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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絕詩書畫」,看紐約大都會的日本藝術收藏

2024-08-18辟謠

日本藝術與「完美」有著復雜的關系,但其文化概念「侘寂」則主張殘缺之美。

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近日對外展出的日本藝術新展以「三絕」(The Three Perfections)為題,呈現了日本藝術的千年流傳。「三絕」傳承自中國文人藝術,指的是詩歌、書法和繪畫,展覽關註將這三種獨特表達形式相結合的藝術作品。

遺憾的是,曾在日本流傳極廣被尊為「南畫」的藝術形式在當下已趨於式微。

與謝蕪村,【寒山拾得圖】(局部),1770年代早期

「三絕:瑪麗和切尼·考爾斯收藏的日本詩歌、書法和繪畫」延續了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展示日本藝術的傳統。2015年,該館舉辦了廣受歡迎的「發現日本藝術」,以超過200件傑作,涵蓋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多種藝術形式,並講述了博物館如何在一個多世紀裏建立起一流的日本藝術收藏。2017年的「日本竹藝」展也是一場令人矚目的展覽,透過與和服、根付(微型雕塑)、掛軸等多種藝術品的配合展示,呈現了日本竹編藝術。

在此次展覽中,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再次以豐富的日本工藝品環繞其主題藝術,意圖讓觀眾沈浸在日本文化與美學氛圍中,同時盡可能調動觀眾的各種感官。「當你創作書法時,你會聞到墨香,觸摸毛筆,還有精致的漆器盒。這個展覽中有許多類似的聯系,匯聚了各種感官體驗。」展覽策展人約翰·T.卡彭特(John T. Carpenter)和莫妮卡·賓西克(Monika Bincsik)說。

小野於通書【源氏物語畫帖】(局部)

「詩書畫」作為「三絕」的概念來自中國。在古代中國,士大夫透過這些藝術形式進行自我表達。繪畫被認為是「無聲的詩」,而詩歌則是「有聲的畫」。士大夫自幼接受書法的訓練,以書法用筆入畫。

根據英國藝術史家,漢學家蘇立文(Michael Sullivan,1916-2013)1974年著作【三絕:中國的繪畫、詩歌與書法】的說法,「三絕」這一術語起源於唐代詩人、畫家兼書法家鄭虔(691年-759),唐玄宗欣賞其才學,曾於其【滄州圖】後題「鄭虔三絕」四字。

書法在中國一直被視為最高的藝術形式,它的藝術性和表達性獨立於文字的含義。關於書法作為一種自我表達手段,揭示書寫者的性格,漢代的儒者揚雄(又作楊雄,公元前53年—公元18年)曾寫道:「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

但直到北宋時期,繪畫才真正與詩歌、書法等同,蘇軾評價唐代王維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蘇軾好友黃庭堅對李公麟作品的評價:「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寫出無聲詩」也揭示了當時藝術形式之間的相互關聯。

原在中,【蘭亭曲水圖】,1829

此次展覽,以漢字文化中「詩書畫」為線索,展出由考爾斯夫婦(Mary and Cheney Cowles)捐贈(或即將捐贈)給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日本繪畫和書法珍品,這些作品跨越近千年,展示了書法的力量和復雜性,以及其與繪畫影像的創造性結合。

展覽的十個展廳都營造了不同的氛圍,帶領觀眾進入不同的歷史時期,探討日本美學。例如,其中一個展廳充滿了11世紀的詩歌吟誦聲,這些聲音令人陶醉(且具有催眠效果)。「這聲音非常悠揚而寧靜。」卡彭特說道,「當詩歌被吟誦出來,會改變其節奏和意義,就像透過書法將其銘刻於作品中一樣。」

另一個展廳讓觀眾見證一場詩會,試圖將觀眾帶回到那個雅集的時代。還有一個展廳展示了僧侶制作的漆器,這些漆器最初被作為崇拜之物,無數信徒在神道教神社和佛教寺廟中會撫摸這些物品以祈福。「你可以看到人們多年來觸摸留下的痕跡。」賓西克說道。

日本經典文學作品【源氏物語】是展覽中許多藝術品的靈感來源之一,盡管其作者紫式部是女性,但由此書衍生出的書法傳統卻以男性藝術家為中心。

土佐派畫,小野於通書【源氏物語畫帖】,17世紀早期(一頁)

展覽試圖挖掘女性創作,小野於通(1559/68年-1631年)是安土桃山至江戶時代初期最受贊譽的藝術家之一,是精通詩書畫琴的才女。小野於通將經典詩歌轉化為書法,裝飾在土佐派畫家(這些畫作曾被歸於土佐光吉)繪制的【源氏物語】冊頁上,其誇張的豎筆,是桃山時代(1573-1615)女性書法的最佳範例之一。「我認為她甚至比當時的三位著名的男性書法家更出色。」卡彭特說道。

