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梓祥書屋 2017-02-08 23:21
不止是我,許多人對詩人的印象大概是不修邊幅,行為舉止隨意,落拓,甚至怪異,好標新立異等等。也是對的,這個時代的確有大量這樣的詩人存在。其實也不盡然,雪萊、巴朗、普希金、徐誌摩……他們個個是怎樣一個英氣逼人、風流倜儻?
郭輝,鐵道兵的詩人。我是在【鐵道兵】報等報刊上讀過他的詩,不曾見面。在「鐵道兵戰友群」中,看到他的照片,吃驚不小:英俊,儀容儀表似乎有專門的美容師一絲不茍「打扮」。我想到古往今來的一些美男子;還莫名想到屠格涅夫說蕭邦的那句話:在蕭邦活著的年代,歐洲的貴婦人,夜夜夢著同自己共眠的男人是蕭邦。
每個時代的藝術,都有每個時代的藝術風格。我們不能拿宋代的詞與唐朝的詩比藝術水平的高低。讀鐵道兵的詩,要聯系那個時代讀者的欣賞習慣,意識形態倡導的風尚。軍教詩,鐵道兵的詩,集體主義、英雄主義年代的詩,註定是歌唱建設、奉獻、犧牲。你用現在的「標準」評判以前的詩,不是詩的分量不夠,是你用的「秤」錯了。
我當然喜歡郭輝老師的詩。他寫的詩,鐵道兵的生活,開山放炮,架橋修路,艱苦而又浪漫。有地域的特點:「抗聯」,是在東北修鐵路;呂梁山,修太嵐鐵路等。詩的美,不僅僅表現在表層的語言及詩的意境上,更多蘊含在對詩歌的客體——戰士與勞動的忠誠、熱愛的情感方面。
我推薦中國鐵建文學愛好者,讀鐵道兵早期詩人作品,親近大錘、鋼釬的築路歲月。
我也希望鐵二代們、鐵三代們,讀讀鐵道兵的詩,懷一份敬意:在文化生活極度貧乏的年代,父輩們就是讀著這樣「雄赳赳、氣昂昂」的詩句,去上工、去決戰,甚至慷慨赴死;亦或讀著「月夜」、「篝火晚會」,鼾聲如雷進入夢鄉,夢見你們今天的成長……
假如你還不能掂量這些詩的重量,權作詩人的習作,那也好,你再讀詩人以後的詩,你就懂——這些最初或深或淺的腳印,對於未來的路是怎樣的重要?
人在吃第三塊麪包而生飽意時,最要感恩的是之前的那兩塊麪包。
郭輝先生微信頭像
剛 釬 琴 (組詩)
郭 輝
寫在珍珠山隧道口
這真是歷史的巧合,
火車呵,將要穿過珍珠山麓,
當年,抗聯在陡崖上劈就的石洞,
正是隧道的入口處。
洞前的野花開得萬紫千紅,
可是英雄先輩的血汗澆註?
遮掩著洞門口的青藤綠葉,
仿佛仍系著崢嶸歲月的風雲煙霧。
洞壁上,有一副對聯,
是梭標刻成,是刺刀雕出?
鑿青峰為屋,深山石洞抗聯安家,
驅強盜出境,綿繡河山人民作主。
啊,浩氣如虹,壯懷激烈,
這是一頁何等珍貴的史書;
戰友呵,讓它銘刻肺腑吧,
對我們,該是多大的激勵和鼓舞!
且別說我們築路深山,
曾跨過多少雄關、險阻,
前進的路,先輩早已開拓,
山山水水,至今仍震響著他們的腳步。
眼前,這郁郁蔥蔥的珍珠山,
不正是一顆待串的珍珠;
是先輩曾用生命將它雕琢呵,
它才這般晶瑩耀眼,光彩奪目。
啊,在我們如花似錦的國土,
——青山高矗,翠峰如簇;
哪一座不是人民心上的珍珠,
哪一處沒寫下先輩創業的英雄譜。
多麽幸福呵多麽自豪,親愛的戰友,
讓我們一起承當歷史賦予的重負,
鋪金軌作練,串起千山萬谷,
將它們永遠系在祖國母親的胸脯……
弓的傳奇
兩道矗立的青峰,
擠得松花江又險又窄,
此處,雁過心驚,鷹過膽怯,
甚至飄不過一團雲彩。
在抗日烽煙彌漫的歲月,
常常有個獵人同黎明一起走上山來;
身上背一把祖傳的彎弓,
弦張弦弛,拉逝了多少朝代?
