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來源/張振海
1976年冬,19歲的我光榮入伍了,離開家鄉的那天,我脫去修補程式摞修補程式的舊衣服,穿上嶄新的軍裝,戴著大紅花,面貌煥然一新,看著貧窮的家父母和破衣爛衫兄弟姐妹,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幹,改善家裏人的生活。
我家在太行山區的一個農村,父母都是種地的農民,我有兄弟姐妹五個,其實本來應該是六個的,62年最小的弟弟出生後,母親沒有奶水,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我們沒吃的就去挖野菜,可憐的三弟,剛兩個月大就因為營養不良身體太虛弱離開人世。
那時候的農村,生活實在是艱難,吃飽穿暖成了人們最大的願望。很多農村人會把男孩子送去當兵,一來能學個手藝,有個出路,二來家裏也可以省下一個人的口糧。
在我之前,大哥也報過名參軍,但因為他腿有點羅圈被刷了下來。
76年秋天,父親剛從大隊支書那裏得知征兵的訊息,就趕緊帶我去公社報名。
我的參軍之路很順利,幾個月後,我就離開家到了部隊。
我們的部隊在甘肅,三個月新兵訓練結束後,我被分到了後勤保障隊,負責運送物資。
由於我的出色表現,一年後我升為了副班長,再後來的幾年,我又當上了班長、副排長。
那時候一個月才幾塊錢的補助,我都一分不剩郵回了家裏。本來我想在部隊一直幹下去,但我還沒等到提幹,82年我接到命令,我得退伍了。
命令如山倒,我戀戀不舍脫下穿了五六年的軍裝,回到老家。
那年我運氣不錯,剛回鄉就趕上縣皮革廠招工,優先安置退伍軍人。我就到了皮革廠上班,成了一名正式工人,一個月薪金是38元五角。
父母見我吃上了公家飯,很是高興,覺得當初送我當兵這步是走對了。
成了工人,找物件也很順利,很快我就在家賴恩排下娶了媳婦,妻子叫王紅英,是我們鄰村的一位姑娘,雖然她沒有正式工作,但是人長得精幹利落,而且兩家大人以前就認識,都是知根知底的,我倆彼此也對眼緣,半年後我們就結婚了。
婚後第二年,妻子就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我們村離縣城只有十裏地,每天我下班還能幫她做家務帶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盼著再熬幾年廠裏分一間宿舍就能把老婆孩子帶到城裏了。
83年嚴開啟始後,我們這邊的基層派出所人手嚴重短缺。84年春,縣公安局跟縣裏打了報告,要向縣裏的國營企業借調三年之內的退伍軍人去派出所幫忙。
出於軍人的一腔熱血和社會責任感,各企業的退伍軍人都踴躍報名,我們廠也接到了通知,當時廠裏連我在內有兩個退伍軍人,我倆都報了名。
最後,總共有八個人被選中,分別到了各鄉鎮的派出所。
我去的長水鄉離縣城有四十裏地,騎單車要一個半小時。去了才知道,派出所的工作比想象的還要忙,我想每天騎車往返家列根本不可能。
因為能按時上下班的時候很少,大部份時候都要加班、值班,因為嚴打任務艱巨,要清理積年的頑疾,每天都有幹不完的工作,出不完的勤。
基本上一個月只能回家一兩次,晚上回去睡一覺就走,家裏啥也指望不上我了。
我父母還種著地,家務和帶孩子都落到了妻子一個人的身上。她經常洗衣做飯的時候就把孩子放在空水桶裏,或者拿根繩子拴在柱子上。
久而久之,我一回家,妻子就滿肚子委屈,說自己實在是累。我當然也知道她的累,但我沒辦法,革命工作,再困難也不能退縮啊。
那時候辦案沒有什麽津貼,派出所掙得還沒有皮革廠高,雖然薪金差不多,但啥也沒有。在皮革廠逢年過節還有福利品發放,年底也有獎金。
我對此毫無怨言,還有點樂此不疲,因為我覺得這份工作才正適合我軍人本色。
我們借調去的幾個人工作都很努力,都不想給自己的廠子丟臉,也想讓人家說退伍軍人能靠得住。我們不怕苦不怕累,深得全域上下的一致好評。
當時以為借調也就是一年半載的事,誰知一去就是三年。這三年裏,兩個孩子怎麽長大的,我都快要忽略了。以至於我每次回家,兩個娃都不讓我抱,一碰就哇哇大哭。
86年底,嚴打接近尾聲,我們也要各回各單位了。
這個時候,公安局領導經過研究,決定把我們這些人留下來,補充基層派出所隊伍。
我們一聽高興壞了,但是當我回家跟妻子說的時候,她卻強烈反對。
她說,在縣皮革廠能按時上下班,家裏也能顧上,掙得還多,眼看父母年齡大了,我不能只顧自己。
最後,在妻子的反對下,我放棄了調進派出所的機會。
我們一同去的八個人,還有一個人回了原單位電線廠,其他六個都留下了。
皮革廠是縣裏的國營企業,在八十年代還不錯,九十年代民營企業開始進入競爭,這些小廠子就不行了。
在將就了十來年後,終於在98年底年正式停產了。
廠子停產後,我成了下崗人員,為了養家糊口,不得不想各種辦法。
當時已經48歲的我,擺起了地攤,但做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
不得已又四處找活幹,後來一個當地的戰友混得不錯,他開了洗煤廠,為了照顧我,讓我去當成了保安隊長。
在下崗的十幾年裏,我除了掙生活費,還得自己交社保,皮革廠給我們交到99年就徹底不交了,所有的人都欠著費,退休自己補上。一補就是好幾萬。
在2010年的時候,上面有了政策,退役軍人的社保由政府統一負擔。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2017年,我到了退休年齡,薪金才2900元。這點錢根本不夠生活,我只能繼續打工。那個回了電線廠的人跟我結局相似,不同的是,他的企業買斷了工齡。
而當年跟我們一同借調的那六個人,後來在派出所幹得越來越好,有的調回了局裏,提撥了副科或正科,最次也當上了派出所所長。
最主要的是,他們如今退休金有七八千,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每次說起這事,我就埋怨妻子,要不是她當年阻攔,我後來的十幾年也不用在社會上顛沛流離,收入也會高很多,家裏不會過得那麽緊巴了。
妻子也滿懷愧疚,說自己當初沒有遠見。
不過轉念一想,誰又能長了後眼,預知將來發生的事呢。苦也好,累也好,幾十年風風雨雨走過來了。這幾年退休金也超過三千了,比起農村的老人強多了。
人得學會知足,不然人生處處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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