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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口秀「颯姐」Echo:走出大山的女兒

2024-10-03綜藝

近期最熱門的綜藝節目之一【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不僅重新點燃了觀眾對脫口秀的激情,更讓大家看到了集體「上桌」的脫口秀女演員們。在她們的身上,有恰到好處的幽默感,也有對生活敏感的洞察力。

【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熱播之際,南方+記者連續專訪了節目中的三位女性脫口秀演員。「有煙火氣的脫口秀,閃閃發光的她們」,南方+將透過系列專題策劃,讓大家看到她們的內心世界。

第二位受訪嘉賓Echo(冉榕),她是舞台上carry全場的「颯姐」,用詼諧、幽默的方式解構原生家庭。 她的表演讓許多觀眾笑中帶淚,她的勇敢也鼓舞著更多的人笑對生活。

Echo在微博上發表的淘汰感言獲得了上萬轉發,那條微博最後帶了一個小小的話題,#echo走出大山的女兒#。

「走出大山一直是我的人生主題。」

接下來,就讓我們透過Echo的自述,了解她的故事。 (以下內容根據對話實錄整理)

「我不是‘女王’」

我是上大學之後才開始慢慢了解脫口秀的,那會兒看了很多歐美的單口喜劇, 卻也沒想過以後自己會真的成為一個脫口秀演員。

我來自大山,是家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從小到大幾乎所有人都告訴我,「除了學習,其他什麽都不要做」。 在家裏,只有學習成績好、懂事、聽話的孩子,才能不被打。所以我只會讀書,也只能讀書。

在那種壓抑的環境下,我學會了察言觀色,能夠很明確地分辨出大家的開心或不開心,尤其是父母的情緒。某種程度上,我會承擔起安慰大家的責任,知道他們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下意識地去討好他們。而在學校的我,成績好,說話好聽,也有些才藝,應該屬於老師們比較喜歡的好學生。

所以一開始會講脫口秀,大概也是為了「安慰」更多的人。 看過我線下演出的人應該都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勵誌的人,我也有很多的煩惱。 大家都叫我「女王」,但我不是「女王」,我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女性。

我從小到大幾乎沒遇到過「引路人」或「貴人」,什麽都得自己思考,自己去承擔後果。從2017年畢業到現在,我一共做過12份工作,做過編導、編輯,還在教育機構裏當過英語老師。換工作的原因也千奇百怪。

面對感情,我也有脆弱的一面。上一次分手給我造成了很大的打擊,老是睡不著,心情很糟糕,有時候會哭一整晚,第二天眼睛裏面全是紅血絲。我也是在朋友的陪伴下慢慢走出來的,其實我真的沒有看上去的那麽自信、強大。

我的很多段子都跟原生家庭有關,因為這就是我的人生課題,而且我知道,很多人都像我一樣,被這個課題困擾著。

我也會覺得寫段子很痛苦。在寫段子之前我要做很多準備工夫,比如看點書,然後摘抄幾句,試圖找到一些靈感,但很多時候熬了幾個小時,還是什麽都寫不出來。我還「鴿」過好幾次演出,我經常形容自己是「落荒而逃」。

我發覺自己的創作方式是很「笨」的,一方面單純依靠靈感,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喜劇技巧不是特別好,很容易在台上犯「尷尬癥」。 在講了4年脫口秀之後,我現在會希望自己在舞台上能夠有更多的呈現。這次上節目我學到了很多,比如在有限的時間裏盡量把段子打磨得更簡潔、更完整,讓它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品。

為什麽寫段子這麽痛苦,卻還是要寫? 因為我認為,我們生活的苦澀需要用脫口秀這樣幽默的方式去表達。 要真實、真誠地去表達,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創作原則。從觀看國外的一些脫口秀專場演出,到近些年跟成都的一幫喜劇夥伴們相互交流,我確定了自己要去挖掘一些較為深刻的題材,但是這種「向下挖」的創作方式就會成為痛苦的來源。有些時候我本人是不願意去面對那些真相的,可是「創作者」的人格會迫使我去面對它,當這兩個角色同時出現時,這個過程就會讓我感覺非常痛苦。 但我也知道,最後還是會痊愈的。創作有時讓我很絕望,有時也充滿希望。

以前,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創作在舞台上表現出來,至於觀眾們會怎麽看待這個作品,我也沒辦法有一個很確定的預判。直到上節目之後,我收到了大量的私信,得到了很多反饋, 我才發現原來我講的這些已經讓很多人有了共鳴,這是我沒想到的。

「在四分五裂的家庭裏,努力做一個平衡者」

在接受這次采訪的時候,我已經被淘汰了。那是我在這個節目裏寫的第三篇稿子, 節目中的創作主題是「人際關系」,我的稿件想要表達的是「家庭暴力」,講的是我二姐離家出走的事。 在創作前我跟好幾個演員討論過,有人告訴我,如果想晉級的話最好還是不要講這個話題。我當時不信,現在我信了,因為真的被淘汰了。

