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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淺談宋代「本色當行」婉約詞

2024-04-04國風

引言

在兩宋時期,詞體作為一種全新的文學樣式得到長足的發展,詞體創作實踐成就頗高,作品不僅在數量方面取勝, 質素亦上好,呈現出繁盛的局面,在這樣的詞學背景下,陳師道提出「本色」、「當行」的觀點,肯定了婉約詞的優越性。

一、婉約詞的發展背景

從中國歷史發展的長河來看,漢唐是兩個發展強盛的巔峰,而唐代以其開放的態勢、奮發的精神, 締造出中國在世界上空前影響的文明文化。

但是,中期過後,有唐一代便隨之進入發展的沒落期,直至晚唐五代時期的萎靡,藩鎮割據地方,宦官篡權中央, 叛亂時起,烽煙彌漫,國家長期處於分裂狀態,民不聊生,困苦不堪,時局每況愈下日薄西山,需要強有力的軍事力量扭轉時局。

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誌士雖有一腔報國熱血,在現實面前卻無處揮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願望沒有能夠實作的環境, 時事的殘酷和遠大的理想抱負之間的矛盾,是歷史變革時期的無奈,這使文人誌士們產生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的「末之感」。

踏過五代十國遍地的鮮血和瘡痍建立起來的宋朝,縮回了原來唐朝張開的開放雙臂,在政治經濟文化制度司法等方面采取保守的態勢 ,軍事上連連失利,外交上節節敗退,既是宋朝統治者及其文臣武將喪失唐人「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的建功立業的氣魄和壯誌,也打擊人民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資訊,引起人們的強烈的不滿。

在無法打敗外族入侵的情況下,統治者為了鞏固江山,只能加強對人民的統治,司法和刑罰制度日趨完善起來, 面對宋王朝的這一局面,個體的奮鬥拼搏,都顯得無比渺小微不足道,也不可能扭轉國家局面,開放包容擴張的時代精神,逐漸被內向保守自衛的所取代。

對外的胸懷報國熱情而實作無望的文人士大夫,不得已開始關註自己的內心世界,關註自己的情感情趣, 關註自己的人生追求和價值所在。

詞本源於民間,為和「裏巷胡夷之曲」的需要得以出現,因此,自其產生之時便主要在歌樓妓館裏,和著樂工琴弦, 供歌妓傳唱。花間詞的誕生,是文人介入作詞的結果,但文人的介入並沒有詞作為「歌者之詞」的地位,應歌而作,和曲成調,女性歌之,供人娛樂清歡。

【雲謠集】記載:「其間有懷念征夫之詞,有怨恨蕩子之詞,有描寫艷情之詞,與【花間】、【尊前】之容相較,亦無二致。」

歌樓妓館的傳唱環境,歌妓的傳唱媒介,使得詞在產生之初便表現出「婉媚」之風格,傳唱者的容貌氣質嫵媚, 性格和順,辭情婉約,曲調婉轉,像一個害羞溫順柔美的女性,展現出陰柔婉約嫵媚的特點,同時,這也決定了婉約詞以描寫風花雪月兒女情長為主要內容。

二、「本色當行」

【花間集】不僅是首部詞作結集,也是婉約詞的首部文集,主要在酒宴歌席推杯換盞間, 用來為文人士大夫們「娛賓遣興」、把酒言歡的。

宋初時期的潘閬首先提出了「詩詞同理」的思想主張,認為詞和詩一樣能抒發作者的思想感情, 反對當時人們視詞體為艷科、小道、詩余的看法,但潘閬的這一觀點並沒有引起世人的關註。

【祭張子野文】記載:「清詩絕俗,甚典而麗。搜研物情,刮發幽翳。微詞宛轉,蓋詩之裔。」

蘇軾從詩詞的功能出發提出「詞為詩裔」,詩是詞產生發展的源泉,詞是由詩衍生出來的,雖然表現形式不同,但兩者均具「搜研物情,刮發幽翳」的作用, 提倡詞體革新,倡導使詞詩化的思想觀點,同時全面變革詞的表現風格和表達的內容,使詞體突破風月場所「淺斟低唱」、「依紅偎翠」,開始成為世人文人抒發情感的渠道。

詞由原本和曲而作的歌詞,依附地位轉為文人抒情的獨立文體,從民間俗文學逐漸向文人案頭文學方向轉變,不僅開闊了詞的適用範圍, 也拓展了詞的可以表達的內容、題材空間,達到「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的效果和程度。雖然蘇軾的觀點提高了詞體的地位,但是和詞本來的婉約傳統背道而馳。

