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是北宋著名的書法家和文學家,他二十出頭就進士及第,入仕後當過縣尉、做過教授,還曾負責為朝廷編纂了很多重要著作。黃山谷作為蘇門弟子,其才學和人品深受當時名士的欣賞和崇敬,雖然其仕途極其坎坷,但是他的很多作品都傳世久遠,令人稱贊不已。
黃庭堅早年的七律章法嚴謹,不脫常格,他非常註意對字句的錘煉,在嚴整中追求一種勁健之氣,顯示出這位江西詩派奠基人的獨特風格。蘇軾就曾誇獎山谷的詩詞乃是瑰偉之文,妙絕當世 。下面介紹黃庭堅技巧高超的七律,結構縝密,推陳出新,中間兩聯更有內涵。
叔父釣亭
檻外溪風拂面涼,四圍春草自鋤荒。
陸沈霜發為鉤直,柳貫錦鱗緣餌香。
影落華亭千尺月,夢通岐下六州王。
麒麟臥笑功名骨,不道山林日月長。
黃庭堅出生於官宦之家,他的父親 黃庶 和叔父 黃廉 都是宋仁宗年代的進士,擔任過很多官職,後來都死於任上。
黃庭堅的另外幾個伯叔雖然名不經傳,也未成就一番偉業,但他們也喜歡賦詩填詞,更過著悠閑輕松的日子。
黃庭堅的這首詩就是寄贈給他的小叔,乃是作者在葉縣任職時的作品,表達出詩人對主人公的贊賞之意,以及對悠閑生活的向往。
開篇點題,介紹叔父釣亭周圍的風景,「 檻外溪風拂面涼,四圍春草自鋤荒 。」釣亭修建在一條清溪旁,遊客坐在亭閣裏,既能欣賞美麗的風景,又能悠然地享受拂面的清風。
時值暖春,釣亭周圍桃紅李白,綠草如茵。主人還在這裏開荒鋤地,種植了很多果蔬,遠遠望去,一片蒼翠欲滴的景象。隱居生活雖然清貧,但也顯得自由自在,不必每日為俗務奔忙,也無須看人眼色,讓一直沈淪下僚的詩人非常羨慕。
接下來的兩句介紹叔父釣魚的情景,「 陸沈霜發為鉤直,柳貫錦鱗緣餌香 。」出句是說,叔父鬢發皆白,在故園過著隱居生活,他效仿古人直鉤垂釣,悠然地坐在溪畔,沈著地等待魚兒上鉤。 陸沈 ,出自【莊子】代指隱居,白居易曾有詩句「昨日詔書下,求賢訪陸沈 。」 霜發 ,即白發。
對句是說,可能是魚兒都被香餌吸引,紛紛上鉤,叔父很快就釣到了幾條魚,然後又將它們用柳枝串起來。 錦鱗 ,本指傳說中金色鯉魚,這裏代指魚兒,與「霜發」對仗工整。「 直 」,在此讀入聲。「緣」,因為的意思。
頸聯化用典故,「 影落華亭千尺月,夢通岐下六州王 。」唐代船子和尚隱居於華亭縣(今上海松江),他經常獨自駕乘一葉扁舟,漂泊於江面,接送往來遊客,然後隨緣渡世。這位詩僧曾有詩句,「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 。」黃山谷在此信手拈來,並將叔父比作高僧,灑脫不羈,悠然忘我。
後一句參照了周文王夢呂望之事,岐下是周文王當政時的領地,呂望即姜子牙,他是西周王朝的開國元勛,他曾說「我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為錦鱗設,只釣王與侯 。」
六州 ,是指傳說周文王在滅商之前就擁有了九州中的六州,其中就有姜子牙出謀劃策的功勞。黃庭堅在此暗指叔父一家為大宋王朝的辛苦付出,晚年則遠離塵囂,忘記得失。
結尾耐人尋味,「 麒麟臥笑功名骨,不道山林日月長 。」麒麟,本指一種傳說中的神獸,此處象征著高士。詩人認為那些過往的風流人物都已化作塵灰,那些高士也經常臥笑、戲談,功名富貴不過就是過眼雲煙。
不道 ,是指不知的意思。世人只知一味地貪圖享受,不停地追逐名利,卻不懂得山林裏風景如畫,天宇中日月永恒,只要遠離是非之地,將身心融入自然,就能感到開心快樂。
黃庭堅的這首七律善用事典、結構縝密,並且推陳出新、意象新奇。作者在開篇以「 檻外、四圍 」點出釣亭,中間兩聯熔煉典故,鋪排描寫,意在突出釣亭主人的高尚情操。尾聯以議論點出主旨,也委婉地道出了詩人對仕途的厭倦、以及林泉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