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圖①：創業者聚集在景德鎮陶溪川陶瓷文化創意園，展示、銷售陶瓷作品。本報記者 蔣雨師攝；圖②：遊客在景德鎮陶溪川陶瓷文化創意園遊覽參觀。劉 傑攝；圖③：中外青年藝術家在景德鎮國際工作室交流。王漢冰攝；圖④：景德鎮「海棠春睡」原創陶瓷設計品牌主理人吳安然在制作陶瓷。關曉東攝；制圖：潘旭濤
夜幕降臨，位於江西省景德鎮市的陶溪川文創街區裏，人流往來不息，精致豐富的陶瓷手工藝品與各地遊客相遇。每到周末晚上，當溫暖的黃色燈光亮起，排列整齊的各色帳篷小攤，就成了陶溪川文創街區最獨特的風景。
年輕的原創設計師吳安然，對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不過。10年前，她剛到景德鎮創業時也曾在這裏「練攤兒」。如今，她創辦了自己的工作室，創作的許多陶瓷作品在海內外受到廣泛歡迎。
在瓷都江西景德鎮，吳安然這樣的青年創業者並不鮮見。近年來，6萬多名「景漂」來到這裏，其中「洋景漂」高峰時達5000多人。他們因瓷留下、因瓷結緣、因瓷圓夢，在景德鎮人生出彩、夢想成真。
近日，本報記者跟隨「光影中國」采風行活動來到江西景德鎮，看這裏如何集聚各方人才，不斷用小寫的china（瓷器），講好大寫的CHINA（中國）故事，把「千年瓷都」這張靚麗的名片擦得更亮。
因瓷留下
青年人紮根創業
小院裏，圍爐的煙火正緩緩升起；房間內，各種造型的陶瓷沐浴著陽光……踏進吳安然位於景德鎮珠山區三寶路上的工作室，感覺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給人寧靜安然之感。微風吹過，門前的柚子樹上枝葉搖晃，斑駁樹影灑在橙色的招牌上，上面是一朵綻放的海棠花，寫著「海棠春睡——安然設計工作室」。
自2020年搬過來，吳安然在這個小院裏工作已有3年多。提起工作室名字的來由，吳安然緩緩道來：「海棠春睡僅四個字，就包含了植物、節氣、動作，有中國古典文化的意蘊，我很喜歡。」
吳安然本科就讀於景德鎮陶瓷大學，後赴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陶瓷系攻讀碩士學位。畢業後，懷揣著對陶瓷創作的熱情，2013年她回到景德鎮，正式成為一名「景漂」。她說：「景德鎮的氛圍很好，許多年輕人聚集在這裏，做瓷器、擺攤、玩古玩、聊設計……碰撞出許多創意和想法。」
每一年，景德鎮出產的生肖陶瓷都備受關註，相同主題下的創作，競爭不可謂不激烈。2014年是馬年，吳安然設計的小馬，線條簡約、造型獨特，一下子火了。如今，這款生肖擺件依然是店裏的熱銷產品。雨後天空般的影青色、野草一樣生機勃勃的草綠色、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紅色……走進吳安然的工作室，第一眼就能見到各色小馬排成一列，簡單深沈，給人力量。一旁，是往年的兔、豬、虎等生肖擺件，還有2024年最新的小青龍陶瓷擺件。
「自從小馬火了之後，我就給自己定下目標，每年創作一個生肖陶瓷。」吳安然告訴記者，生肖陶瓷的創作並不簡單，需要提前一年就開始構想，每一個的造型都是多次設計、反復打磨。「我的創作理念受宋瓷的影響較深，註重外輪廓線的簡約。可以看到，我創作的動物們都是很簡單的造型，透過極簡的輪廓，來勾勒出一種詩意，表達出安寧的感覺，恬靜而美好，給人治愈的力量。」吳安然說，多年的學習工作中，她習慣從傳統文化中尋找美，並運用到現代設計之中。
作品數量和上新速度，並不是吳安然一味追求的。她工作台上的一個盤子，已經雕了大半年。哪怕只是盤子裏一朵小小的茶花，要運用捏、塑、雕、刻、刮、削、接、貼等種種工藝，充滿匠心。
幸運的是，景德鎮給了吳安然這樣的創業者最佳的環境，這裏不僅出產質地優良的高白泥，還有大量的手藝人、窯廠聚集。「每個周末都有講座、藝術分享會等活動舉辦。大家風格不同，聚在一起不僅可以獲取創作靈感，還能分享工藝制作的新方法。」吳安然說，度小滿的信用貸款也緩解了她在創業初期的資金壓力。如今她組建了自己的工廠，以便更好地保證出貨質素。
