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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從政40年,遭貶12年,足跡遍布8地,創作出8000余篇作品

2024-08-13國風

一千多年來,蘇東坡以其樂天的形象治愈了無數中國人,文壇、詩學、美食、為人……無一不外乎是後人所樂道的東坡成就,其詩作中透露出的灑脫豁達的心態更是讓人羨慕不已,只是這光彩耀眼的文韜與翩翩疏放的性格卻與他一生沈浮的宦海生涯緊緊相依。

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20歲的蘇軾進京趕考,主考官歐陽修對蘇軾所作文章贊嘆不已:「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被德高望重的歐陽修力薦,蘇軾一朝成名天下知,其後甚至被宋仁宗誇贊「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

或許他自己也認為,此後一生便可一展宏圖,大有作為。

只是世事難料似浮雲。烏台詩案後,蘇軾仕途坎坷,幾經遭貶,黃州惠州儋州便成為他余生的官場縮影。

你很難想象, 一個人在從政40年的歲月裏,被貶謫12年,去了8個地方,其中不乏苦寒之地,還能一生豁達,六邊形發展 ,內心是有怎樣偉大的自愈能力。

圖片|蘇軾多年被貶足跡

1 少年意氣與動蕩時局

嘉祐二年(1057)蘇軾入仕時才21歲,北宋王朝已經安逸了一百多年,即便在仁宗盛治之後,也難掩政治腐敗,積貧積弱之勢已成:軍隊軟弱渙散,對外無力抵禦遼、西夏的侵擾;內部的三冗(冗員冗兵冗費)危機使國家財政年年虧空: 「百年之積,惟存簿」 ;財政虧空迫使政府不斷增加賦稅,苛捐雜稅給民眾造成沈重負擔;加上連年戰事和自然災害頻發,民怨四起。

仁宗慶歷三年(1043),以範仲淹為首的「慶歷新政」歷經一年宣告失敗,北宋形勢更加嚴峻。宋神宗即位後,希望改變積貧積弱的局面,克服統治危機,與立誌變法改革的王安石不謀而合,開始對北宋弊病已滿的社會現狀實施變法改革。

改革初期「富國強兵」的成效顯著,本以為將變法一以貫之便可恢復北宋國力,穩定統治。但畢竟上層建築設計規劃的再完善,也無法避免下層實操時出現各種偏差,導致變法結果與設想大相徑庭。

且王安石變法偏重於謀求開辟財源增加財政稅收,其所頒布的均輸法嚴重違背了客觀經濟規律,導致國富民貧,新法施行也有些操之過急,引起了擾民,損民的後果。

並且變法派革舊推新的政策勢必會觸犯保守派的利益,遭到保守派的激烈反對,「新舊黨爭」四起,亦有禦史中丞呂海控訴王安石變法十大過失,被神宗貶為地方官之例。且蘇軾的許多師友,包括當初賞識他的歐陽修在內,因反對新法而與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見不合,被迫離京。

神宗時期,北宋沈屙已久,變法是大勢所趨,但變法帶來的副作用致使朝野上下黨派林立,紛爭不斷。

蘇軾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始了「官越做越小」的宦海沈浮生涯,我們或特許以用 起起落落落落落 來形容蘇軾這後半生。

2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起初蘇軾也主張革新政治,在改革問題上他與王安石並無本質的分歧。

蘇軾早就看到當時社會 「有兼並之族而賦甚輕,有貧弱之家而不免於重役,以至於破敗漂流」 的形勢,因而提出了「豐財」、「強兵」、「擇吏」等改革目標。這些,都表明了蘇軾屬於變法派。

但是,蘇軾當時在基層耳聞目睹了新法的執行情況,尤其是「青苗法」在執行中嚴重走樣,損害了老百姓的利益。他認為新法操之過急過烈,因而又與王安石產生了分歧和鬥爭,自然也遭到了新黨的排擠和打壓。

