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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都想上岸,「岸」的盡頭是什麽

2024-02-23辟謠

對於年輕人來說,「上岸」不僅僅是一個詞語,更是一種精神象征,它代表著克服困難、超越自我、追求卓越的人生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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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學生範小雅為了畢業後能成功「上岸」遊戲公司,拼命刷了3段實習經歷;大四學生聞銘參加完2023年研究生招生考試,正在等待「上岸」的審判;齊鹿路則從研三上學期開始找工作,海投94份簡歷,經歷52場筆試、20場面試,最終成功「上岸」某中央直屬事業單位……

在誇克聯合中國青少年研究會釋出的【2023年輕人搜尋關鍵詞報告】(以下簡稱【報告】)中,「上岸」成功當選2023年輕人狀態關鍵詞。「上岸」公務員、「上岸」教師、「上岸」研究生、「上岸」國企、「上岸」高考更是成為「上岸」的top5相關搜尋熱詞。

【報告】提到,「上岸」指的是年輕人在考試層面的成功狀態,在2023年廣泛套用於公務員、事業單位等考試領域,體現了年輕人對於實作職業理想、人生目標、美好未來的追求、執著與向往。對年輕人來說,「上岸」不僅僅是一個詞語,更是一種精神象征,它代表著克服困難、超越自我、追求卓越的人生態度。

擠進年度熱詞,年輕人為何執著於「上岸」

聞銘一直非常喜歡播音主持專業,可因為父母對藝考不太了解,不敢輕易嘗試。上大學後,她依然沒有放棄對播音主持的向往。「考研是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聞銘說,「我想借這個機會探索真正感興趣的領域」。

在備戰考研的半年時間裏,聞銘時常感到恐懼、迷茫,「心態崩的時候會懷疑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對不對,也會擔心自己考不上,讓別人看笑話」。

「去年10月,我的心態非常差,一度產生了逃避的想法,考慮要不要換個賽道,出國、‘考公’或者找工作。」聞銘說,「一邊崩潰一邊也想清楚了,出國經濟壓力太大;‘考公’總覺得不甘心,還是想在年輕時嘗試更多職業;找工作的機會很多,也不必急於一時」。

聞銘回憶,「想清楚後,我覺得考研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學歷的提升,更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即便沒有成功,挺過了這一關,總歸有所收獲。」考試時,聞銘把答卷寫得滿滿當當,堅持到了最後一秒。

齊鹿路最初找工作時,只想找一份好工作,可怎麽定義「好」?她也說不清。跟聞銘一樣,她的「上岸」過程充滿了掙紮、糾結與迷茫。

「找工作時,周圍同學有的想進‘大廠’賺錢,有的想進體制內,穩定還有編制和戶口。我對這兩種選擇沒什麽概念,又想賺錢,又覺得穩定些也不錯。」齊鹿路說,「找工作初期,我只要刷到對口的招聘公告就會投簡歷,每當招聘單位問我為什麽選擇他們公司或者對未來有什麽規劃時,我總是答不上來」。

轉折發生在一次私企面試。面試官問她打算在北京待多久,齊鹿路有些蒙,面試官告訴她,公司沒有戶口也沒有編制,員工流動性很強,大部份員工待幾年就會回老家。

那次面試,讓齊鹿路的「上岸」目標逐漸清晰,「我從小就喜歡北京,壓根兒沒想過回老家發展。想要長久在北京待下去,戶口是剛需,解決編制戶口就成了我‘上岸’的方向」。

北師大珠海分校教育學院副教授高艷認為,當前年輕人的人生選擇逐漸多樣化,但選擇多未必是好事,面對多樣的選擇他們會迷茫,會焦慮,沒有人告訴他們應該如何選。所以才出現了那麽多年輕人出國、「考公」、讀研、考編「多手準備」或不斷定立「上岸」目標,反復追求「上岸」的情況。

高艷談到,年輕人追求「上岸」,表象來看是想在不確定的環境中安定下來,尋求生活的確定性,從更深層的心理層面分析,他們是在追尋一種自我認同與身份認同。

「在與社會、外界不斷接觸、碰撞的過程中,他們慢慢意識到自己是什麽樣的人,想過什麽樣的生活,逐漸形成清晰的自我概念與自我畫像。」高艷談到,「‘上岸’其實是年輕人心理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心理需求」。

「追求‘上岸’並非這一屆年輕人所特有」,高艷說,「老一輩在青年時期追求‘下海’和現在的青年追求‘上岸’,都是追求自我身份認同的表現」。

「無論什麽年代,年輕人永遠都是最願意嘗試、最願意迎接挑戰的群體,只是囿於社會環境的不同,會表現出不同的傾向」,高艷談到,「20世紀90年代,整體社會環境十分確定,年輕人受不了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便會想要下海冒險。如今受新冠疫情影響,加之經濟形勢不穩定,就業競爭加劇,‘上岸’對於年輕人來說不僅是求穩,更是一種探索,以此為抓手,用‘考公’、考研的形式讓自我相對穩定下來」。

工作後,還是一個過渡期連著一個過渡期

齊鹿路「溺」在海裏時,面試結束後,一個人躲在地鐵角落哭是常有的事,「不斷陷入自我懷疑中反復崩潰再重建」。那時她總是幻想自己找到工作後的樣子,「‘上岸’以後的生活該有多快樂啊!人生大概就沒什麽煩惱了吧!」

如今「上岸」一年多,齊鹿路卻被診斷出有抑郁傾向,「煩惱依然無窮無盡,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抑郁,以前那麽難都過來了,過上了理想的生活反而生病了?」

