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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廣東打拼的戰友離世,我去參加葬禮,臨走時他老婆叫住了我

2024-05-07軍事

我姓黃,湖南益陽人,也是一個光榮的退伍軍人。

我是1990年3月參軍入伍的,那一年,據說也是唯一的兩次征兵的年份,而我們就屬於多出來的那批人之一。

不知道是第一次春季征兵的緣故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那一年我們縣入伍的人數並不多,總共才47個人,全部去了廣東的惠州,成了一個守衛祖國沿海的戰士。

我們幾乎都是第一次坐火車,參軍入伍的自豪讓大家興奮得難以入睡,路上一直盯著窗外的風景在看,於是,大家在路上就熟悉了。

在惠州,我們很快就度過了三年的軍教生涯,也許是因為我們都來自農村、文化水平都不高的緣故,我們都無一例外地退伍回到了老家。

雖然只有短暫的三年相聚,朝夕相處的戰友之間,卻奠定了深厚的情誼。

所以,雖然退伍後,大家都分布在各個鄉鎮,卻總是想方設法和戰友們聯系,尤其是隔得近的幾個,久不久就會通個氣。

主要是我們老家當時太落後,我們這些人在廣東呆了三年,也目睹了那片熱土的繁華,於是,我們見面說得最多的,就是去廣東打工去。

當過兵的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說幹就幹,經過兩三個月的預備,93年的五月一日,我們一行十個戰友就來到了廣東,希望能在這裏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雖然我們的目的地一開始就選在東莞,但畢竟有十個人,不大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就那樣東走一個西走一個,你去了深圳他去了廣州,有的還去了惠州甚至汕頭那邊。

但不管怎麽說,我們的運氣都還算不錯,大概一個月左右,所有的十個人都找到了工作,至少不再是盲流了。

我在東莞的厚街上班,最開始的工作也是退伍軍人的第一選項——在一家電子廠當保安,戰友李大明和我一起。

李大明和我是相鄰兩個鄉的人,兩家隔得也就那麽五六公裏吧。當時在部隊的時候就更加熱絡,如今在同一家工廠上班,自然就成了彼此心裏的親人。

大明的工作是搬運,也就是在倉庫裝卸貨物,都是裝好箱的電子元件,貨櫃車裏卸下來,廠裏的產品同樣也是大紙箱裝車。

雖然每個箱子並不是很重,可苦在數量多,他們一個班四個人,每天要裝卸七八個貨櫃,六七月份的廣東也正是最炎熱的時候,一天下來全身都濕透了。

但大明還是樂此不疲,確實,退伍軍人身上最大的優點,那就是能吃苦,只要認準了目標,那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完成。

而我做保安的工作就要輕松多了,只是白班肯定不能脫崗,但夜班的時候,和班長同事們混熟了,我也會去給他幫個手,稍微歇口氣也是好的啊。

那段日子裏,我和大明雖然過得很苦,可心裏卻一點也不喪氣,反而對未來有了更多的憧憬。

在閑聊的時候,大明總是和我說,你那個保安我這個搬運的工作都只是暫時的,我們一定要找機會出去闖一闖,等拿到幾個月薪金後就辭職,外面那麽多機會,只要我們用心,肯定能有更好的發展。

大明的話,我一開始並不是很認同。我這個人生性貪圖安逸,缺乏別人說的進取心。而大明就是那種樂天派,骨子裏就有太多的不安分。以前在部隊時,他總會隔三岔五鬧出點小風波來。

果然,93年的中秋節剛過,大明就辭職了,一開始死活要拉著我一起走,說自己瞧準了一個生意,那就是在工業區搞夜宵,我們兩兄弟一起上,肯定比在這裏打死工賺錢。

我很認同大明的說法,但卻不願意和他一起走。

也還是我天生的性格決定的,他這一回去自己創業完全是白手起家,不又得回到剛出來的那段時間的起早貪黑麽?