神宗熙寧四年(1074),蘇軾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病。王安石頗感憤怒,在神宗面前陳說蘇軾的過失,蘇軾由殿中丞被貶為杭州通判,時年36歲。之後於熙寧七年(1074)秋,蘇軾轉知密州,而這才是他貶謫一生的開始。

不過蘇軾從沒有因為貶謫而放棄自己的民本情懷,他一生都在為民而慮,被貶謫地方後,他便開始躬行他在科考策論中所提出的 「安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君子長者之道也」 這一政治理想留下了眾多傳承後世的炫美篇章。

熙寧十年(1077)四月至元豐二年(1079年)三月,40歲的蘇軾在徐州任知州。當時黃河在曹村決口,使梁山泊泛濫,南清河水溢位故道,洪水匯聚在徐州城下,暴漲的洪水不時泄出,城墻即將被洪水沖毀,富有的百姓爭相出城躲避洪水,蘇軾說:「富民出城,全城百姓都會動搖,我和誰來守城?我在這裏,洪水決不能沖毀城墻。」驅使富民重新回到城裏。

蘇軾到武衛營,呼喊士兵長官說:「河水即將沖毀城墻,事情危急,雖然你們是禁軍,但也請你們為我盡一點力。」士兵長官說:「太守尚且不躲避路上的洪水,我輩小人,應當效命。」帶領他的士兵們拿著畚箕鐵鍬出來,修築東南長堤,頭起戲馬台,尾連著城墻。雨日夜不停地下,城墻露出水面僅僅只有三版那麽高。蘇軾搭建小草屋住在城墻上,路過自己家門也不進去,派官吏分別堵塞缺口以守護城墻,終於保全了徐州城。

蘇軾一生都秉持家國情懷和民本情結,無論是身處清風朗月的坦途,還是置身淒風冷雨的逆境,他都恪守民胞物與的政治理念和為民請命的價值操守,初心不改、篤誌不移,「奮厲有當世誌」,把貧庸之輩的茍且活成了詩和遠方。

神宗元豐二年(1079),變法如火如荼,圍繞變法的鬥爭也愈演愈烈,這一年42歲的蘇軾輾轉至湖州擔任知州。他一到湖州,就給宋神宗寫了一封【湖州謝上表】,這本是大臣的基本禮儀,也是官場的一種例行公事。

只不過蘇軾在表中寫的 「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 ,還有 「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等話語,被激進的變法派咬文嚼字,說他 「愚弄朝廷,妄自尊大」、「銜怨懷怒」、「指斥乘輿」、「包藏禍心」 ,又諷刺朝廷,莽撞無禮,對皇帝不忠。如此大罪,可謂死有余辜。

他們從蘇軾的大量詩作以及與家人朋友的書信往來中挑出他們認為隱含譏諷之意的句子,朝內一時一片倒蘇之聲,這就是北宋神宗年間臭名昭著的「烏台詩案」。

「烏台詩案」對蘇軾來說,就是一場電洞來風的文字獄。

盡管有「不得殺士大夫與上書言事人」的祖宗家法,有病中曹後「不須大赦天下,只放了蘇軾就夠了」的殷殷囑咐,有王安石、張方平、範鎮等一眾老臣的上書營救,蘇軾最終幸免於一死,但仍因莫須有的詩罪最終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其弟蘇轍、其書信往來之友王詵、王鞏、張方平、司馬光、黃庭堅等20多人均受牽連被貶被罰,曾經風光無限的蘇軾可謂一落千丈。

然而,正是「烏台詩案」及黃州的苦難經歷,讓這個天真的樂天派詩人真正走向成熟,走向更加曠達豪邁的人生。

3 黃州:一蓑煙雨任平生

黃州是一座偏僻蕭條的江邊小鎮,任何人走到這裏都不免會產生一種被遺忘、被棄置的淒涼感。

初到黃州的某夜,蘇軾聽著回廊上風吹樹葉的聲音,眉頭上的愁思久凝不去,曾經的觥籌交錯與高朋滿座竟都化作一場大夢,如今只剩一罐殘酒作伴。中秋之夜,卻無人領會他的悲恨,無人理解他的孤獨。於是,一首滿紙孤寂的【西江月·世事一場大夢】從心頭奔湧而出: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琖淒然北望。」

以創作為生命第一義的蘇軾,如今卻不敢輕易寫詩作文,即便是寫給朋友的書信也往往再三叮囑「不須示人」、「看訖,火之」,唯恐「好事者巧以醞釀,便生出無窮事也」。

從前那些稱兄道弟的「朋友」,如今已都作鳥獸散,除了黃庭堅、秦觀等寥寥幾位摯友外,誰願意繼續和一個差點被砍頭的犯官為友呢!