中考、高考、考研,無數場大大小小的考試,齊鹿路將努力「上岸」的日子比作人生的過渡期。「在每一個過渡期內,發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事情、任何情感都應該為‘上岸’讓位」,研三的最後一個學期,齊鹿路的學校新栽了許多花,春天綻放得格外美麗,路過那些花兒,齊鹿路卻不敢停下,「似乎連停下拍照都是一種罪過,我總想著在目標達成前,我是不配開心的」。

「上岸」後,齊鹿路更加迷茫,回顧過去20多年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個過渡期連著一個過渡期」,「等我××之後就會好了」已成為齊鹿路的口頭禪。

工作以後,人生不再由一張張有標準答案的試卷構成,齊鹿路突然不知道該如何答題。「所有人都在告訴我要努力學習,找份好工作,可是找到工作之後的人生應該怎麽過?應該怎麽變得更好?沒有人告訴我。」齊鹿路說,「跟找工作時一樣,因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看到別人擁有什麽都是好的,但其實我壓根兒沒想好自己應該做什麽樣的人,過什麽樣的生活」。

北京外國語大學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教師宋巍認為,正因為年輕人不知道如何選擇,遇到困難時,他們往往傾向於選擇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方式,比如從小到大擅長做題,開始「卷」考研、「考公」,「考試成績能在較短周期內對個人付出提供及時反饋,讓我們看到‘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種模式是學生視角下最為慣常的」。

高艷在長期心理咨詢實踐中總結,真正的心理咨詢與職業生涯規劃不是指導年輕人應當如何做,而是幫助他們一同探索自我、認識自我,尋求自我認同,「面對人生發展的階段性與社會不確定性的增長,‘上岸’並非一勞永逸的人生終點,最關鍵的是要幫助學生找到當下的意義,尋求探索自我穩定性的方法。當下就是彼岸,彼岸不在遠方。」

「與其‘上岸’,不如‘造岸’」,構建內心堅實的彼岸

談起未來規劃,範小雅暢想,「本科畢業後我應該會直接找工作,比較理想的‘上岸’目標是能夠進入遊戲行業,進自己喜歡的專案組,做一份‘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雖然在追求「上岸」,但範小雅並沒有「溺」在海裏的窒息感,她對未來有充分的預判與清晰的規劃。

大一時,範小雅也很迷茫,不知道該做什麽,因為興趣愛好開始接觸遊戲制作,一位行業前輩建議她可以多多實習,提前感受工作氛圍。大學3年,她陸續在國內3家知名遊戲制作公司跟組參與專案。「3段實習經歷不僅讓我學到很多專業知識和技能,還讓我對整個行業有了深入了解,意識到自己在哪些方面有不足,現在的我正在努力提升行業競爭力」。

「可能對這個行業有足夠的了解,我過早對這份工作‘祛魅’」,範小雅說,「實習讓我意識到,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為了工作忽略生活。明確了自己的‘上岸’目標後,我更加珍惜‘上岸’前的生活,珍惜在學校學習、努力的日子」。

宋巍認為積極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一種好狀態,但與其將「上岸」看成一種結果,不如當作一段過程。「與其一直緊張地盯著遠方,不如審視當下的自己,或者回溯過往的自己。反思一下由近及遠,我們經歷了怎樣的成長?在‘上岸’的過程中,我們為這件事投入時間、揮灑汗水、克服困難、磨煉心性,由此而生的喜怒哀樂,都是人生體驗的一部份。不要只把眼光放在結果上,要看到自己在拼搏過程中內化的成長與收獲。」

與範小雅等待「上岸」不同,一直扮演著「別人家孩子」的王振從「岸」上退回了「海」裏。本科出國留學,畢業後接連在亞馬遜、微軟等公司工作,王振意識到自己並不喜歡穩定的工作,在國外做了一年誌願者後,王振決定回學校讀書,充實自己。

「回國後我經常搬家,上海、北京、浙江,好多城市都待過,我很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方式。當然也會有困擾,找物件的時候,別人看到你到處漂,會覺得你不穩定,就不會選擇你。但凡事有得必有失,想清楚就好了」,王振覺得,「現在大家有很多選擇,不一定非要走考研「考公」這條路。可以創業、自由職業、遠端工作,選擇無所謂好壞,關鍵還要看個人的興趣和能力所在」。

宋巍建議,「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這門課應從大一入學時就抓起,為同學們制定成體系的生涯發展、自我探索的課程。透過多樣化課程設計幫助他們了解自己,學校也應該為學生們積極爭取更多實習、實踐機會,讓他們對將來從事的工作,所過的生活有較為充分的了解和規劃。」

對於學生本人,宋巍建議,在做選擇時千萬不要盲從,隨大流,「資訊化的時代,應當打破資訊繭房,了解事物發展變化的全貌,不被他人輕易誤導。走出校園、走向社會,與不同行業、不同年齡階段的人多溝通交流,從而促進獨立、理性、辯證、客觀地思考,形成自己‘個人化客製’的生涯規劃」。

「與其‘上岸’,不如‘造岸’」,高艷建議年輕人不要只盯著技能證書、實習經歷,迷茫時多讀一些關於人生、心理、哲學方面的書籍,「這些書籍雖然不能解決實際的問題,但它們會幫助你知曉未來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人生道路希望怎樣走,幫你去構建內心堅實的彼岸」。

(文中範小雅、聞銘、齊鹿路、王振均為化名)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譚思靜 實習生 張渝翎 記者 郭韶明 來源:中國青年報 【編輯:付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