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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來北往】是高滿堂第一次寫公安題材 想讓觀眾聽新鮮的故事看新鮮的人物

2024-02-13電影

年代情感群像大劇【南來北往】正在熱播,白敬亭與丁勇岱組成的「互懟師徒」、與金晨從同學之誼到知心戀人的昇華,列車上帶著不同時代銘印的乘客上上下下、大院裏溫馨歡樂的故事等,都在不斷吊起觀眾胃口。

【南來北往】既延續了近年最受市場推崇的現實主義時代大劇的優良基因:如充滿年代感的精良制作、深耕現實又不失浪漫的創作手法、老中青三代優秀演員的強大陣容……又有許多讓人耳目一新的人物關系、敘事結構和鮮活生動的語言、津津有味的故事。而這種厚重感和新鮮感,首先要歸功於編劇高滿堂的精耕細作。

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這位年近70、創作了50多部膾炙人口作品的「老作者」依然保持著超越市場、自我反思的勇氣和澎湃的創作激情:例如,他在【闖關東】【家有九鳳】【北風那個吹】【老農民】【溫州一家人】等作品中涉略了眾多的平凡小人物,卻依然有壓箱底的「儲備」一直沒有動用,一個「引爆點」就再度踏上【南來北往】采風路;他總是以自己和觀眾對此類題材的「不滿足」來鞭策創作,「每部戲在出發之前,必須首先給自己打一槍——不許重復」。

高滿堂刷劇也會看彈幕,觀眾一句「差不多」,在他看來是劇作最大的失敗。熟悉高滿堂的觀眾發現,高滿堂過去作品的主角都是陳寶國、李幼斌、何冰等具有年齡感的男性,【南來北往】是他第一次以年輕男性為主角寫戲。對此,高滿堂坦承不想變得「孤芳自賞」,以及被市場認為是一個老年狀態的作家。老爺子還頗為「得意」地透露,他正在寫懸疑劇呢,還是市場上最「前衛」的12集短劇。

四十年,一車廂的故事被點燃

北青報:您一直堅持體驗派創作,【闖關東】【溫州一家人】的采風經歷跟電視劇一樣精彩。這次您為了【南來北往】做了哪些功課、有什麽難忘的故事?

高滿堂:一個劇作家在寫一部作品的時候,我覺得有兩種準備:第一種是針對目前電視劇創作的現狀,你的思考、你的角度;第二種就是積累的生活在這次創作中能不能迸發出來。我想第二種是更重要的。為什麽一部作品大家看覺得似曾相識,就是因為它的前期準備不足、儲備不夠。像我寫【老酒館】,它的故事已經積累很多年了,而找到了一個視角、一個時機,就迸發出來了。【闖關東】也是這樣,我從小就聽父母講他們是怎麽闖關東——在血液裏,在思想裏,它一直在潛藏著,它等待著一次引爆。這種引爆不是說你去尋找它,而是它突然來找你了。

【南來北往】也是這樣的產物。小時候我們家裏離鐵路軌域很近,都跑去看火車。火車一開過來,我們那個高興啊,看著這節火車會想怎麽這麽多人,他們要到哪裏去,他們家在哪兒?到了1975年,我二十歲才第一次坐火車,十六個小時從北京到大連,是站著過來的。那些南腔北調、南來北往的人,讓你覺得像一個大家庭。第一次坐火車後我才知道,人生各有終點,下車就是終點。回家了,要工作了,要尋找親情了,要改變自己命運了……南來北往這種意向一直在我的腦海裏。

觸發點是現在的警匪劇,我有點看傷了,忽然想起這個火車!我先後兩次到濟南鐵路公安局采訪老刑警,他們跑了一輩子火車,遇到了大大小小的案件——都是在列車上發生的人生故事,很有況味。從1978年到2018年這四十年,正是我們國家改革開放走過的四十年。我們寫了很多乘客,他們每個人的命運在這四十年都和我們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同時,透過一列火車反映國家四十年的劇變,它又是一個永遠沒有終點的故事。我們國家仍在飛躍式發展,就像火車從蒸汽機車年代到內燃機年代,到動車年代,一直到現在高鐵。四十年,一車廂的故事!

火車戲難拍,但要知難而進

北青報:列車上的眾生百態,再加上案件元素、幾十年社會變遷——「南來北往」這種內容豐富的題材之前一直沒人寫沒人拍,原因可能是火車戲結構復雜,特別難寫難拍。是什麽讓您願意克服困難進行創作?

高滿堂 :對,首先它是難寫。火車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這就需要高度的戲劇化,高度的敘述技巧。我們這個劇寫了三十多個乘客,都是有名有姓,貫穿到底的。有販毒,有拐賣兒童的,有丟東西的,有病人,也有當年我們說的二道販子——最後變成了老板。這些人你來我去,把控不住的話,就會非常散亂。但是我們最終把他們歸到一條線,就是列車不停,人生不止。創作必須要知難而進,只有這樣做才能出新意,才能和別人不同。

第二個,火車上的戲拍得很少,是火車上拍攝局限太多了。高鐵很難上去,內燃機車、特別是蒸汽機車,幾乎都消失了,你怎麽拍?!所以大家都避其難而遠之。但是我和投資方達成一致:大家齊心協力,起碼留下一個鐵路資料。我當年做【闖關東】的時候,寫放排當時就產生很大的爭議。劇組說放排太難了,在黑龍江放八十米的排,出問題怎麽辦?再就是拍攝難度太大。我當時就堅持,說不管怎麽樣,一定要拍下來。我們這代人再不留下影像資料,後代可能再也不知道放排是怎麽放了。所以我說,影視工作者要有保留史料、傳給後人的意識。

總寫老年人,會變得孤芳自賞

北青報:白敬亭和金晨符合您創作時的想象嗎?這群青年演員給作品註入了什麽出乎意料的新氣象?

