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們說到蘇東坡在被貶黃州的第三年七月的一天和朋友們遊玩至赤壁,看著滾滾的江水,與歷史長河的千古風流人物隔空對話,寫下了那首名滿天下的豪放之詞【念奴嬌,赤壁懷古】。
同月中旬,先生和友友們又到此地一遊,這次他們不是在岸上觀景,而是在江中遊船,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一輪明月掛天上,水光接天,他們一邊飲酒一邊唱歌,寫下了這首絕世之作【前赤壁賦】:
壬辰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於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裏,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有的朋友吹起了洞簫,如泣如訴,余音裊裊,朋友說:「你看八百年前的曹操,率領八十萬大軍,攻荊州,奪江陵,橫槊賦詩,臨江斟酒,戰船綿延千裏,然後不也死了嗎?」「吾生須臾」,你我最終也將化為灰燼,時間如江水一樣,擋不住的,月亮陰晴圓缺,攔不了的,人生太渺小了,我們無奈何。先生說,你看這時間的流逝如江水一般,只是流失的始終是一小段,而他流逝的狀態是不變的,月有陰晴圓缺,你看起來好像有變化,但他億萬年來始終在哪裏,從未增減,故你只看到了事物易變的一面。那天地萬物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化,你也留不住。若你換一個角度,從他不變的一面來看,那萬物也是永恒存在的。且天地之間萬物都有主宰者,那些不屬於我們的,我們絲毫都無法求取,那我們又有什麽呢?我們有這江上的清風,這山間的明月,他入了你的耳朵,便有了聲音,他去了你的眼簾便有了形色,這是大自然恩賜你我的寶藏,我們可以盡情的享受。先生所要表達的是,你不應該用「吾生須臾」而羨長江之無窮,你應該把無窮的天地萬物,拿來吾生所享受!足以見得,這個時段的先生已從自我寬慰走向了更加曠達和超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