每次,他都要面對江濤,
將一支羽翎箭射向對岸林海,
箭頭上系著一份份重要情報,
穿過陰霾,飛落抗聯營寨。
呵,刀叢劍樹腳下踩,
紅色交通線,險山惡水隔不開!
強弓一把,像一坐無形的橋,
將兩岸紅心連在一塊……
最可恨無恥的叛徒,
茍且偷生,把革命出賣,
一個拂曉,獵人在這裏慘遭毒手,
弓,被鬼子扔下千仞雲崖。
勇敢的人呵生命常在,
從此,這裏山更雄奇,水更澎湃;
人們看到,拍天巨浪常常將弓托起,
像一道長虹,流金溢彩……
如今,江上真有一道不落的虹,
——一座鋼鐵大橋,威鎮惡浪排排,
這頭連線金色的北京,
那頭伸向九霄雲外。
呵,我要說,這正是那把神奇的弓,
烈士和我們一道將它舉起,氣勢豪邁,
飛弛的列車就是弓上的箭,
載著兩代人共同的理想,射向未來……
刺刀——鐵鎬
這是一把帶銹的刺刀,
刀柄上刻著三個字:抗聯造。
彈一張,鋒刃錚錚作響,
擦一擦,迸射道道光毫。
刀口,曾飲過多少敵血,
刀尖,曾卷起仇恨的風暴;
當操刀的勇士在血火中倒下,
大地便成了它的刀鞘。
幾十年風,幾十年雨。
青山不老刀不老。
今天,戰士從地下將它掘出,
捧在手裏,仍能感到風呼火嘯!
工地上,我們生起爐火,
將這不倔的生命重新鍛造。
鍛呵,鍛進先輩鋼鐵般的信念,
鍛呵,鍛進戰士心中如火的狂飆……
幾經錘打,幾番淬火,
鍛成一把鋒利的鐵鎬。
好呵,先輩和我們的意誌鑄在一道,
斬水——水斷,劈山——山倒!
呵,刺刀——鐵鎬,
革命一代接一代,肝膽相照!
刺刀,劈翻了一個黑暗的世界,
鐵鎬,要將勝利大道鋪向明朝……
松樹皮
在長白山抗聯的密營舊址,
老政委剝下一塊松樹皮,
掰一小片放進嘴裏細細的嚼,
深情回憶著已經流逝的往昔。
呵,往昔的歲月曾是多麽艱辛,
最艱辛要數那大雪封山的冬日,
鬼子的刺刀切斷了每一條山徑,
抗聯常常十天半月見不到一粒糧食。
凍不死的是長白山青松,
餓不死的是抗聯的戰士!
為了生存,為了革命,
他們剝下一塊塊松樹皮填肚充饑。
莫要說松樹皮又苦又澀,
戰士們吃著,是那樣甜蜜。
這不僅僅是在吞噬艱難和困苦,
也是在品嘗鬥爭的哲理。
於是,從松樹皮別樣的味道裏,
戰士獲得了青松的品質;
於是,從松樹皮特殊的營養裏,
戰士獲得了青松的意誌……
而今,新的戰鬥生活充滿甘甜,
松樹皮呵,我們卻永遠不會把你忘記,
你曾養育了革命,孕育了勝利,
現在,又繼續給我們力量和勇氣……
滿懷激情,老政委珍藏起松樹皮,
告別密營,闊步奔向築路工地。
啊,明天,戰士定會將它和鐵路一起,
捧給長白山的又一代英雄兒女……
鋼胳膊
難怪都叫你鋼胳膊,
看你打錘的架式可真潑,
砸下去,像趕著雷,
掄起來,像扯著火。
記得你入伍剛到連隊時,
掌心裏繭花沒幾個,
築路工地學打錘,
打起血泡一窩窩。
光輝題詞一遍遍學,
越學越覺誌如火:
學習硬骨頭六連好榜樣,
幹革命,就得練一身硬骨胳!