或許此時,他最想念的還是與自己並肩攜手,患難與共的弟弟蘇轍。

【宋史·蘇轍傳】記載:「轍與兄進結束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當蘇軾因「烏台詩案」被捕入獄之時,也是最先去信自己的弟弟: 「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

40歲的蘇轍收到信悲慟欲絕,冒死上書宋神宗,要求用自己所有的官銜來換取哥哥的性命。最後蘇軾得以免死,被流放黃州,蘇轍受牽連也被貶到江西。

蘇軾入獄期間,一家老小全都是弟弟蘇轍在照顧。兩人這次被貶以後,蘇軾是帶罪的身份,不能攜帶家眷。蘇轍到江西安頓好家人後,又馬不停蹄地護送蘇軾的家人到黃州。

蘇軾一生官場沈浮,弟弟蘇轍卻始終與兄同心,盡自己所能助哥哥一臂之力,義不容辭的為哥哥奔走。 在宋代,兄弟同朝者甚多,但像蘇氏兄弟那樣歷經患難而始終兄弟齊心的卻很少。

如同為唐宋八大家中的曾鞏,他在朝中算「舊黨」大臣,他的弟弟曾布卻是「新黨」的中堅人物,另一個弟弟曾肇又是「舊黨」的重要角色,因為政見不和,兄弟之間鬧得很不愉快;還有北宋後期的奸臣蔡京,和弟弟蔡卞雖然都是「新黨」,但卻為了利益之爭,後來水火不容。相比之下,蘇氏兄弟的手足情深實在令人感嘆!

元豐五年(1082年)三月七日,蘇軾在幾位熟識的朋友陪同下前往相田。本是天朗氣清,卻沒想到倏忽之間風雲突變,一陣大雨即將傾盆而下,同行的朋友都覺得狼狽不堪,只有蘇軾毫不介意。他仍舊腳穿草鞋,手持竹杖,和著雨打梳林的沙沙響聲,一邊吟唱,一邊行路。不一會兒,雨過天晴。

這場倏然而至卻又倏然而去的大雨,讓45歲的蘇軾聯想到了自己所經歷的人生風雨,他將之高度藝術性地化作了這首傳唱千古的不朽名作【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顯然,風雨中的蘇軾已經走向超曠的人生境界: 忘物以自適 。盡力排除外界幹擾,不去在意是非榮辱,不為外物所累和支配,而是反過來抵禦住一切紛擾和打擊。他在靜觀默照中反思這場人生災禍,不怨天不由人,只是自省:遭饞致毀是因自己屢犯「綺語戒」,而又固執己見。

竊以為,【定風波】一詞正是蘇軾在經歷大風大浪之後走向真正成熟的標誌。與古往今來許多大家一樣,蘇軾成熟於一場災難之後,成熟於滅寂後的再生,成熟於窮鄉僻壤,成熟於幾乎沒有人在他身邊的時刻。

元豐六年(1063),距蘇軾貶謫黃州已有四載,張懷民也遭貶黃州。

初時寓居承天寺,因被貶而百結愁腸,蘇軾深知他此時的憂思與不快,便在十月十二日夜借口賞月尋樂,到承天寺寬慰張懷民: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庭中。」

