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
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這首頗受爭議的詞,是宋代著名婉約派詞人周邦彥為名妓李師師所寫,名為【少年遊·並刀如水】。一說此詞為周邦彥為自己與李師師相會時所寫,一說描寫宋徽宗與李師師相會時場景。
李師師,被稱為宋朝第一名妓,本姓王,父親王寅,是一個染布匠。三歲時,父親將她寄名到佛寺,摩頂時,師師大哭,老僧人覺得她很有佛緣,於是便取名師師。
一年後,父親王寅因罪死在獄中。年僅四歲,父母雙亡的李師師自此流落街頭,後來經營礬樓的 李蘊見她是個美人坯子,於是將她收養,並隨其姓,改名為李師師,並教她琴棋書畫、歌舞侍人。
李師師十五歲時,便出落得歌婉轉,人風流,名噪一時,在京城各教坊中獨領風騷,艷幟高樹。當時與其交往的名人,有晏幾道、秦觀、周邦彥等。其中最為人所熟知的,是與宋徽宗趙佶的風流佳話。
宋徽宗趙佶除了愛好藝術,第二大喜好就是美色。雖然後宮三千粉黛,總敵不過宮外獵奇的心裏。自然,名冠汴京城的李師師成為首選。宋徽宗化名殿試秀才趙乙,穿儒服,乘小轎,來到礬樓見李師師。
晏幾道有一首詩【生查子】,這樣形容李師師: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
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
遍看潁川花,不似師師好。
可見李師師容貌之佳。宋徽宗被李師師的容貌所迷,自此頻繁光顧樊樓,甚至為了與李師師相會,專門成立「行幸局」,修砌了暗道。
被宋徽宗寵幸過的李師師,雖是歌姬,住的西樓上下,一切東西物件都用黃緞子蓋了,哪裏還有人敢來問津,把個多情的李師師弄成了孤家寡人,門前冷落車馬稀,獨守著煙花樓,她只能遙望宮禁,獨自淚下。達官顯貴,風流文人,也只能望樓興嘆,難見佳人一面。
周邦彥號美成,錢塘人,生得風雅絕倫,博涉百家,且能按譜制曲,所作樂府長短句,詞韻清蔚,在宋神宗的時候就做了朝廷的太樂正。他和李師師時常往來,李師師以善歌聞名,為她作曲寫詞的就是周邦彥。
當時的周邦彥雖是師師的常客,他已年老,見師師不為色欲,而與她結成詞曲知己,他為師師寫新詞,師師替他唱新詞,兩個人一個精詞,一個工曲,一寫一演,一唱一和。周邦彥當時是開封府的小小監稅官,可文名浩大,工於音律,能自度曲,以【東京賦】馳名文壇。他總是在青樓妓女身上獲得靈感,因而其詞香艷油膩。
有一天是皇後生日,他估計皇帝不會來李師師那裏,便偷偷來與久未謀面李師師幽會,兩人正相談甚歡之際,不巧得很,皇帝還是來了,還拎來幾斤潮州柑給李師師,說是快馬加鞭從廣東帶去的,新鮮得緊。周邦彥一頭鉆進了床底躲避。
李師師用剪刀剝開幾顆,蘸了吳鹽,二人一起吃,然後又你儂我儂,耳鬢廝磨得呆了半天,好在皇帝還記得皇後生日,覺得應該回去陪她,便走了。周邦彥這才從床底爬出來,與李師師道別。事後,把床底聽到的事寫成了開篇的那首詞【少年遊】。
又一日,徽宗再次來到李師師所在的礬樓,師師一時興起,把周邦彥的那首【少年遊】唱了出來。宋徽宗一聽,說的竟全是那天在李師師房內的情事,還以為是李師師自己作的,正準備誇獎幾句,李師師隨口說出是周邦彥譜的,宋徽宗知道了那天周邦彥一定也在房內,臉色頓時變了。心想:朝中大臣明知李師師是我的外寵,還敢再來,那還了得,如果不嚴加懲處,必定會使李師師門戶頓開。
當天怏怏地回到後宮,就派心腹收羅周邦彥平日所寫的艷詞,作為罪 證,說他輕薄,不能在朝為官,把他貶出東京。
處理了周邦彥,徽宗心中高興,便又來到李師師的家中,李師師卻外出未歸,一直等到初更,才見李師師歸來,滿臉愁容,宋徽宗以為她身子不適,起身安慰,不想李師師淚流滿面,說去給周邦彥送行了。
宋徽宗心裏一怔,天子親自治罪的人,李師師居然敢去送行,可見她的膽識。再說,周邦彥又有什麽罪呢,自己只是因為他來到了礬樓一次便尋了借口打發的。隨後,李師師為徽宗彈唱了周邦彥臨行前教唱的【蘭陵王】。
宋徽宗聽了,大受感動,第二天就降旨復召周邦彥為大晟樂正,此後,周邦彥與徽宗一起,填詞作詩。周邦彥是禍因於詞,福因於詞。
宋徽宗書畫無所不通,詩詞歌賦無所不精,花鳥魚蟲無所不愛。他的書法自成一格,後世稱為"瘦金書",他的水墨丹青,追溯起來,竟是國畫寫意的開山祖。宋徽宗是了不起的藝術家,但卻不是個稱職的皇帝。
金兵進逼汴京,宋徽宗將皇帝位讓給兒子,不久發生了歷史上著名的「靖康之難」,自此北宋滅亡。
據說,國難當頭時,被遺棄的李師師捐出了很多的財物,支持宋兵抵禦金國的侵襲,成為後世美談。她責逃出東京,到慈雲觀中做了女道士。
李師師的結局,眾說紛紜:出家說;被嫁與殘障金兵;被張邦昌獻給金國,然後吞金自殺;流落到南宋,復操舊業;與【水滸傳】中燕青一起隱沒於江湖。
李師師終是死了,是死在歷史的角落裏,是死在了金朝的兵戈叢中,還是燕青的懷裏,已不得而知。但至少,和北宋一樣,李師師是短暫而且華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