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一如往常。餐桌上鋪著嶄新的碎花桌布,田園風,清新脫俗。姜思誠知道,這是妻子白慧傑作,一周七天,每天一張桌布,桌布和當日的美食完美契合,秀色可餐,賞心悅目。她是個註意細節的人,凡事都要做到極致,但是,這種極致並不苛刻,讓人舒服。局長姜思誠坐在餐桌前,看著簡單而不失精致的晚餐沒有絲毫食欲。
他輕嘆一聲,皺著眉,透過廚房的玻璃門看著在廚房內忙碌的妻子,內心又陷入無限的苦惱之中。妻子是個漂亮且精致的女人,四十歲了,無論身材還是容貌,都無可挑剔。之前是渾身散發著青春和活力,現在,舉手投足之間透著溫柔賢惠優雅。
妻子推開廚房門,雙手端著北歐風格的盤子,走過來,溫柔地說:「阿誠,開飯嘍!」
姜思誠「嗯」了一聲,拿著筷子的手停在了空中。
「不喜歡?」妻子白慧低頭,沖著姜思誠做了個鬼臉。
「不,喜歡,太精致了,無從下手。」姜思誠說。
姜思誠說的是實話,雖然是家常菜,但是精致程度絕對不輸專業廚師,刀工,擺盤,色香味,一樣不差。
「那,表揚一下唄。」白慧點了點自己的臉頰。
姜思誠笑著起身。
「哈哈,坐下吧,我還沒有完全卸妝呢,吃飯。」白慧命令道,這種命令的語氣也那麽讓人舒服。
姜思誠坐下去,仍舊沒有胃口。
「不舒服?」
姜思誠搖頭。
「那是——有心事?」白慧又問。
姜思誠沒有回答。
白慧起身,摘下圍裙,走到姜思誠身旁:「走,花園走走,我也不餓呢,正好騰騰地方。」
姜思誠沒動。
「怎麽了你?」白慧的言語裏透著無限的焦慮。
姜思誠無法回答,也不忍心回答。身旁的妻子,如此溫柔,美麗,自己實在找不出任何一個合適的借口去說出此話。
姜思誠不說話,白慧走到客廳,現磨了一杯苦咖啡端過來。
咖啡的香氣宜人。這是姜思誠的最愛,網上說喝咖啡容易得病,白慧限制了姜思誠喝咖啡的次數,所以,只有特殊場合才讓他喝。
姜思誠的心軟了,嘴巴抽動了一下,眼淚差點落下來。自己與妻子是高中同學,真正從校服到了婚紗,轉眼間過了二十年,如今卻要……
「走吧,咱們出去散散心。」白慧撒嬌似的拉著姜思誠是胳膊。
姜思誠深情地看著妻子。
「今天你怎麽了?」白慧問。
「沒怎麽?」姜思誠回答。
「今天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咱們初戀時眼神……」白慧說。
姜思誠笑了笑,但是笑容轉瞬即逝,愁容積比重新占據了整張臉。
姜思誠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他的心又硬起來。他直起身,松開妻子的手,說:「咱們離婚吧!」
「啊——」白慧受到了驚嚇,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很顯然,她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的結果。
餐廳內,異常安靜,此刻,只聽到,冰箱的電流聲響。
許久,白慧從驚恐中蘇醒過來,問了一句:「為什麽?」
兩個人生活了二十多年,彼此了解,相互熟悉,姜思誠知道妻子肯定接受了現實,她不會哭鬧,此時此刻,她只需要一個合理且充足的理由。可是,姜思誠哪裏有什麽合適的理由呢?他仍舊愛著妻子,並且會永遠愛下去。
「你給我一個理由,明天,嗯,周一,周一就可以領證,我什麽都不要,孩子給我就行。」白慧異常冷靜。
一切正如姜思誠所料,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痛苦。
「理由——」姜思誠嘟囔一句,說個什麽理由呢,有外遇了?自己還沒有,不愛她了?不,愛,而且深愛。給個什麽理由呢?