「烏台詩案」之後的辛酸與苦楚,沒有人再比蘇軾更了解,即便是個樂天派,也曾陷入過憂慮難解的時刻。四載裏,該吃的苦吃了,該傷的心傷了,他早已習慣,也沒什麽睡不著的。可張懷民才剛到這,和四年前的他一樣。但他並不是像現在的我們一樣拎起一壺酒,讓張懷民大喝一場好泄悲憤,只是借口賞月,用細膩的心照顧著此刻郁郁寡歡的張懷民。

羅曼·羅蘭說: 「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蘇軾就是這樣的人,【記承天寺夜遊】末尾寫道:

「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感嘆遠離案牘勞形才有閑情逸致漫步賞月。其實詩中亦隱含著蘇軾的悲涼愁緒,但蘇軾仍然以其強大的內心,醉心於黃州的山川田野,朗月清風,他總有一種力量,超越於逆境和悲哀之上,把他鄉變故鄉。

4 惠州:為誰合眼想平生

原以為黃州是蘇軾的人生谷底,誰曾想到,更多的災禍在等待著他。

元祐九年(1094年)四月,哲宗下詔改年號為「紹聖」,意即繼承神宗朝的施政方針。重回廟堂的變法派大臣們完全拋棄了王安石新法的革新精神和具體政策,把打擊「元祐黨人」作為主要目標,盡情發泄多年來被排擠在外、投閑置散的怨憤。

仿效「烏台詩案」的故技,朝中一幫小人網羅罪名,橫加誣陷,57歲的蘇軾再度被開啟貶謫生涯。即使在千裏迢迢奔赴貶所的路上,小人們依然心有不甘,屢進讒言,朝廷竟五改謫命,最終將其貶為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經過近半年的艱險跋涉,蘇軾最終抵達了當時的南蠻之地——惠州。

兩年多的嶺南生涯在蘇軾波瀾壯闊的一生中時間並不長,但卻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只因一人—— 王朝雲

紹聖三年(1096年)七月,蘇軾的愛妾、一生的知己朝雲病逝,年僅34歲。朝雲的離去對於59歲的蘇軾無疑是一個極為沈痛的打擊,這位「無可救藥的樂天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淒楚之境。

自熙寧七年(1074年)蘇軾通判杭州時進入蘇家,二十三年間朝雲一直跟隨蘇軾輾轉南北,無論升陟貶黜,始終忠誠不二。隨著蘇軾的貶謫,曾經熱鬧的歌兒舞女們相繼散去,只有朝雲隨他南遷,成為他悲慘的流放生涯中忠實的伴侶。即便到了瘴癘之地惠州,朝雲毅然無怨無悔,泰然自若,精打細算地操持著一家人的生活,閑暇時便讀書念經,習字臨帖,與蘇軾談禪論道。

難能可貴的是,朝雲不只是同甘共苦的伴侶,更是精神相契的知己。想當年,蘇軾故意捧著酒足飯飽的肚子問眾人:「你們可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一位婢女說「都是文章」,另一位婢女說「都是學問」,直至朝雲答道 「一肚子不合時宜」 ,蘇軾捧腹大笑,贊道:「知我者,唯有朝雲也。」

據說,朝雲的生病和蘇軾填的一首詞有關。某日,貶居惠州的蘇軾和朝雲閑坐,正是秋涼時節,蘇軾放下手中書卷,見窗外落木蕭蕭,淒然有悲秋之感,便請朝雲演唱自己所填的【蝶戀花】詞。朝雲歌喉將轉,淚滿衣襟,蘇軾驚而問之。朝雲說:「奴所不能歌者,唯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二句,為之流淚。」

自此,朝雲常常若有所思,「日誦‘枝上柳綿’二句,為之流淚。病極,尤不釋口。」顯然,通曉禪理的朝雲讀出了詞中的言外之意,「枝上」一句,乃無常之象,「天涯」一句,寫普遍之意。兩句形象地道出了人生無常——恰似蘇軾一生的升降沈浮,忽北忽南。

正所謂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 ,朝雲不久後抱疾而終,蘇軾也終身不再聽這首作品。