雖然定居景德鎮，吳安然的作品卻遠銷海內外。有外國買家線上下單，透過國際快遞收貨。她設計的寫有名字和音符的小兔碗，曾作為客製禮物送給英國愛樂樂團的11位音樂家，受到音樂家們的喜愛。
工作室裏，四只胖嘟嘟的「青鳥」引人註意，它們形態各異，或昂首望月，或回頭凝望，圓潤的體型和生動的神情惹人喜愛。「大雁被古人視為靈禽，飛、鳴、宿、食四只‘青鳥’寄寓文人的行、言、思、誌，意蘊深遠，受到很多人青睞。」吳安然說，「有位外國友人每次來中國都要帶走一只，前後四次共帶走四只，總算是集全了。」
一次次的正面反饋讓吳安然感到欣慰，也堅定了她加強創意設計的信心。目前，吳安然正準備參加即將在瑞典舉辦的中國設計展。「樣品已經寄過去，希望能去瑞典斯德哥爾摩的現場向外國朋友們介紹我的作品。」
因瓷結緣
「洋景漂」齊聚追夢
「只要是做陶瓷的，誰不想來景德鎮！」來自剛果民主共和國的斯坦常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景德鎮不僅吸引了吳安然這樣的中國年輕人，也吸引著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前來學習、創作、交流。
陶瓷是中華瑰寶，在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史上扮演著重要角色，是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的一張重要名片。來自土耳其的景德鎮陶瓷大學博士研究生迪蘭，同樣循著瓷器的源頭一路向東，來到中國展開「探秘」之旅。
斯坦告訴記者，在自己國家時，他就知道中國的瓷器，景德鎮更是鼎鼎有名。2013年，他如願來到景德鎮陶瓷大學攻讀碩士學位，學習傳統陶瓷技藝。如今，他在剛果民主共和國的一所學校任教，同時經常會來景德鎮交流學習。這一次，他要在中國待4個月，還將體驗中國農歷新年。「我愛上了這裏款式多樣、品種繁多的瓷器，也深深被景德鎮的文化氛圍所吸引，這裏可以激發出我的創意。」
景德鎮因瓷而立、因瓷而興，在這裏，有著中國唯一以陶瓷命名的多科性大學——景德鎮陶瓷大學。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景德鎮陶瓷大學已吸引來自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3000余名留學生。
除了留學生，共赴景德鎮這場陶瓷盛宴的還有不少外國藝術家。斯坦說，他用得最多的中文詞語就是陶瓷藝術家，因為在景德鎮，從事陶瓷創作的藝術家密度特別高。
南韓人宋耎姝，正在景德鎮進行駐場創作。從陶溪川的老廠房拾級而上，記者來到專屬於她的「造夢空間」，只見房間裏到處是顏料、陶瓷等，畫架上是一幅還未完成的畫作。這是陶溪川提供的駐場工作室，專門邀請外國藝術家來這裏進行創作。
「我的丈夫是中國人，我們相識於日本留學期間，後來他到景德鎮陶瓷大學教授視覺傳達設計，我就和他一起過來。」宋耎姝說，2021年她首次來到景德鎮，驚訝地發現這裏遍地都是陶瓷作坊，很受震撼。以前她畫畫，用的材料主要是丙烯。到了景德鎮後，有「景漂」南韓朋友向她建議，可以試試把繪畫和陶瓷結合起來，宋耎姝的思路立馬開啟了。有著多年潛水經驗的她，十分熱愛海洋，她的畫大多以表現海洋為主，如今，她開始創作海洋主題的瓷板畫。
傳統的陶瓷質地和極具現代感的抽象畫相結合，令人眼前一亮。「我很喜歡景德鎮的青花，有偏綠色的藍、偏黑色的藍，濃淡不同，顏色也不一樣，太適合我的海底瓷板畫的創作了！」宋耎姝激動地說，「在這裏，無論你有什麽樣的創意，都會被接納，都有可能變成現實。」最近，宋耎姝的作品入圍「瓷的旅程」——2023景德鎮國際陶瓷藝術雙年展，一直到2024年6月15日，在景德鎮陶瓷大學美術館，都能看到她創作的瓷板畫。