這以後,你一把大錘不離手,
睡覺也在身邊擱;
白天練,打得群山都發顫,
晚上練,打得繁星直哆嗦。
手上的血泡磨成繭,
手上的汗水流成河,
功夫不負有心人呵,
硬骨頭精神結碩果。
大錘一揮流星舞,
千難萬險錘下躲,
打得準,打得狠,打得沖,
劈山開路奏凱歌……
鋼釬琴
呵,這一根根在巖石上磨禿的鋼釬,
曾征服了多少座險惡的大山;
呵,這一根根在汗水裏磨亮的鋼釬,
曾錘煉了多少副火紅的肝膽。
而今,它們被懸掛在樂師面前,
亮錚錚,光閃閃,精神飽滿。
聽吧,當戰士滿懷激情將它們敲打,
動聽的音樂便響徹綠水青山。
鋼鐵鍛造的旋律呵,
昂奮、激越、清新、剛健;
鋼釬喲,融註著戰士的壯誌,
仍然激戰在亂石山巔 。
硝煙塗染的音符呵,
深沈、渾厚,動人心弦;
鋼釬喲,還緊操戰士手中,
正在懸崖絕壁間排險……
啊,在我們偉大時代的琴盤上,
這根根鋼釬不正像只只琴鍵,
奏呵,奏的是劈山開路進行曲,
激勵著戰士向前!向前!
篝火晚會
林海雪夜,月色如水,
帳篷前,我們點起篝火堆堆。
群山——觀眾,林濤……樂隊,
同我們一起舉行歌詠晚會。
莫要看我們都不是歌手,
戰士與戰歌朝夕相隨。
放聲唱呵,唱我們劈山開路的生活,
盡情唱呵,唱我們龍騰虎躍的連隊。
聽,這是一支多麽昂揚的歌,
像開山炮聲奔突在九霄雲內;
聽,這是一支多麽激越的歌,
像錚錚大錘敲打著山的脊背;
聽,這是一支多麽優美的歌,
像晶瑩的汗珠滴進山間泉水;
聽,這是一支多麽有力的歌,
像鉆花突突沖殺在十裏長隧……
歌聲陣陣,將篝火催旺,
戰士的豪情與歌聲齊飛。
篝火熊熊,將歌聲染紅,
戰士的心與篝火同輝。
啊,唱吧,再大聲些唱吧,
讓我們的歌聲傳遍天南海北;
明天,它的音符將變作閃光的道釘,
它的旋律將化作錚亮的鋼軌……
月 夜
似水,似銀,似霜,
皎皎月光,灑滿呂梁山上;
針飛,線舞,錘唱,
大棗樹下,排長修鞋正忙。
明天,要奔赴新的工地,
此刻,戰士們睡得多美,多香,
看他喲,悄悄地,一針,一針,
將一個個甜蜜的夢,串線上上。
這雙鞋,踏落過多少星月,
磨穿的底,仿佛還凝著冬雪秋霜;
釘喲,釘上一副掌和一副如火心腸,
新的戰鬥,雨更猛呵風更狂。
這雙鞋,踏平過多少山崗,
磨爛的邦,好似還沾著塵土汗香;
補喲,將一片似海的深情縫進補釘,
繼續長征,山更高呵路更長。
這雙鞋,踏翻過多少荊棘,
磨斷的線,已織進祖國的鐵路網,
縫喲,用新線連起更熾熱的戰鬥渴望,
穿著它,去編織2OOO的春光……
一雙雙,一雙雙,一雙雙,
修著,補著,心花怒放;
臉上的汗珠,一閃,一閃,
像滑落的流星,又圓,又亮……
是銀針閃光,牽來了東方曙色?
是鐵錘叮當,喚醒了雄雞高唱?
含著笑,排長揮剪鉸下天邊彎月,
縫上了最後一只鞋邦……
彩 虹
春日明明還照在當空,
忽然又飛來一陣細雨;
金色的光線呵銀色的雨絲,
繡得山格外青,水別樣綠。
突擊灌註的大橋工地,
更添了一派蓬勃生機;
搗固機唱得更歡了,
給橋墩織進春光萬縷……
小推車抖開翅膀飛呀飛,
車鬥裏裝滿大幹的號子;
綠軍衣上淌下條條小溪,
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滴?
什麽時候,雨悄悄停了,
一道七彩虹,橫貫天宇,
那頭搭在大山的脊背,
這頭落在河套裏。
這真是一首最美的詩,
誰的心中不激情洋溢!
興奮中連長大聲喊道:
「加油幹呀,把彩虹永遠留在這裏……「
額爾古納河晨曲
藍得發亮的額爾古納河喲,
悠悠地、悠悠地流著白雲朵朵;
雲間漂過來一只樺皮船,
船槳兒,蕩開聲聲清亮的歌。
催開了岸邊含苞的鮮花,
唱醉了山上打獵的小夥。
什麽人的歌聲這樣動聽?
鄂溫克姑娘塗麗格。
多嘴的小雲雀說話了:
塗麗格姐姐,快把船兒泊一泊,
晨獵的小夥子們正在休息,
都想和你對對歌。
不呵不,莫怪姑娘的心腸硬,
小雲雀喲,塗麗格此刻顧不得;
你看一看,快看一看,
樺皮船上裝的是什麽?