5 儋州:茲遊奇絕冠平生

本想在惠州了此殘生的蘇軾萬萬沒想到,在61歲的時候,還有一個更加悲慘的厄運即將降臨到自己身上。

紹聖四年(1097年)又一個不祥的四月,朝廷告名傳來:責授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據說,朝中群小看了蘇軾在惠州寫的詩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認為他在惠州生活還是太舒服,應該直接發配天涯海角。要知道,在北宋一代,放逐海南是僅比滿門抄斬輕一等的處罰。

踏上海南島,對長居大陸的蘇軾而言,已沒有過去那種「仿佛曾遊」的神秘感覺。登高北望,視野所及,只有一片浩渺的海水,四顧茫然,一種異國他鄉、永無歸路的淒涼感襲上心頭。

他以為自己在有生之年無法再回到家鄉,在【到昌化軍謝表】中,蘇軾寫道: 「並鬼門而東騖,浮瘴海以南遷。生還無期,死有余責。」

海島的生活相比黃州、惠州,才是真正的艱難。在給朋友的一封信【與程秀才書】中,蘇軾寫道: 「此間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 但蘇軾之所以是蘇軾,就在於無論他走到哪裏,都有非凡的自信和本領,生生將「地獄」變為「天堂」。

他說動當地開辦醫院,這是繼杭州的官辦醫院「安樂坊」之後,經蘇軾努力而創辦的,面向百姓的,中國醫療史上的第二個官辦醫院。

此外,蘇軾憑借自己的知識,在儋州講學授課,傳播中原文化,培養出海南島歷史上第一個進士——姜唐佐。

這其中還有一個感人的故事,原來蘇軾離開海南前,在姜唐佐的扇子上寫了兩句詩:「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說將來姜唐佐考中進士,就給他補齊這首詩。

三年後姜唐佐果然金榜題名,可此時蘇軾已經去世。後來姜唐佐在河南汝陽遇見蘇轍,說起蘇軾在儋州的往事,蘇轍聽後心中五味雜陳,便替兄長為姜唐佐續寫了後半首:【補子瞻贈姜唐佐秀才】:

「生長茅間有異芳,風流稷下古諸姜。適從瓊管魚龍窟,秀出羊城翰墨場。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錦衣今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力長。」

蘇軾擔任地方官員期間以民為重、順乎民意、為民爭利,一方面勸耕促織、減役豐財,在改善民生上建功立業;另一方面吟詩作賦、著書立說,為消解民意而走筆放言,初步實作了儒家倡導的 「立言立德立功」 的「三不朽」人生理想。同時,蘇軾也由一個原本高談闊論的縱橫家變成了親力親為的實幹家。

終於,在63歲這一年,蘇軾迎來了頗具反諷意味的命運反轉。

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初九,哲宗崩逝,徽宗繼位,二月,便大赦天下。待到六月,蘇軾終於要離開謫居三年之久的儋州,踏上北歸之途。

元符四年(1101)三月,蘇軾經過真州時遊覽真州名勝金山寺,在寺廟墻壁上看到了自己的畫像。

畫上的蘇東坡手執一根細長藤杖,坐在磐石上,安詳的神態中又有一種似醉非醉的意態。蘇軾看到自己的畫像後,感慨萬千。經過多年的邊貶謫歲月與艱苦生活,他的生命也即將完結,便在金山寺的畫像下追憶了自己一生的經歷,寫下了【自題金山畫像】一詩: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靖國元年(1101年)7月28日,蘇軾在常州去世,享年66歲,一代文豪就此為他的風雨人生畫上了句號。

這位中國文化史上的罕見全才給後世留下了巨大的文化遺產,包括 2700多首詩、300多首詞、4200多篇散文 ,以及無數書畫藝術傑作,人們將蘇軾所創造的文化世界尊為「蘇海」。

更重要的是,蘇軾巨大的人格魅力傾倒和影響了無數中國人,人們不僅欣羨他在事功世界中剛直不阿的風節、民胞物與的赤子之心,更景仰他心靈世界中灑脫飄逸的氣度、笑看風雲的超邁。這位將現實性與超越性完美交融的人生典範,永遠令人追慕,惹人懷想,予人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