的建築,飛機迅速在一座茶園著陸。我們歡呼雀躍,可是,彼此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我們短暫地失聰了,那是因為飛機的轟鳴太久刺激了我們的耳朵,印度朋友在出口給我們指明要去的方向,看起來他們骨瘦如柴,皮膚棕色,可是雙目炯炯,牙齒雪白。由於語言不通,雙方只好不停比畫。

剛下下飛機的的中國駐印軍官兵 圖片來自網絡

我們一共到達了四個小隊,湊足了500人,這才達到開動火車運輸的要求。

我們要去的地方叫蘭姆伽,它是印度比哈爾邦的一個小鎮,距離大商埠加爾各答約150英裏。此行,有五天水陸行程,負責指揮的是我團副團長張宏範,負責聯絡的是美軍一名少校軍官,我充當臨時轉譯。

列車正午開動,第二天傍晚,到達一個終點站,我們下了車等待坐輪船。因為吃了兩天的幹糧,我們渴望吃點熱飯,於是我們領來一頭羊,自己動手做飯。

吃飯的時候,一個印度軍官來觀看我們使用筷子的技巧,他看見我用的金邊瓷碗,眼睛都不轉了。

蘭姆伽駐印軍訓練基地舊照 圖片來自網絡

我猜到了他的心思,用簡單的英語問他:「你喜愛這只瓷碗嗎?」他點頭稱是,我馬上把碗送給他,他立即回敬了一大盤面制薄餅,兩盤羊肉。

他還友好地告訴我們,說這裏是孟加拉灣東北,是印度第二條大河中遊的伊斯蘭教地區,讓我告誡大家一定不要吃豬肉。

經過五天的旅程,我們終於來到了蘭姆伽,蘭姆伽是中國駐印軍總指揮部,總指揮是史迪威將軍。

史迪威將軍畢業於美國西點軍校,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當過美軍情報官,還曾擔任駐華武官,能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將軍平易近人,衣著很隨便,喜歡穿軍便服,袖上無臂章,衣領無領章,頭戴軍呢帽,稱呼下屬總是用「上尉李」或者「少校王」,沒有趾高氣揚的官架子,也沒有三五成群的警衛,他常親自駕駛吉普車來往於指揮總部和各營區。因此,基層軍官不知道他是什麽級別的將軍,私下尊稱他「平民將軍」。

有一天看電影,在蘭姆伽電影院,我有幸和他並排坐在一起。在放映前十來分鐘,將軍開口問我:「你貴姓?什麽地方人?哪一個軍校畢業的?何時參軍的?」

我很吃驚,他的中國話講得如此標準。明明是一個典型的美國老軍人,怎麽會說出如此流利的中國話?

我局促不安,發問試探道:「請問您貴姓?」他清晰地回答說:「約瑟夫·史迪威。」

我聽了如雷貫耳,他就是我們的總指揮、盟軍西南太平洋副總司令啊!

史迪威舊照 圖片來自網絡

將軍和氣地繼續對我說,他是半個中國人,父親是一位牧師,過去在天津和鄭州傳教,他出生在天津,童年在鄭州上小學,與中國同學同玩同樂。

將軍接著還告訴我,他家住在重慶,有愛妻和兩位千金,她們都穿旗袍,用筷子吃可口的中國火鍋,所以和我有共同語言,我聆聽著將軍的講話,感慨頗深。

一天,我們的隊伍野戰訓練,需要穿過DADA鋼鐵廠。DADA鋼鐵廠是一座現代化軍工廠,廠內高級技術人員多是英國人,廠裏有高大的煙囪和銀光閃閃的防空氣球,在十裏之外就可以隱約望見了。

我們團300多輛軍車,牽引著36門一百零五毫米的榴彈炮轟隆隆經過廠區,穿越廠區需要三十五分鐘。

在廠區宿舍區短暫休息時,一位老太太來到我們跟前,自稱是廠裏工程師的眷屬,當她了解我們是中國駐印軍時,豎起大拇指,臉上露出笑容。

她問我:「孩子,你今年多大啦?是中國什麽地方的人?」我用半通不通的英語回答說:「老媽媽,我二十二歲了,是中國浙江人。」

老人搖著頭表示不知道浙江這個地方。我補充說:「老媽媽,你知道西子湖嗎?西子湖就在我故鄉。」老媽媽點點頭。

三五個和我年紀相近的軍官擁向老媽媽,老媽媽一個個端詳著我們的臉,很感慨地說,她有個兒子,在北非戰場對德作戰,他從阿爾及利亞來了一封信後,就再也沒有音訊了,至今生死不明。

老媽媽說完,急急忙忙從家裏拿來一大盤美味可口的蛋糕,盛情地請我們吃。我們津津有味吃著異國老媽媽親手做的蛋糕,心裏無比溫暖。老媽媽流下了熱淚,說:「我是把你們當作北非凱旋的兒子看待的。」我們隨即祝願她母子平安團聚。

當我們和老媽媽分手時,我對她說:「我們將開赴緬甸北部對日作戰,等勝利之後,歡迎老媽媽到西子湖來作客。」

她點著頭,一手扶著鐵門,一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做著V字形,頻頻地呼喊著:「Victory(勝利),Victory, Victory!」

蘭姆伽是中國駐印軍的搖籃。各兵種基本實戰訓練完成後,立即開赴緬北戰場對日作戰。

中國駐印軍車隊 圖片來自網絡

1944年8月,雨季剛剛結束,我團奉命離開蘭姆伽,前往色地亞營地集訓,準備開赴緬甸北部前線。我們在蘭姆伽整整度過兩年,即將分離,有些依依不舍。

色地亞在汀江東邊30裏處,色地亞軍營又在色地亞以北30余裏的叢林中,三面圍繞著原始森林,一面臨近布拉馬普特拉河灘。

總部選擇色地亞叢林作為我團的集結營地,主要是讓我團作適應力實戰訓練,以對付慣於叢林作戰的日軍阪垣師團。

叢林作戰訓練的主要內容有:高射炮射擊、空中觀測、榴彈射擊,還有就是適應叢林生活。我們一直在色地亞訓練到1945年初。

當我們訓練成熟的時候,史迪威公路全線通車,抗日戰爭形勢也一片光明。

這時,也就是在4月,我們接到總部的通知,立即整裝待發,回國參加對日作戰。到了5月4日,我們駕駛著330輛越野車、60輛加拿大生產的軍民兩用車,拖帶著36門榴彈炮,浩浩蕩蕩踏上歸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