倒不是我怕吃苦,主要就是覺得那也是小本生意,或許撐不起我們兩個。

大明說幹就幹,真的就在三屯工業區搞起了夜宵,過起了黑白顛倒的日子。當時我已經成了保安班長,不需要再上夜班,倒是更方便去他的夜宵攤上幫手。

那時代的厚街,確實是有心創業人的天下,啥都不懂的大明,靠著在工廠打工半年留下來的幾百塊錢成本,買了一輛舊三輪車,搞了一套爐子餐具就開張。

還別說,大明的生意一開始就很不錯,在東莞一帶,吃辣的湖南人特別多,他這樣剛入行的新手又不懂得「控制成本」,雖然賺少,但很快就在三屯一帶開啟了局面。

作為戰友加老鄉,我自然為大明的順利而高興,只要沒有什麽事,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去幫他。

如果就這麽順利發展下去,我相信用不了幾年,大明就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小老板。

他也是躊躇滿誌地對我說:老關,我知道你喜歡腳踏實地,等我發財了租個門面開個固定的飯店,到時候就找你一起合夥。

可人生的路不會那麽一帆風順,大明的生意火爆起來,「同行生嫉妒」的道理也適用到了他身上。

一天晚上,大明又忙到十二點多才收攤,我幫著他推著三輪車慢慢朝出租房走,突然就被一堆酒氣熏天的「浪仔」圍住,也不是問你要錢,直接就動手砸東西。

眼見著自己的當家行當被毀於一旦,我們哪裏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時候,三年戰友培養起來的默契就顯露了出來,擼起袖子背靠背和對方幹了起來。對方七八個人,硬是被我們全部打趴在地下。

可惜的是,大明的行當也毀了,我們自己也不輕不重掛了彩,更令人氣憤的是,治安隊的來了,把我們雙方都帶回了治安隊。

那群浪仔肯定是幾進宮的人,和治安隊的人更熟,不知道用哪種方式就出去了。我和大明就在治安隊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還交了兩百塊錢罰款才出來。

大明憤憤不平,卻又無計可施,知道自己在厚街這裏已經待不下去了,決定離開東莞去深圳謀生。

大明臨走前,我把身上僅有的三百塊錢塞給了他,讓他拿著當本錢。

大明離開厚街後,我繼續在工廠當保安,過著無聊而又平靜如水的日子。

直到94年的國慶,我們當初一起出來的十個戰友終於全部聯系上了,大家約好聚一下,聚會的地點還選在曾經服役的惠州。

我也是這次才再見到大明,雖然這一年來,我麽也偶爾透過幾次電話,但他一直不肯詳細說自己的情況,只是讓我放心而已。

這次聚會,也是我們這幫戰友退伍後的第一次聚會,當時說好了到時候的開支是各自負責的,可最終卻被大明偷偷付了錢。

這一下,讓所有戰友都大吃一驚。雖然只有兩千來塊錢,但對打工人來說,即使是公司的白領,當時一個月的薪金也就幾百到一千來塊,他竟然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掏了?

戰友聚會時,大家一起暢談這兩年來各自的遭遇,最後發現,除了大明之外,我們這些人幾乎都選擇了打工,做保安的就占了6個,其他幾個也只是在流水線上當普工而已。

我拉著大明,有太多的不解想要知道,可大明就是不肯詳說,只是和我回憶著在厚街時的快樂。

這次聚會很有成就,正是因為大明在厚街「創業」的例子,提醒了很多人,也就是那次聚會之後不久,就陸續多了好幾個自己創業的人。

大家陸續散去,大明卻一定要拉著我走一走,我們在惠州的街頭走著,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他這一年多來的狀況。

可他只是告訴我,自己在深圳算是起步了,等徹底穩定下來,到時候叫你過來一起幹。

說完這些,大明還對我笑了笑說:你別擔心,我是退伍軍人,絕對不會做什麽犯法的事。

有了他這句話,我才真正放心不少,作為戰友,我心裏總是有那種天然的信任。

但我終究未能去與大明會合。每個人的際遇都會不同,在95年年初,屬於我的機會也姍姍來遲。

在工廠兢兢業業幾年的我,也獲得了老板的賞識,把我調去了順德的新工廠,負責全廠的安全管理。

但在我去順德之前,我還是特意去了一趟深圳,親眼目睹了大明在深圳的發展。

他也確實沒有騙我,就是在一家運輸公司當管理,公司有好幾十台貨車,都是在各個工地運輸土石方的車子,大明負責的就是安全。

我當時也算是有了點見識,隱隱覺得大明說的「安全管理」有點不大對勁,但只要不是違法的事,我也不能說什麽,就只是叮囑他自己也要註意安全。

但我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隨後的好幾年裏,我們幾乎每年都會有一次戰友聚會,大明作為積極分子,一直都肩負起了發起人的擔子。