嗬,繡花的墊肩一副副,
犴皮針線包數不清多少個,
還有鮮魚麅子肉一筐筐,
船頭上,插一面錦旗紅似火……
這麽重的禮物送給誰?
小雲雀猜呀猜不著。
待要問,擡頭不見了樺皮船,
只聽得和風送來一支歌:
額爾古納河畔有千萬朵花喲,
開在咱鄂溫克心上的有一朵;
感謝黨中央派來的子弟兵喲,
進山修路,給咱帶來了幸福和歡樂……
「壁上飛」
腳踩一江風濤,
頭頂一線青天,
繩系悠悠白雲彩,
飛身絕壁間。
騰下躍下似雄鷹,
攪亂雲海瀾;
飛來蕩雲若鋼丸,
彈顫萬仞山!
三尺鋼釬操在手,
猶舞趕山鞭,
攜驚雷,挾閃電,
掃盡千重險!
嘿,真不愧叫「壁上飛」,
浩氣沖霄漢,
揮釬劈出五彩路,
呼喚汽笛震群山。
渾身虎膽怎煉成?
舉目崖頭看,
啊,鐵筆錚錚七個字:
萬水千山只等閑!
給大山命名
枕著冰雪,披著風雨,
一座座山,沈睡了多少個世紀,
興許是過於荒涼,過於冷寂,
競沒有人給它們起個名字。
而今,我們用開山的炮聲,
撩起它們沈重的眼皮,
醒來吧,醒來吧,快抖擻精神
參加一場別致的命名典禮。
這道崗真險,怪石嶙峋,
我們就在這裏紮營盤,啟新居;
好,就給你起名「鐵兵崗」,
和戰士同享崇高榮譽。
這座峰真高,離天三尺,
我們要在半山築起條條路基;
行,就給你起名「穿雲峰」,
和戰士同懷淩雲壯誌。
這道嶺真陡,刀砍斧劈,
嶺下,是即將動工的大橋工地;
對,就給你起名「飛虹嶺」,
和戰士同抒滿懷詩意。
哈,這架山前邊一覽無余,
或許,這裏將成為繁華的城市;
給你起個特別的名字: 「無名山」,
讓子孫後代永不忘記這裏的過去……
起一個名字,添一份歡樂,
戰士,又多了一位相伴相依的同誌;
起一個名字,添一份欣喜,
祖國,又多了一個有名有姓的兒子!
今天,在地球的花名冊上,
我們註冊一個個嶄新的名字;
不久,大山將用巍峨的肩膀,
扛起戰士的囑托,祖國的期冀……
開山炮
開山炮,開山炮,
轟隆轟隆震九霄,
如狂飆,似風暴,
驚得地動山也搖!
性子剛強膽氣豪,
吼聲聲,只把巉巖找;
脾氣火爆勁頭足,
聲聲吼,專揀頑石敲。
叫山低頭,山低頭,
叫山讓道,山讓道,
管什麽谷深,坡陡,巖峭,
喊聲滾,頓時影跡全消。
從來唱的攻堅調,
從來吹的沖鋒號,
哪裏需要就到哪,
開出大路一條條。
開山炮,開山炮,
最像戰士嗓門高,
喊出心中的理想,
誌在四方修鐵道!
鐵肩膀
有名有姓的王小剛,
戰友們偏喊鐵肩膀,
問來由,有來由,
且聽呂粱清泉唱。
那一年修路進呂梁,
呂梁山路似羊腸,
運不進施工器材怎麽辦?
小剛扯開嗓門一聲雷:扛!
一聲雷,千山應,
八百裏呂梁春潮漲。
這以後,運輸隊伍日夜忙,
肩罷太陽肩月亮。
根根枕木插飛翼,
袋袋水泥添翅膀……
小剛他,專揀重擔肩上挑,
磨爛了多少肩墊和鞋幫。
一次擡機械過斷崖,
路窄如絲險難當,
小剛「咚」的跳下去,
來,踩著我的肩膀上!
不知誰看著贊一句,
嘿,真是一付鐵肩膀!