高滿堂:這些演員,除了丁勇岱在【北風那個吹】合作過,其他人我都很陌生。我很少在播出之前把一部自己寫的劇從頭到尾看一遍的,這次是用了幾次時間全部看完了。看完40集之後,我說年輕演員後生可畏,他們並不是只有流量,還是真有本事,比我想象的要好:第一個是把握分寸感,第二個是年代感,第三個出神入化。

北青報:您過往作品都是重點塑造厚重、滄桑的中老年人物,市場其實一直很期待您塑造年輕一代並給青年演員賦能。

高滿堂:對,年輕人物寫得比較少一些,我很少有男一號是一個年輕小夥子。

北青報:這是出於市場的考慮,還是個人表達的需要?

高滿堂:第一個是劇本需要;第二個當然是要有市場意識,你再寫一群老人,沒有年輕人、沒有新鮮血液,恐怕年輕觀眾也不接受。那樣,你會變得有點孤芳自賞。如果你只是一個老年狀態的作家,又寫一個老年狀態的生活,恐怕市場會不認可你。所以這些年我也在調整,我現在還寫懸疑劇呢,寫12集,短劇。

不符合邏輯的,都被鄭曉龍「逮」著了

北青報:【南來北往】有兩個出人意料的「第一次」:除了是您第一部公安題材作品,還是您跟鄭曉龍導演的第一次合作。是什麽契機終於促成了合作?

高滿堂:我們倆每年在創作會議、政協會議上都相遇,但四十年就沒合作過。他在導演行列裏獨當一面,我在編劇行列裏也是有自己的創作。我說我們倆加起來140歲,該合作一次了。於是,我就給鄭導打了電話。我說曉龍,咱能合作嗎?他說排除千難萬險咱也得合作,咱倆多大歲數了。

北青報:為什麽想到請鄭曉龍來導演?除了覺得該合作一回。

高滿堂:他拍平民的東西非常好,列車上,廣播員、刑警、乘警,都是普通老百姓,他拍這些東西非常拿手,尤其像【金婚】,他的氣質在這。一個人的成功必然有他的原因,鄭曉龍在於他的嚴謹。他永遠強調邏輯,劇本寫得再花哨,再怎麽激動人心,你的落點不在邏輯裏,一律刪除。我們討論劇本時他始終強調這個問題,給我很大的啟示。

再就是在現場,他對服化道的要求已經到了苛刻的程度。一個道具擺得不對,重來;窗簾不對,當年沒有這個;辦公桌上鋪的金絲絨,不可能;門前種花,不行,男主人公入獄十年,老婆還有心情種花嗎?他特別細,挑這些東西的時候就一句話,「咱這個年齡不能犯這樣的錯誤」。

北青報:劇本不符合情節邏輯性,被鄭曉龍挑出來的,能舉一個例子嗎?

高滿堂:比如說我寫了一對兩地分居的年輕人,男的在哈城,女的在當地城市居住。他倆在車上就相遇了——她去看她丈夫,她丈夫恰恰又回來探親看她。鄭曉龍說不對,夫妻兩個人怎麽能這樣呢?滿堂你是為了強調戲劇效果,制造不期而遇,但那個時代,都會提前打電話通知對方。我說這是我疏忽了。包括已經拍好的東西,他還說拿掉,戲再好也不行,別讓一個細節失誤,壞了我們整個風格。

一部劇沒個性是最大的失敗

北青報:近幾年,頭部市場非常熱衷於以大時間跨度、群像塑造、合家歡風格等為主要元素的現實主義國民大劇。您對【南來北往】在春節檔期播出的期待是什麽?

高滿堂:電視劇市場,我覺得觀眾比創作者還聰明。我們的敘述、我們的表達,經常是在觀眾的意料之中。我看彈幕,那些留言是毫不留情面的。我覺得觀眾提得有道理,特別準確,我們沒有理由拒絕。觀眾最憤怒的就是你這部劇和別的劇差不多,一個「差不多」,你就完蛋了。一部劇連個性都沒有,大家分辨不出來,這是創作者最大的失敗!所以【南來北往】當中我首先讓觀眾聽一個新鮮的故事,看幾個新鮮的人物,我想這兩個新鮮是首先要立住的。

再就是觀眾的欣賞角度現在也變得更多元了,大男主、大女主,一劇到底的線性結構,會讓觀眾感覺到欣賞疲勞。【南來北往】完全和同類題材的結構不一樣,是兩條線、一個大院。兩條線就是四十年上車下車的乘客一條線,我們鐵路工人和公安幹警車上的故事一條線,一個大院是他們的生活區。他們居住、行走,南來北往,串起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大氣象,我覺得這種結構觀眾可能看得更舒服。現在年代劇出現一些問題,大家迷戀於自己日常已經認定的一種模式。但你別忘記市場一直在變,觀眾欣賞層次在不斷提高。因此,每部戲在出發之前,你必須首先給自己打一槍——不許重復。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楊文傑

編輯/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