為什麽會被淘汰?可能是因為這個題材不適合競技的賽場,也可能是因為我沒有把那些苦澀的東西包裝好。可是如果包裝得太好,或許又會消解掉這種苦澀的成因,這個度很難把握。 我希望能在以後的創作中做到更好的平衡。

不過我並不後悔,因為我就是特別想講這個話題。

我的性格裏一直有一種「割裂感」,我不太願意在外人面前提起我的家庭,我甚至會習慣去偽裝我自己。這種感覺在我開始講脫口秀之後已經消減了很多,就像我在節目裏第一次講的那個段子,換作以前,我是不願意說我們家有四個孩子的。因為我本來就來自農村,家裏孩子多,最後一個又是弟弟,簡直是「buff疊滿」。 盡管寫成段子之後,大家覺得很好笑,但在我看來這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

在創作的過程中,這個段子一改再改,改到最後,這種羞恥已經「被動」消解了不少。而且我認為,即便家裏條件不算太好,我的姐姐和弟弟也都長成了很好的人,四個孩子之間的關系還可以,這樣的結果好像還不錯。

其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習慣扮演一個調解者,因為我二姐和父母的關系不太好。 我覺得自己很像【金牌調解】的主持人,仿佛憑自己一句話,雙方就可以和解。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課題,我父母的課題是「跟孩子的關系」,我姐姐的課題可能是「這輩子都沒有真正得到過父母的愛」,而我的課題是「在四分五裂的家庭裏,努力做一個平衡者」。因為我跟姐姐的關系很好,跟父母的關系也還可以,所以我就會很想去承擔這個責任。

只是我後來發現,我不該再去承擔這些,因為這是他們之間的問題,我沒有任何能力,也不應該去解決。 我想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我自己身上,所以發生在我身上的「和解」,不算是和家庭和解,反而更多的是和自己和解。

最近發生在二姐身上的事情,也讓我對愛的認知有所改變。 小時候我會認為一個人必須有價值才可以得到愛,這種認知甚至影響了我長大後在親密關系裏的表現。

那一刻,我仿佛得到了一些愛人的能力。包括我現在跟我的原生家庭關系好一點了,也是因為我想對父母付出一些愛,這些愛不需要他們的回報。 而在你付出愛的時候,往往也能得到愛的回饋,在這種相互回饋的過程中,彼此的關系就會增進。

「我的課題是‘走出大山之後’」

沒能走到決賽,我非常遺憾,但轉念一想,第一次上節目就能走得這麽遠,已經是超額完成目標了。 大家都說我是「走出大山的女兒」,很有幸,我能代表這些走出大山的女孩們站到舞台上,去講屬於我們的故事。

走出大山之後,我的日子好像也沒有過得很好。 我還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還有很多想要去克服的東西。

上節目之後,我接收到了很多人對我的期待,只是這種期待有時候可能也會轉換成一種批判。人性是復雜的,一個人會有多元的身份,我看到了大家對我的期望。

其實我想告訴每個女孩的是,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有一個自己租的房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已經很厲害了。 就像鳥鳥所說的,不需要成為「大女主」,做一個「中女主」也很OK。

「走出大山」一直是我的人生主題,但我現在覺得,我的課題變了,變成「走出大山之後,我想過怎樣的生活」。 原生家庭給我帶來了太多影響,比如不敢對自己好,什麽東西都只想買便宜的,還有一些性格上的問題。走出大山之後,透過學習,我意識到我有這些問題,所以我現在的課題就是去解決這些問題。

我很期待自己的改變,但我不希望突然改變,而是慢慢探索。我現在也會想著要提高自己的生活質素,比如之前坐飛機去上海錄節目,我朋友推薦我買了一個旅行用的枕頭和眼罩,我買了之後,在飛機上就睡得很開心。我還買了一個降噪耳機,才發現好的電子產品用起來真的很舒服。

對了,我還買了香薰,原來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改變,就能提升生活的幸福感。

我覺得今年運氣真的太好了,所以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也會覺得自己值得去擁有這一切, 現在整個人的狀態都好了很多,應該可以用「輕舟已過萬重山」來概括。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很「火」,但今年確實遇到了一部份喜歡我的人。以前我沒有打算要做全職脫口秀演員,還是希望做一些脫口秀以外的事,過普通節奏的生活。 能跟那些喜歡我的人一起建立一個屬於我的「小宇宙」,就已經很好了。

可是上節目的這段時間以來,我收到了大量的私信,聽到了很多有共鳴的聲音,這讓我的想法產生了一些改變。我原本有一份戶外編輯的工作,但我現在決定要離職了。 因為我覺得在當下,創作可能對我來說是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

以後,我可能會在成都的郊區買一個房子,最好能帶個院子,可以養自己的貓貓狗狗。再買一輛車,我就可以開著自己的車去演出。我會經營自媒體,在上面發一些我唱歌、跳舞、玩的照片和影片。我也會繼續寫網誌,因為那裏還有一些老粉絲在。如果幸運的話,可以找到一個我愛的人,大家可以一起經歷人生的種種,然後一起變老…… 這就是我目前能想象到的,最理想的人生。

采寫:南方+記者 張思毅

圖片:受訪者供圖

【作者】 張思毅

【來源】 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南方+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