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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的大姨母和大姨父

2024-04-04國風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是杜牧的【清明】詩裏的句子。誠如杜詩所言,在我的印象裏,每年清明下雨,幾乎和每年七夕下雨一樣,機率都是比較高的。

一方面,春夏本是多雨的季節;另一方面,或許真的天亦有情,為人間的慎終追遠和感情羈絆,一灑同情之淚吧!

今天是2024年4月4日,星期四,農歷二月廿六日,清明節。

4月1日,一大早,回到故鄉石井,回到黒扒川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去送別我的大姨父。

在縣城還沒出發,已經有雨點飄落;當晚,大雨傾盆,整整下了一夜!

說這個院落熟悉,因為我曾多次來過!說這個院落陌生,因為上次來時,這裏已經沒了我的大姨母;這次來時,這裏已經沒了我的大姨父!

寫至此處,情不能已,熱淚盈眶,心裏難受,堵得發慌!

從此以後,在想起大姨母和大姨父的時候,除了他們最初的居住地——那個叫做「山野溝」的地方,除了他們晚年居住的那個叫作「上村」的村子裏的那個普普通通的農家院落,最多的,恐怕應該是大姨父大姨母現在的長眠之地——南北兩座大山所銜的兩山對峙的那片台地上,那兩座普普通通的墳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是宋代文學家蘇軾悼念他的亡妻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詞。但不知怎的,每一次讀到這首詞,尤其是讀到末句「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的時候,在我的心裏,在我的腦海,湧起的、浮現的,多是我已逝的親人們——我的姥爺、姥姥,我的祖母、姑母,我的父親,我的嶽母,我的伯父,我的大姨母等等,在他們的靈魂棲息地,在九泉之下長眠的虛幻景象!

大姨母走了,走在那個冬季裏陽光明媚的日子,走在離那個新年還有十幾天的時候!

大姨父走了,走在那個新冠疫情肆虐的特殊時期!不知道在大姨父病重的彌留之際,這個世界給他留下的最後印象究竟是什麽!

突然聽到大姨父去世的噩耗,我的震驚、我的遺憾,無以言表!簡直達到了有點氣急敗壞的程度!或者說,多少有點兒憤怒的意味!第一時間給三舅打電話:「大姨父病了,為啥沒有人給我們說一聲啊!」

之後,便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那種無邊的遺憾和痛悔!

送別大姨臨走時,給大姨父掏了一百塊錢,同時安慰他:「抽時間,我再回來看您!」

可是啊,大姨母走時,我沒能見上最後一面;送別大姨母時和大姨父的那次見面,竟也成了我和大姨父的永別!

這也是我聽聞噩耗、不能自已、出離憤怒的原因!

在這個世界上,父母,是需要我們盡孝的人!——嶽父母、舅父母、姨父母、姑父母,他們都是我們的父母啊!

可是,大姨母走後,整整五年,我竟沒能再見大姨父一面!

大姨母離開的那個春節,是疫情前的最後一個春節;等到第二年春節到來的時候,疫情已經來了!學校作為人員聚集的重點場所,出市,需到教育局報備;縣內沒事,最好在家呆著!也是在這一年的冬天,我們接母親離開了老家,隨我們一起生活;2022年春節前,因為到校上網課摔折腰椎……就這樣,陰差陽錯,造成了終生遺憾!

在今後的日子裏,我不希望再出現這樣的遺憾!

已經記不清大姨父離開的具體日子了,只記得是一天晚飯後,小姨父電話告訴我的噩耗。掛斷電話之後,我隨即就給三舅打了電話。因為疫情和有課的原因,沒能回去;同時我也覺得,既然在世時,在大姨父病重期間,在行將就木之人最需要精神慰藉的時候,都沒能見上一面,那麽現在,人已經走了,縱使抓石頭打天,也再難見到大姨父,去了,也沒有多大意義!——我歷來主張,父母在世時,能盡孝就盡力盡心;一旦離去,再隆重的禮儀,都顯得蒼白無力、毫無意義!

我知道,大姨父是想大姨母了,他不舍得大姨母一個人在地下孤孤單單的,所以,在大姨母離開四五年後,他就追隨姨母離去了!大姨啊,從此以後,你又可以和大姨父一起恩恩愛愛,相攜相扶,幸福生活了!