「對,給我個理由即可。」白慧又說了一句。
「嗯,沒有理由。」姜思誠頓了頓,說。
「不行,必須給我一個理由!」白慧堅持。
「嗯,那就——那就,因為愛你,所以……」姜思誠低著頭,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許久,白慧重新坐回餐桌,說:「吃飯吧。」聲音又恢復到往日平靜。
姜思誠不敢擡頭,整個身體的細胞炸裂開來,疼痛難忍。
周一,兩人辦了手續,兩人都堅持凈身出戶,理由很簡單,都為了對方著想。僵持半天,最後,在旁人的指點下,房子給了正在上高中的兒子。
姜思誠離婚的訊息先於他進了單位。大家都不敢相信,往日全域羨慕的神仙情侶竟然離婚了,他們都驚呆了,猶如聽到人類登上了木星似的。有的人竟然哭了,這種哭泣是惋惜,這種哭泣是信念和榜樣的崩塌,整個單位無人能夠接受。
更讓人受不了的事情還在後邊,沒過幾天,姜思誠又結婚了,妻子比他小十幾歲,站在一起,明顯是兩個時代的人。到現在,大家才明白,姜思誠不是個好東西,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他之前的人設正式崩塌。
不過,再熱的事件總有涼的時候,沒過多久,姜思誠離婚的訊息又被另外一個新聞覆蓋了——局裏要換一把手了。
這次局長的更換太過突然。訊息傳來的當天,新局長上任。新局長是一個名叫吳德興的中年人,大腹便便,立正時,眼睛絕對看不到腳尖那種,頭發僅剩下兩三根占領高地,微風一吹,迎風飄揚。
單位人依據局長的特征,私下給他起了個外號——毛肚
新局長進了門,關於新局長的傳聞也來了——新局長喜歡女人,至於什麽女人,不得而知。
新局長上任,辦公室主任馬橋便張羅著給吳德興接風。事情安排妥當,馬橋向吳德興匯報情況。
「吳局長,接風宴安排在周六,喜相逢包廂。」馬橋說。
「都誰參加?」吳德興問。
「中層往上,」馬橋當即答道。
吳德興摸了摸大肚皮,靠在椅背上不再吭聲。擅長察言觀色的馬橋瞬間感覺到異樣。但是,至於什麽原因,他還不清楚。不過,這也難不倒他。
「吳局長,安排之前,我做點功課,定的是您喜歡的湘菜,不知道符合您的口味嗎?如果不妥,還請您再指示。」說著,馬橋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要記錄吳德興的重要講話。
「哈哈,不用記,我知道你費心了,你不知道,我是個好熱鬧的人,這樣,你選個大的包廂,讓所有領導都攜家屬來。」
聽到此,馬橋心生疑惑,頭一次聽說接風宴帶家屬的,疑惑歸疑惑,他馬上鼓掌,道:「局長安排得妙!」
說話間到了宴會時間。
三十人圍坐一桌,甚是壯觀。局裏的領導夫人一個賽一個漂亮,漂亮又與漂亮不同,很顯然,每個人都是精心打扮後才出門的。
眾人到齊後,主位還空著,大家彼此熟悉,聊起天來,包廂內,熱鬧非凡。
八點半左右,吳德興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我自罰三杯。」說著,接連倒了三杯酒,一飲而盡。
局長坐定,身旁還空著一個位置。吳德興感覺到大家異樣的眼光。他起來解釋道:「我和這把椅子一樣,都在等待他的主人。」
話說到此,大家明白了,吳德興現在單身。
吳德興坐定,宴會正式開始。由於大家相互不熟悉,場面有些冷場,吳德興帶頭活躍氣氛,他端起酒杯,說:「在座的男士,來日方長,我就一杯帶過了,今晚,我和咱們的家屬們好好喝一杯。」
此話一出,場面更加安靜。幾個副局長看了彼此一眼,交換了一下意見,除了姜思誠之外,個個臉上寫滿了疑惑和焦慮。
吳德興和夫人們喝酒時,手也不老實,一把拽拽衣服,一會接著遞酒杯的時候摸摸手,反正,小動作不斷。幾個局長敢怒而不敢言,臉拉的老長。
說話間,吳德興走到姜思誠夫人身旁,表情誇張,兩只眼上下打量,像台X光機器,給姜思誠夫人做了個全身掃描。眾人都將目光投在姜思誠身上,等著瞧好戲,畢竟,姜思誠的可是新媳婦,看他怎麽承受這種恥辱?
吳德興的手攬住姜思誠夫人的腰,笑嘻嘻地對姜思誠說:「都說姜局長取了個嬌妻,真是名不虛傳啊!」
沒等姜思誠回答,轉身對姜思誠夫人說:「你有沒有姐姐或者妹妹,介紹給我,我也享受一下。」
吳德興言語充斥著曖昧和挑釁,在座的眾人都看不下去了,可是,姜思誠卻無動於衷,心態平糊地吃菜,喝酒。
晚宴結束,眾人回家,路上,男人們滿腔憤懣,女人無盡擔憂。
接下來一段時間,關於吳德興的傳聞越來越多,並且,傳聞都得到了證實。吳德興這個人是個老不正經,妻子早早與他離婚,他呢,也不打算再婚,天天拈花惹草。按理說,單身男人,拈花惹草也正常,但是,吳德興的口味與其他人不同,他喜歡別人的妻子。之前幾個單位,但凡有點姿色的男士家屬都受到過他的騷擾,男職工們不堪重負,紛紛舉報,吳德興這才調到了他們單位。
吳德興在獵艷方面是個巫師,手段非常,見縫插針。對待反抗的男士,金錢上轟炸,職位上提拔,反正,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有了吳德興的存在,男人們小心謹慎,生怕讓吳德興鉆了空子。
一年後,吳德興徹底倒台。據吳德興交代,這一年內,僅僅本單位,有五位領導妻子被他叫進辦公室……
吳德興被處理後,單位又出了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姜思誠摒棄嬌妻,和原配復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