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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劇要讓人笑得有意義、有質素

2024-06-11娛樂
作者:羅 群
在藝術創作領域,喜劇長期以來占據重要位置,深受觀眾喜愛。近年來,越來越多並不屬於喜劇類別的文藝作品也積極吸納喜劇元素,豐富自身表達。從國產科幻電影【流浪地球】到日前完播的劇集【慶余年】第二季,以及剛剛結束在北京的第二輪演出的話劇【蘇堤春曉】,都是如此。隨著新媒體尤其是短影片的蓬勃發展,大量UGC(使用者生成內容)湧入網絡、融入生活,喜劇創作傳播與欣賞消費之間的界線也日漸消弭,影響力不斷擴大。面對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日新月異的創作傳播環境和不斷發展變化的受眾需求,如何搞好喜劇創作,值得業界關註。
搞好喜劇創作,首先需要深挖喜劇的功能價值,深入理解受眾對喜劇的需求。喜劇透過反思來揭示人類及社會的不協調、不完美之處,基於逆向、跳躍等思維方式,利用誇張、誤解、反轉、意外等手段,用充滿智慧、機鋒的表達予以呈現。表象與內在、手段與目的、個體與環境等之間的張力時常能夠制造笑點,受眾心中理想的、應然的、合乎常情常理的價值尺度、衡量標準「穿透」了喜劇所包含的矛盾或乖謬,便會令人發笑,這也意味著喜劇意義與價值的達成。這樣的笑中包含著對理性、常識的確證與回歸,包含著人對自身的觀照與反思,以及對更為完善之精神境界的向往與沖刺。同時,笑也是一種心靈按摩,能夠將人從緊張、乏味中解脫出來,實作身心愉悅。
大致厘清喜劇的生發機制,我們就不難理解,真正的喜劇必須來自社會生活以及人類自身的經驗體驗。喜劇應當具備貼近生活的現實感、與時俱進的當下感。傳統經典喜劇作品自有其魅力,值得品味,應當傳承;但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到,這些作品在誕生之初,正是當時環境下現實感、當下感的有力代表,不論小品【如此包裝】還是情景喜劇【我愛我家】等,莫不如此。當今「出圈」的喜劇作品也是一樣的道理,比如喜劇小品【互聯網體檢】諷刺網頁彈窗廣告、影片網站超前點播等現象,力道十足;電影【走走停停】立足返鄉青年的生活碎片和細節,打造生活流喜劇,搞笑之余不乏力量與溫情,這樣的作品很能與當代觀眾尤其是年輕觀眾產生共鳴。當然,追求現實感、當下感並不意味著喜劇只能是現實題材,相反,簡單粗暴地「搬運」現實生活不一定能達到理想的喜劇效果,把握生活的規律與邏輯才至關重要,對後者的精準把握、靈活運用能夠實作以古鑒今,讓虛構對話、映照現實。人們之所以能夠從【西遊記】等非寫實的古典小說及其影視化改編中感受到濃郁的喜劇氣息,正是因為其在題材之外,實作了深層意蘊上的喜劇性。
具體到操作層面,構建喜劇情境、營造喜劇效果要有整體觀、全域觀,喜劇橋段、包袱的設計要合乎劇情邏輯、人物設定,與作品整體風格氣質協調統一,不能為了抖包袱、甩金句而忽視作品的完整性。受眾對喜劇橋段的接受與認可,以作品整體類別、風格為背景和前提。無論多麽挑剔的觀眾,也很少質疑周星馳電影的真實性與喜劇效果,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觀眾一旦接受了無厘頭的總體風格,那些誇張、荒誕的藝術處理就有了合理性,並在作品的總體氛圍下實作理想的喜劇效果。倘若將相關橋段移植到現實主義風格的喜劇中,效果必定大打折扣。在特定的風格、故事與人設之下,喜劇性不是生搬硬套「拗」出來的,而是故事發展、人物關系演變所帶來的自然結果。比如在劇集【慶余年】第一季中,主人公範閑對現代知識、記憶的流露,與他身處的古代環境、周圍的人物構成某種天然的矛盾性、不協調性,令人忍俊不禁。而【慶余年】第二季中,一些不太符合人物身份設定的搞笑橋段不僅沒能令人發笑,還拖慢了敘事節奏、稀釋了故事濃度,成為遊離在作品之外的冗余物。
對喜劇理念、技巧的熟稔為創作帶來方便,而哪些所謂的「喜劇」不應創作,更需要達成明確的共識、劃定明確的界線。有觀點認為,喜劇是冒犯的藝術。但必須註意的是,喜劇的玩笑或冒犯應當有節制、有邊界,喜劇的倫理維度、價值維度應該得到充分的認識和守護。近年來,中央廣播電視總台的春晚舞台上湧現出不少諷刺形式主義、諷刺不作為幹部的小品,不僅喜劇效果好,而且收獲了很好的社會反響,這些作品在揶揄否定負價值的同時,寄寓著對風清氣正、踏實作為等正向價值的肯定與呼喚。然而,在互聯網平台、短影片平台上,一些所謂的「喜劇」將某個行業、部份人群的某種缺陷或者他人的某種尷尬窘迫當成調侃物件,這不僅不能強化正向價值,反而包含著偏見乃至惡意,對相關行業和人員造成傷害,這樣的「喜劇」不要也罷。隨著互聯網尤其是流動互聯網的發達,喜劇的創作傳播、欣賞消費規模不斷升級、市場不斷下沈、門檻漸趨消弭,此刻,對喜劇之倫理維度、價值維度的守護更應加倍努力,對於打著「喜劇」的旗號裹挾惡趣味的現象,要勇於說「不」。
我們思考喜劇創作的理念、方法或邊界,主要是探討如何更積極、健康、有效地令人發笑。盡管喜劇的基本功能和美學特質的確是令人發笑,但這並非喜劇的唯一使命。或言,笑未必指向單一的輕松或愉悅,其內涵非常豐富,甚至包含著憂郁、悲傷、痛苦等。從莎士比亞、莫裏哀到果戈理、馬克·吐溫,舉世公認的文學巨匠、喜劇大師的創作常常有著非常復雜的面向。比如【偽君子】中,惡人受到嚴懲的結局代表著作者的理想,人們因「惡有惡報」而開懷大笑,這無疑是對作者美好理想的肯定、認同,但或許也包含著對「現實未必如此」的忐忑與憂思。有論者指出,喜劇以其特有的方式實作對生活中悲劇的理解與超越,這是極富見地的看法。努力營造喜劇情境、追求喜劇效果,讓人笑得有意義、有意味、有質素,同時站在更宏闊的視野理解、觀照喜劇,不過分單一地執著於「笑」,或能為喜劇創作開啟更廣闊的藝術天地。(羅群)
(來源:中國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