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天下 > 軍事

周樹鈞:回憶新保安戰役片段(3)

2024-01-06軍事

回憶新保安戰役片段(3)

周樹鈞

我回來後,把突圍的決定告訴了政工處和政工隊的全體人員,讓他們充分作好準備,並要把有關重要的指示檔完全燒毀,又讓炊事員多做了點幹糧,以備突圍後食用。

一切都準備好了,但到第二天早上還沒有接到通知,我跑到師部去打聽,馮說:「傅總司令又不讓突圍了,叫我們固守待援。」當時我想:這裏快彈盡糧絕了,怎麽能固守待援? 「援」又在什麽地方呢?真是前途渺茫!

這時部隊為了固守待援、保存實力、減少傷亡,都在城內加強防禦工事,日夜趕修交通壕、掩蔽部和動員老鄉挖地洞,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凍結下,用洋鎬、鐵鍬掘土,猶如碰在石頭上一樣,用木柴、糞火烤,才算勉強能挖下去,戰士們個個累得渾身出汗,城內老鄉的門板、木料和柴草,家家被搜尋一空,不過工事卻做得相當堅固和嚴密。

我記得有一天從城內西北角駐地到東北角軍政工處去開會,幾乎完全是從交通壕走去的,並且在地面上也看不見一個人,好像是都轉入地下活動。

還有一次,我到常效偉副師長那裏看他的傷,他正躺在炕上,面色很蒼白,還是不能行動。師部為了保護他的安全,就在炕上給他搭了一個比較堅固的小掩蔽部,四角用四根大圓粗柱子頂著,上面蓋了有三尺多厚的木柴,門板和泥土,同時把窗戶用磚頭,瓦片密封起來,只在炕沿上邊留一個小口能送飯送水,家裏黑得什麽也看不見,炕上點了一盞煤油燈,發出微弱的藍光,真好像進入了鬼的世界。

他的心情很不好,問我這兩天外面的情況怎樣,我能說些什麽呢?只能說些好聽的,盡量安慰他,讓他安心靜養(後來聽說新保安解放後,他在涿鹿解放軍野戰醫院因病重而死)。

在進入新保安的頭幾天,還沒有感到糧食緊張,因為各部隊從張家口起身時,都還補充了點給養。但到了十二月十三、四日,有的連隊就沒有吃的,開始發生了恐慌。我到軍政工處把這個情況向張鴻恩處長反映後,張說:「總部已決定派飛機來給我們空投。」

不提空投還倒罷了,提起空投,確實使人大傷腦筋。總部每天都派飛機來,不是空投彈藥,就是空投大米、曲奇,但新保安城在解放軍四麪包圍之下,僅剩下小小的一塊地方,飛機飛得低了,怕遭到解放軍炮火射擊,飛得高了,空投又沒有把握。

我們經常看到降落傘在頭頂上下降,但落下來卻跌到城外,只能是伸長了脖子「望空興嘆」!

為了擴大空投場地,有一次我師奉令配合二六七師向東門外車站發動進攻,在強大的炮火掩護下,二六七師連續猛攻了九次,都被解放軍打垮了。

可憐的「王牌」軍,就連攻擊這一個據點的力量都沒有了。

靠空投不解決問題,想擴大空投場,又碰了釘子,但部隊不吃飯是不能打仗的,這就叫軍需處向地方上老鄉家裏去「買」,最初還能「買」到點,後來被「買光」了,就只得煮馬料吃。但馬料也不多,怎麽辦呢?有人建議說:「看見張家口和我們一塊來的那些先生太太們的汽車上帶有糧食,可以向他們借一點或買一點。」

我認為這個建議很好,馬上請示軍政工處,經同意後,就邀請這些人到新保安鎮公所開了一次座談會。那次座談會由我主持,到會的有二三十人,首先我把新保安的「敵」我情況作了個介紹,大意是說:從目前來看,解放軍數倍於我軍,把我軍包圍了。但解放軍內部復雜,有東北的,有華北的,還有地方團隊,都各行其是,指揮不能統一,戰鬥力不強。

其次他們的士兵大部份都是俘虜國民黨軍的,只要我們打得好,就能夠調轉槍口對準他們。再說三十五軍久經考驗,裝備精良,意誌堅定。而且有傅總司令守天鎮、守涿州、守太原、守綏包的傳統經驗,是能夠守得住的。

同時,我們要相信傅總司令,這是他最基本的部隊,他決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現在我們同一命運,希望幫助軍隊固守待援,共濟時艱。接著就說明當前部隊糧食緊張情況,要求大家予以支援。這時有許多人就當場表示,願意把所攜帶的糧食,盡量借給部隊,隨著其他人亦均表示贊同,結果甚為圓滿。雖為數不大,但也解決了一部份問題。

城內的傷病員工作,也是個最頭痛的問題。傷兵一天一天在增加,最多的時候達到了三千多人,平均五個人裏就有一個傷病員。他們幾十個人擠在一間小屋裏,睡在很薄的鋪草上,夜裏凍得發抖,有許多人的傷口因醫藥缺乏,都發了炎,成天在呻吟著,傷病員見了我們只是落淚。

這些問題我們因解決不了,都采取了回避態度,不去看他們。這樣他們對我們意見很大,部隊的下級官兵也對我們意見很多。為了安定情緒,挽回人心,最後由軍和師的政工處、軍醫處合組成一個慰問組,到各個醫院——實際上是收容所,去慰問了一次,每人發給偽金元券三五十元不等,借示撫慰。

十幾天過去了,解放軍並沒積極攻城,而我們卻悶得發慌,認為這樣守下去究竟能得個什麽結果呢?有一次三○三團王達五副團長向我說,他問樊參謀長:「我們內無糧彈,外無援兵,還守個什麽?」樊說:「我們現在是守‘立場’哩。」我聽了哈哈大笑說:「對!我們是替傅作義守‘貞節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