高水平的藝術展和文化交流活動頻繁舉辦，為景德鎮這個小城帶來國際化的視野和濃厚的創作氛圍。美國藝術家丹尼斯說，這裏手工制瓷產業鏈齊備、創作便利、成本低，這樣的創作環境吸引和他一樣的陶瓷愛好者紛至沓來。
目前，景德鎮已與72個國家的180多個城市建立友好關系。近年來，景德鎮國際藝術家工作室吸引了來自50多個國家的藝術家駐場創作。他們汲取著千年瓷都的養分，也透過自己的雙手推動了陶瓷藝術的創新發展和陶瓷文化的廣泛傳播。
因瓷圓夢
老瓷廠變強磁場
回望歷史長河，千年窯火生生不息。景德鎮擁有2000多年的冶陶史、1000多年的官窯史、600多年的禦窯史，無數匠人用爐火純青的技藝燒造出絕世佳品，奠定了景德鎮「瓷業高峰在此都」的地位。一千多年來，萬裏瓷路跨越山海，被稱為「白色金子」的景德鎮陶瓷沿著海上絲綢之路漂洋過海、走向世界，繪就了「工匠八方來、器成天下走」的繁榮景象，更讓陶瓷文明賡續千年、延續至今。
如今，在景德鎮，陶陽裏、陶溪川、陶源谷、陶科園、陶博城「一軸五陶」各具特色、錯位發展，景德鎮陶瓷產業2022年營收達660億元。千百年前瓷工為皇家燒制瓷器的禦窯廠遺址旁，美術館、藝術家工作室等一應俱全。常態化舉辦的沙龍、講座、論壇等各種活動，方便不同國籍、文化背景的青年交流分享。在明清窯作群，每天都有不少國內外遊客慕名而來，向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學習拉坯技藝。
「景德鎮雖小，卻是一個可以連線世界的地方。」來到景德鎮，很難不發出這樣的感慨。
在最受「洋景漂」歡迎的國際陶藝村，除了陶瓷和其他藝術作品的展示交流，常常會有即興的「國際範」音樂會在生活區上演。由於許多藝術家都有音樂方面的一技之長，在這裏，無論是中國的傳統戲曲、民歌小調，還是來自歐美的鄉村藍調，抑或是非洲藝術家們的打擊樂器和歡快歌聲，都能收獲掌聲與歡呼，讓整個生活區笑聲不斷。
文化風和產業魂相互激蕩，時代感與煙火氣彼此滋養。同時，當地政府出台了許多政策措施鼓勵陶瓷傳承與發展，形成陶瓷工匠和愛好者的集群，千年老瓷廠成功變為引才強磁場。2022年，景德鎮印發【關於促進「景漂」人才進一步創新創業的若幹措施】，制定了一系列針對「景漂」人才的扶持政策，如對留景的高校畢業生按月提供創業就業補貼，對符合條件的「景漂」人才納入人才創業金融支持範圍等。
「這次回到景德鎮參加活動，與各國藝術家一起交流，收獲滿滿……」在海外傳播陶瓷文化的青年藝術家楊人倩對於此次回國感受良多。「候鳥計劃」是陶溪川藝術中心長期的駐場藝術家招募計劃，旨在吸引國內外優秀的藝術家到景德鎮陶溪川進行駐地創作、藝術交流，楊人倩受邀參加。從2023年9月起，她和來自美國、挪威、南韓等國的藝術家一起，參加了陶溪川春秋大集的秋集，舉辦公益講座分享了各自的創作理念，參觀了許多陶瓷工廠，結識了不少陶瓷工作室的主理人，還舉辦了個人展覽，沈浸式體驗千年瓷都的厚重歷史與創新活力。
景德鎮市文旅局黨組書記、局長盛璟晶接受本報采訪時表示，為讓大家在景德鎮更好地追夢、圓夢，景德鎮市文旅局為青年創客搭建了許多平台。比如建立國家文化和產業融合示範區，爭取更多國家扶持政策；舉辦國際性大賽，為青年創意設計人才提供展示和交流機會；透過「旅遊+」賦能，幫助青年創客的創意產品轉化，讓青年人「走得進」「留得住」。「下一步，我們將進一步激發‘景漂’人才創業熱情，把陶瓷產業做大做強，把‘千年瓷都’這張靚麗的名片擦得更亮。」
「明清時期景德鎮就有很多會館，這裏一直以多元社群共榮共生為特色。包容性和開放性構成了這座城市的文化性格，這無疑對青年人具有很強的吸重力。」北京建築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副教授賀鼎，長期從事景德鎮文化遺產與創意經濟研究，在他看來，景德鎮有完備的陶瓷生產工藝與產業基礎設施，有豐富的文化遺產和獨特的城市空間，更重要的是，多種形式的文化交流和文明互鑒，將給人們帶來更多圓夢的機會。（記者 葉 子）
【 人民日報海外版 】（ 2024年01月11日 第 05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