土佐派畫,小野於通書【源氏物語畫帖】,17世紀早期

土佐派畫,小野於通書【源氏物語畫帖】,17世紀早期

在更早的平安時代(794-1185),女性在日本獨特的文字系統假名的發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以至於假名被稱為「女手」。在(傳)小大君(平安時代中期女性和歌歌人)的【麗花集】抄錄中展現了這一時代女性書法的流暢優雅,並展示了書法家在抄錄通俗詩歌時如何打破列式,創造出一種動態的構圖。

(傳)小大君,【麗花集】,11世紀晚期。 釋文:「我想知道野櫻花是否只是為了顏色。花雖落卻風不吹的世界」

17世紀中期的【遊女讀書圖】則附有京都島原區的花魁藻潮的題字,詩句改編自詩人、學者和書法家藤原定家(1162–1241):「誰在世間,顯現色彩,筆端閑趣,流露深意。畫中的年輕女子在燈光下讀書,她的發髻是改良版的「禦所風」。

佚名,【遊女讀書圖】,約 1655–1661

在日本傳統文化中,禪宗和茶道也深受書法影響,此次展覽中策展人精心布置了用於營造茶道氛圍的精美藝術品,展現了日本茶道的一角。卡彭特提到:「在茶會中展示的書法作品對於營造氛圍非常重要,有人認為茶道中最重要的器具就是懸掛的書法卷軸。」

禪宗僧侶夢窗疏石(1275-1351)和賣茶翁(本名柴山元昭,1675-1763)的書法大膽而粗獷。這些作品完全用漢字書寫,體現了禪宗超越常規以實作精神啟蒙的理想,其中渴筆飛白表現出筆觸的緊迫感、自發性和自由感。

夢窗疏石是日本鐮倉末期至室町時代初期著名佛教臨濟宗僧人,是日本早期禪宗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僧侶之一,他沒有像許多前輩那樣前往中國,而是師從於流亡禪師一山一寧(1247-1317)以及一些曾經到過中國的日本高僧。夢窗疏石主要在鐮倉活動,直到1333年應天皇邀請遷至京都,並在京都度過余生。「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傳達了一個基本的禪宗理念——覺醒可以透過超越物質和眼下的世界來實作。

夢窗疏石,【應無所住 而生其心】,14世紀早期

賣茶翁是黃檗禪宗僧侶,在推廣中國煎茶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他繼承中國書法傳統,並行展出一種大膽、充滿活力且流暢的風格。在這裏,他書寫了一首由中國唐代詩僧寒山所作的著名詩句——「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

賣茶翁,【寒山五言絕句「秋月」】,1760年

寒山的形象,也常出現在日本繪畫中,江戶時代中期的俳人、畫家與謝蕪村(1716–1783)以雙聯畫的形式描繪了兩位八世紀的禪宗怪傑——右側是寒山,他手持詩歌的卷軸。另一側的拾得背對觀者,被一頂大竹帽遮擋,他手中的掃帚提醒人們他在寺廟中擔任雜役的角色。寒山與拾得象征著禪宗佛教的反傳統追求,常常成為繪畫和詩歌中的主題。

與謝蕪村,【寒山拾得圖】,1770年代早期

在這件作品中,與謝蕪村運用了粗獷的筆觸,以大筆勾勒袍子,展現書法用筆的精湛技藝。對於頭發,蕪村在濕墨渲染的基礎上,使用枯筆,使得頭發呈現出淩亂的質感,捕捉到了隱士們不羈的本性。

圓山應舉,【龍虎圖】,1770年

龍虎作為最受歡迎的中國畫題材之一,也被廣泛移植到日本。東亞的龍通常被描繪在雲霧中,象征著水,體現了在雷暴中顯現的動態自然力量。傳說龍掌管天界,而虎則被認為統治大地,盡管老虎並非日本本土的動物。

圓山應舉,【龍虎圖】,1770年

在這幅完全單色的畫作中,右側的畫軸上,圓山應舉以他著名的柔和水墨層次展現了從雲中現身的龍。左側的畫軸上,以細膩的筆觸描繪出老虎的毛發,盡管它怒視著上方的龍,但表現出極少的兇猛之感,這也符合日本對老虎的典型描繪風格。

雖然展覽的大部份展品涵蓋了久遠的歷史時期,但也有一些作品展現了20世紀以來傳統藝術的發展,帶來更為現代的視角。這些書法作品蘊含著一種能量和圖形的力量,讓人聯想到波洛克的畫作。它們激發了人們的好奇心,並促使人們了解這些傳統在現代如何繼續演變。在欣賞「三絕」的過程中,不僅有機會沈浸在特定的文化氛圍中,還可以以冥想和沈思的方式暫時逃離紛擾的世界。

展覽將持續至2025年8月3日。本文編譯自【衛報】和大都會展覽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