大姨父姨母一生,與人為善,家裏家外,高風亮節,受人敬重。姨父兄弟四人,其一早逝。雖非長兄,卻盡最大可能,和姨母一起,撫養早孤的侄子長大成人,為他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大姨父一輩子在大隊、在村裏任職,從來都是竭忠盡智,恪盡職守,兢兢業業,沒出過半點兒差錯!

葬禮那天,剛到村口,就看到各種各樣的車輛停得滿滿當當,我就想著人一定很多;及至回到家裏,看到屋裏屋外,院裏院外,到處都是人!大姨父啊,想必這一切,您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吧!

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在我看來,大姨父和大姨母都是好脾氣。這一方面得益於他們兩位感情好,從來沒聽說過、更沒見過他們兩位紅過臉、擡過杠、吵過架;另一方面,得益於他們兩位性格好,心地善良,見人不笑不說話,笑容似乎從來都沒消失過。

我們家孩子最多,勞力少,在一切都憑工分分口糧分紅的歲月裏,日子過得多麽艱難,可想而知!小時候只覺得父親脾氣壞,經常吆五喝六的;現在想想,這壞脾氣多半與生活的艱難有關,所以,慢慢也就釋然了。

葬禮那天,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大姨父姨母面帶微笑的彩色遺像——並且,好像還是他們在一起的生活照!

遺像很少見過彩色的,或許是他們在世時,很少單獨照過相;或者是表弟常年在外奔波,葬禮臨近,沒顧得上這些細枝末節,就用家裏現有的或是僅有的影像作了遺像!只見他們兩位一起靜靜地笑著,看著這個曾經的人世間;我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那麽的自然,那麽的慈祥,那麽的親切!

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兒時的春節!無論是在舅家,還是在我們家,大姨父姨母給我們掏壓歲錢時,就是這麽和藹的笑著,乖哩娃哩叫著,把一張張嘎嘎新、沙沙響的壓歲錢,塞進我們的口袋裏,塞進我們的小手裏!

時光停滯,歲月定格!我多麽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多麽希望,這一切都還能回到從前!但眼前的一切告訴我,這一切都已經不可能了!只是,我已不再悲傷!

因為,大姨父姨母他們,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因為,從此以後,我只當大姨父姨母他們又搬了一次家,在那片自己曾經耕種過無數次的土地上,幹活累了,就靜靜地躺下,美美的睡一覺,然後起來,繼續他們的勞作,繼續他們的生活!

因為,我相信,他們一定還會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畢竟,做夢,也是一個人生活的一部份!

五年前,送別大姨母的時候,可能是因為第一次到她的墓地去,或者是因為過度的悲痛,沒太註意墓地周圍的環境。五年不見,本想給大姨母磕頭的,可審視良久,居然沒有找到大姨母墳的供桌石在哪裏,只看到幾乎夷為平地的大姨母的墳頭上,又覆了一層新土。

擡眼望,姨父墓地正上方不遠處,還有一座孤墳。聽在場的人說,還是一個晚輩人的墳墓!還有,在姨母墳的西側幾尺遠的地方,一片新土剛翻過的痕跡!知情者說,那是另一家新打的墳墓,還沒用,剛封上!

聞聽此言,不禁替大姨父姨母感到難過!在世時一生省吃儉用,為一雙兒女操碎了心;去世了,竟連一方較為寬敞的靈魂棲息之地也沒有!那麽窄狹的地方,怎麽能夠安息得舒服、清靜?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這一切,大姨父生前都是知道的!老墳在老家那邊的後山坳裏,山高路遠樹深,想進老墳,似乎難度更大!

好在轉念一想,大姨父姨母生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老家那邊度過的,偏僻荒涼,幾乎與世隔絕;晚年終於搬到了村裏,沒想到去世後,墓地竟連一個下腳的地方竟沒有!足夠熱鬧,也就免得寂寞!想來,依你們二老的人品、性格和威望,左鄰右舍的鄰居們,應該不會欺負你們吧!

精神勝利,姑且這樣自我安慰吧!

大姨父姨母,你們安息吧!我們會想你們的!想你們的時候,我們還會去看你們的!

終其一生,大姨父姨母都是普普通通、名不見經傳的平民百姓!應該也不會有人為你們樹碑立傳。外甥兒不才,在你們業已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謹以此文,向世人表明:你們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