而聚會的時候,我們也清楚地發現,他身上確實越來越有那種成功人士的氣質了。

這些年裏,我們都陸續結婚成家,不管是hi哪個戰友結婚,也不管是在哪裏舉行婚禮,我印象裏是大家都會到場的。大明是98年結婚的,妻子也是老家來打工的姑娘。

雖然我和大明不在一起,但我們的友情並沒有分開而淡下去。這麽些年來,我們一直彼此扶持著。那一年我孩子出生時難產,大明聞訊連夜就趕到了順德,給我送來了一萬塊錢住院。

時間來到2004年,我們來廣東打工也十年了,大家從當初的毛頭小夥逐漸成熟,只是我們的起點都不高,十年的時間也沒有太大的成就。

大明婚後也沒有繼續在運輸公司了,自己和妻子在沙井搞起了餐飲的老本行。

也就是這時候我們才知道,他當年在運輸公司所謂的「安全」,其實是有很大風險的,經常打打殺殺不說,還得提防著被人的暗算。如今算是平安落地,這才敢說出來。

但大明的再次創業之路並不順暢,開的小飯店一直不溫不火,勉強算是有口飯吃,但孩子一天天長大,他又是個要強的人,總想著不能被大家拉下太多,就想著找點其他副業了。

據說,從05年開始,大明就把自己前幾年存下來的錢全部取了出來,買了一台小貨車跑起了運輸,妻子帶著孩子守著那個鋪面,日子倒也過得去。

但大明是一個幹一行鉆一行的人,運輸跑熟了就停不下來,白天黑夜地跑著,就是為了給家人一個更號的條件。

那段時間,大明的身體顯著地瘦了下去,曾經180多斤的他,一年下來就瘦了五十來斤。後來的戰友聚會上,大家都勸他要註意休息,不能累垮了身子。

反倒是我這個心無大誌的人,這麽些年一直不挪窩,事業也逐漸有了起色,日子過得相對舒坦一些。知道大明一家在深圳的開銷有壓力,也曾有幾次特意去他家玩,以給孩子的名義塞個紅包。

我的紅包大明還是會收下的,這十幾年的交情,在我們彼此的心理,對方就像兄弟一樣,不需要多余的客套。

當時也就是三十出頭的人,雖然看到他瘦的不成樣子,但我們都沒有想太多,我甚至還笑著對他說:瘦一點好,更健康,以前還想勸你減肥呢。

2008年的時候,大明終於倒下了,去醫院檢查發現是肝癌,而且還是晚期,這個訊息,無異於給他的妻子當頭一棒。

大明的繼續很快就被花完了,我們這幫戰友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大家都是有力出力有錢出錢,雖然明知道這樣做就是在盡人事,但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戰友離去卻什麽都不做。

大明畢竟還是走了,在醫院呆了三個來月,一直吵著要出院,說不能白花錢在自己身上,還得給老婆孩子留條出路啊。

大明的後事也是戰友們幫著料理完的,大家都無限唏噓,卻也無力回天,我是最後一個走的,因為我需要把她們母子送上車。

我給她們買了車票,一直送到火車站門口,忍著淚轉身要離開時,大明的老婆叫住了我:老關,大明臨走前讓我告訴你,有你這個兄弟,有你們這班戰友,他不後悔。

我聽了沒有回頭,但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只是朝他們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後來,我們十個戰友組建了一個「基金」,雖然大家都是普通的打工族,也眾人拾柴火焰高,按月寄給大明的老家,大家只有一個願望,能幫他把孩子養大有出息。

十幾年過去了,大明的兒子也不負眾望,2023年高考的時候,以687分的高分考上了國防科大,得知這個訊息的我們,卻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