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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公然羞辱泰勒斯威夫特,這是瘋了嗎?

2024-09-14國際

在美國兩黨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之後,在社交媒體X上擁有2.63億粉絲的流行歌後「黴黴」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發表公開信,宣稱要投票支持民主黨候選人賀錦麗(Kamala Harris),「因為她正為那些我認為需要勇士來捍衛的權利和事業而奮鬥」。

她否認了自己支持特朗普的傳言——一個月前,特朗普曾釋出多張「黴黴及歌迷支持特朗普」的圖片,但隨後被證實是由AI合成的。她說,這種虛假的做法「真的讓我對人工智能產生了恐懼,並意識到了傳播錯誤資訊的危險」,因此必須「非常透明地公開」自己的立場。

末尾的署名是「無兒無女的貓女士」(Childless cat lady),這明顯是在譏諷共和黨的副總統候選人萬斯,因為此人曾說美國正在被「一堆無兒無女的貓女士」(a bunch of childless cat ladies)統治,以此攻擊賀錦麗等民主黨政要,並稱「她們對自己的生活和所做的選擇感到痛苦,還想讓這個國家的其他人也陷入痛苦」。

在她這樣表態之後,另一位 具有 舉足輕重影響力的人物,埃隆·馬斯克揶揄說:「行吧,泰勒……你贏了……我會給你一個孩子並在我余生中守護你的那些貓。」

這番話激起了很多人反感,尤其是女性——他冒犯的並不只是這位歌後,而是所有女人,讓她們再一次意識到,在公共發言中,自己僅僅因為性別就可能被騷擾、被羞辱。

如果關註一下他此前的表現,他說這話也不算意外。 反感 、譏諷了 萬斯, 但萬斯的一些更荒誕的言論,馬斯克都表態支持過。

前一陣,萬斯和川粉們熱衷於傳播一條謠言,說俄亥俄州春田市(Springfield)的海地移民偷貓和野鴨吃。盡管當地官員澄清絕無此事,萬斯也拿不出證據,但其擁躉仍拿此事大肆渲染,因為反對移民是他們的一貫立場,謠言沒關系,有用就行。

馬斯克當時也發了一張貓和鴨子的圖,加上一句:「救救它們!」其用意如何,不問而知。

馬斯克本人就是移民出身,那些海地移民和他一樣是透過合法渠道到美國生活、工作的,如果不是有這樣的途徑,他一個南非人怎麽能在美國功成名就?他為什麽要反對曾讓自己獲益的做法?

很多人都覺得這位大亨是「發瘋」了,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對勁,怎麽會公然說出這些話來。 談到此事,就有朋友懷疑他是氣急敗壞了: 「馬斯克這個人,一旦事情不按他預想發展,就會視為自己失敗了,挫敗越大,越是發瘋。

乍看起來,他的發言不僅失態,而且相當非理性,尤其是考慮到這幾乎肯定會得罪他的大量使用者,那必然損害其自身利益——他掌管的特斯拉,早期的大量使用者大多是藍州中產階層,如果說消費者也是企業家的「選民」,購物就是在「投票」,那他們恐怕不會怎麽欣賞這些話。

不久前,【華爾街日報】做了一項很有意思的調查,發現很多品牌的消費群體都有不同程度的黨派偏好,以運動品牌來看,Nike旗下的喬丹使用者重度支持民主黨,但Under Armour的使用者就偏向共和黨:

為何會有這樣的差別?分析認為,這與其品牌傳達的價值理念一致。

Nike長期與橄欖球明星哥連·卡佩尼克(Colin Kaepernick)合作,展示了品牌在社會正義和政治問題上的立場。卡佩尼克是黑白混血兒,前NFL四分衛,他在2016年比賽中跪地抗議,以呼籲關註美國的警察暴力和種族不公現象。此舉贏得大量民權人士的好感,同時也激怒了一些保守派。

與此恰成對比的是,Under Armour的CEO凱文·普蘭克曾在2017年公開表示,特朗普的總統任期是「對國家的一大資產」。可想而知,這會讓共和黨人偏好這一品牌。

那麽特斯拉呢?與馬斯克本人的價值傾向不同,其 使用者特征 「較為偏向 民主黨」(mo der ately Demo cratic

特斯拉作為新能源車,高科技、生態主義的賣點,在加州這樣的藍州贏得了第一批擁躉,然而現在這些車主卻慢慢尷尬地發現,馬斯克本人的政治立場與他們是相左的。

近一年多來,馬斯克不斷發聲支持特朗普,隨著選情的白熱化,他也越來越不加掩飾。9月10日晚,他還在X上發文,堅信「特朗普會做得更好」,「特朗普支持成立‘政府效率委員會;來完成偉大的事情,但哈裏斯卻不支持;如果哈裏斯獲勝,我們將永遠無法到達火星」。

這些表態的結果之一,就是特斯拉自今年初以來在民主黨人心目中的偏好度大幅下滑,但共和黨人卻並沒有因此更喜歡它,倒是無黨派的獨立選民對其的好感度在飆升,不過那可想是無法填補其損失的。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這樣?真的是「發瘋」了嗎?