在婉約詞的這一傳統詞風風行的基礎上,由李煜開始逐漸發展起來的豪放詞,經過蘇軾及其門人的努力,開始在社會中盛行, 同時也改變了婉月詞的風格,不再註重兒女情長風花雪月,不再註重婉約含蓄,不僅在寫作內容方面、樂律和弦方面、詞風特點方面、寫作技巧方面與婉約詞截然不同,更是不再適合在歌樓妓館風月場合的傳唱吟誦。

在這一時代背景下,面對蘇軾及其門人對豪放詞的開拓和延伸,陳師道對詞的創作的提出「本色當行」的要求, 這一觀點的提出,既體現出其對詞體創作的要求,同時也體現出在當時社會中,婉約詞占相對優勢的文學地位,以及以婉約詞為「正宗」的觀念。

陳師道首先提出「本色當行」的概念,他認為婉約詞符合作詞的「本色」,作詞應以婉約詞為標準,對蘇軾詞的態度是貶斥的, 認為蘇詞在韻律方面的欠缺,不認同蘇軾「以詩為詞」的做法;同時也表達出他對秦觀詞的贊許和推崇,在作品的藝術價值方面,秦少遊的詞作比蘇詞的要勝出一籌。

從這兩種相似的觀點中不難看出,認為詞應該和曲而作,以體現婉約柔美的「本色」角度入手。 當然,這也與詞的歷史由來是分不開的,本身詞的起源就與音樂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三、「要非本色」

在南唐時期,花間詞人更是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為詞穿上「艷麗」的外衣,使得詞具有了言情表意、婉曲幽妙的基本功能, 這種獨具一格的形態成為了詞得以發展壯大、流傳深遠的根本原因。然而隨著時代背景的更叠,不同的歷史環境需要不同的審美情趣來呼應,因此花間詞不可能一直經久不衰下去,詞風的轉變呼之欲。

陳師道曾說「余與他文未能及人」,事實上,在當時他的詩就已經十分受人賞識,然而他的詞作則是遭受著另一番境遇——「卿士無欲余之詞者」, 幾乎無人重視。這樣的態度與胡寅酒邊集後序中「隨亦自掃其跡,日謔浪遊戲而已」的態度簡直是天壤之別。

佛教中將綺語艷詞稱之為「業」,陳師道便把自己的詞集取號為【語業】,這無疑是對「詞為艷科」四字強有力的支持。 陳師道如此毫不避諱的稱自己的詞集為「業」,也可視作是對黃庭堅詞的聲援與贊同,同時也表達了對同為蘇門中蘇軾詞「非本色」這一現象的不認可。

【詩余圖譜·凡例】記載:「大抵詞體以婉約為正,故東坡稱少遊為‘今之詞手’,後山評東坡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

陳師道雖然強調詞要「本色當行」,對花間詞婉曲幽妙、綺語艷詞的審美風格樂此不疲,但這些只是停留在詞風上, 與人品卻毫無關系。陳師道一面進行對詞「本色」,言情的推崇,一面又為這些正統文人大夫也寫出綺語艷詞進行辯解,無時無刻不透露出詞風與人品的矛盾對立。

陳師道繼承詞體發展以婉約詞為先的看法,認為詞以婉約為正體,首先提出「本色」、「當行」的觀點, 認為詞體創作應以婉約為規範,在內容方面描寫個人情感,在表現形式方面符合音樂美的特性,在表達感情方面不可過於顯露,而要含蓄蘊藉婉約。

「要非本色」,雖然肯定了婉約詞的優越性和文學地位,有利於擴大婉約詞這社會中的影響,但是這種揚婉抑豪的思想觀點, 使豪放詞的地位不能得以「正名」, 處於文學邊緣的遊離狀態。婉約詞與豪放詞作為詞體的兩種表現風格,各具特色,各有千秋,不能對其進行孰優孰劣的評論,兩者在各自擅長的領域均有出色表現。

結語

秦觀詞尊重詞體發展的傳統,肯定婉約詞的詞體風格,提高了婉約詞的文學地位,同時對後世詞學家產生深刻影響,奠定了以後較長時期內婉約優於豪放的思想基礎。

參考文獻:

[1]【雲謠集】

[2]【祭張子野文】

[3]【詩余圖譜·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