我想,關鍵也不是這個人的精神狀態,而是他的價值理念就更親近右翼。

試想一下,像他這樣狂熱地想在技術領域尋求突破的科技公司首腦,其實從內心深處就有一種強烈的精英統治意識,多半自詡為是帶領人類走向星辰大海的超人(很多人崇拜他也是因此),比如他對自己的強烈自信、如要不計代價去實作心目中的烏托邦,如此等等。

實際上,這些年來他搞的那些大專案,無論是新能源車特斯拉,還是星艦計劃,也是「宏大敘事」,與領袖人物誓言實作什麽宏偉目標是類似的精神狀態。

既然如此,他就更可能認同那種有助於他達成目標的體制。在美國他可能要面臨各種掣肘,不免覺得民主制度效率低下,但在中國,特斯拉投資建廠,一路綠燈,都特批了,那是得有多爽?「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好處,就是什麽都可以讓他快速實作目標。

所以我不覺得他精神失常,他很清楚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有限,他想必也跟秦始皇一樣,急於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宏大專案落實,不耐煩去走繁瑣的程式,只想獨斷專行,其他人只需要追隨著他認定的道路去走就完了。

雖然已經是21世紀了,但他的行事風格,倒讓我想起一百多年前,他老家南非歷史上一個更有名的企業家:塞西爾·羅德斯(Cecil Rhodes)。

即便以那個年代的標準 來看, 羅德斯也是個極端狂熱的 帝國主義者, 差不多把自己看作是神 。他在南非開礦,創立鉆石企業戴比爾斯,但他真正感興趣的不是鉆石,甚至不是錢,而有著無比巨大的野心:為帝國開疆拓土,包括創立一個以自己命名的國家——他還真做到了。

英國雜誌【笨拙】的漫畫,表現羅德斯試圖建造連通埃及和南非的鐵路

對此人來說,企業只是「一個小目標」,是實作更大目標的前奏。對此他毫不掩飾:

金錢就是力量,沒有力量又能做什麽呢?所以我必須有錢。只有理想沒有錢,這是不好的……為了實作理想,我不在乎錢。我從來都不是為了錢而努力,但它是一種力量,我喜歡力量。

1890年,37歲的他已經成為開普殖民地的總理,作為英國南非公司的總經理,他被授權對非洲內陸的大片地區行使「絕對自主權」,並且可以調遣私人軍隊來執行其計劃。

他奪取了相當於英格蘭面積三倍的非洲領土,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為「羅德西亞」(現在的津巴布韋)。事後,他對一位朋友說:「一個人能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個國家,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不過,這不能滿足他的胃口,他說過: 「如果可以的話,我要把宇宙中的那些星球都統統吞噬掉。

此人精力無窮,執著於實作自己的藍圖,有歷史學家評論說:「沒有任何事物能使羅德斯偏離自己的目標,他太習慣於獨斷專行,按自己的方式行事了。」他蔑視普通人,尤其厭女, 口無遮攔,但 有一點倒是 不壞, 就是至少他對自己的欲望從不掩飾,一位和他有過接觸的女性後來寫道:

從某種意義上說,羅德斯是我所認識的最真誠的人,他看事情是直截了當的,沒有任何遮掩。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如此赤裸裸地展示自己,而且他有時也同樣赤裸裸地向你展示他自己。

馬斯克也是這一類人,智商很高,精力旺盛,唯我獨尊,對普通人、對黴黴這樣的通俗歌手,恐怕從內心深處就是蔑視的,對他來說,為何還要裝「體面」?對他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 利用自己的影響力,馴化政治體制來實作自己的目標。

像這樣一個人,真的會相信海地移民偷貓和野鴨吃這種謠言嗎?為什麽要公然羞辱黴黴,難道他不知道會讓人反感?這只怕不是重點。雖然你可能覺得他瘋了,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很清楚紅脖子的基本盤,說這些正是為了激起對立。

這幾年來的美國大選,乃至哈以戰爭,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不再爭取中間派,對轉化對手那方更不抱希望,而是竭力動員自己的支持者。之前美國大選一次次證明了這個規律:往往是狂熱的少數派左右了大選,比如保守的福音派人數不多,但他們投票率相比其他人群超高。

到選舉前不到兩個月之際,想再爭取中間派已經沒用了,其實黴黴和馬斯克都是在動員己方的力量——如果自己這邊的投票率只有50%,那提升到60%,勝率就可以更高。從這一意義上說,馬斯克的發言其實是精明的算計。

那他為什麽要力挺特朗普?答案恐怕就在於:他未必僅僅自視為一位企業家,他是有著「星辰大海」藍圖的。何況,特朗普遭遇暗殺事件後,也以被上帝派來拯救美國的超人自居,兩人在氣質上更契合了,如果是特朗普上台,更有助於實作他的長期目標,至於那些短期損失,他只怕沒那麽在乎。

放長遠一點來看,特朗普作為一個房地產商人,可以在70歲之際當選總統,那現年才53歲的馬斯克為什麽就沒可能?現在看來,這似乎不可思議,但想想看,2015年特朗普宣布 參選時,連他的首席政治顧問也頭痛地承認,「特朗普最大的不利是人們並不認為他真的會參加競選」。

這聽起來是不是更瘋狂?沒關系,你當然可以繼續把他看作是發瘋了,但最好別低估了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