這一錘可是定了音,
戰友們順嘴叫得當當響……
戰士愛聞硝煙味
虎戀青山,
龍戀水,
戰士常點開山炮,
愛聞硝煙味。
誰說硝煙苦,
甜勝甘泉沁心肺;
莫道硝煙澀,
濃似醇酒惹人醉。
一日聞不著,
飯不香,菜不美,
夜來難入睡。
工地硝煙細品味,
長憶革命老前輩,
戍馬沙場經百戰,
奮勇殲敵匪,
但有硝煙彌漫處,
殺聲似驚雷,
戰旗獵獵飛……
萬裏征途鼓角催,
革命代代緊相隨!
而今咱又伴硝煙,
踏遍千山和萬水,
春色著意描,
彩虹精心繪。
硝煙裏,鑿長隧,
排炮振雄威;
硝煙裏,劈懸崖,
無堅不可摧!
硝煙濃時鏖戰急,
硝煙飄處歌聲脆,
硝煙散盡舉目望,
山滴翠,水明媚,
鋼軌穿南北,
列車快如飛,
一路風光美……
虎戀青山,
龍戀水,
戰士呵,
終生愛聞硝煙味!
深山測繪
哨聲喚醒峻嶺,測旗壓矮崇山,
花桿塔尺攪得林海波翻浪卷,
我們呵,腳板量盡崎嶇險道,
懷揣藍圖,描繪閃光的經緯線。
看峰嶽山巒重重疊疊多麽任性,
你推我擠,直欲撐破青天,
千百年來誰碰過,誰惹過?
今天,卻一任我們整編,指點。
這座山太高,要削,要斬,
那條澗太深,要平,要填,
這架梁霸著道,要砍開劈倒,
那道嶺攔著路,要打透捅穿!
什麽鬼見愁、老虎嘴、鷹爪巖,
統統要它們在地球上滾蛋;
1240、1399、1687、2116……
所有的高地呵,以後就一線相連。
峽谷間,將高聳座座橋礅與群山為伍,
峭壁旁,要飛掛條條彩虹和瀑布作伴,
峰嶺上,會撒滿顆顆明珠同星月爭輝,
山窩窩裏,將落成現代化的車站……
祖國呵,派我們進山測繪,
亙古深山返老還童的日子已經不遠,
時代列車的第一聲汽笛,
將拉來一個紅紅火火的春天!
(以上詩作寫於1975年至1979年間,部份刊載於 【誌在四方】【鐵道兵】報【解放軍文藝】【北方文學】【芒種】【太原文藝】等報刊。)
郭 輝 印 象
趙海建
我與郭輝的交往,算起來已有30多年了。1973年的初春,我所在的鐵道兵第四師建築給水發電獨立營測量班,來了兩位新兵。一位姓何,是山東兵;一位姓郭,是湖南兵,就是郭輝了。郭輝那時身材單瘦,眉眼還說得上是清秀,一開口,就有著很重的南方口音,所以不怎麽喜歡說話;仔細看他,骨子裏面隱隱露出來的神情,似乎有些怯,又似乎有些傲。班長安排床位時,正好把他安在了我們房間那個可以並排睡五個人的土坑上。或許這是命運之神的一種特別眷顧吧,從此,我與郭輝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那時我們班是住在河北豐潤縣的變壓器廠內。由於工作性質的原因,我們大部份的時間是在外面的施工連隊駐勤。我和郭輝被一起派出去駐勤,去過很多地方,比如北京通縣附近的燕郊,天津薊縣的邦均,河北灤縣的沙河驛、坨子頭等等。我們測路線,爬水塔,為給水管道抄平,給混凝土施工做實驗,那些日子很辛苦,也很快樂。業余時間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就各買了一把口琴來,學著一邊吹,一邊用舌頭打拍子。當時我還是營部團支部的宣傳委員,上面布置任務了,郭輝就幫著我去出墻報,出大批判專欄,他寫字,我畫題圖和插花,配合得十分默契。郭輝過18周歲生日時,我在豐潤縣城唯一一家飯館裏請他吃飯,為他慶賀,就我們兩個人,點了菜,喝了啤酒。後來郭輝幾次給我說起,哪是他生平第一次喝啤酒。郭輝對我也很關照。有一次我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他連續幾天給我打病號飯,還幫著我洗東洗西的,讓我十分感動。1975年初,我從部隊退伍,郭輝送我一直送到了北京,送上了火車。
原以為我們就這樣分別了,天各一方,再也難得見面。哪知道人間自有天緣巧合。後來,郭輝他們部隊移師修建太(原)古(交)線,到了太原。1976年12月,我被推薦到山西醫學院上大學,也到了太原,我們又聚到一起了。那時郭輝已被調到師文藝宣傳隊搞創作,住在新建北路;我們學校是在新建南路,隔得很近,自然就走動得更勤了。我們常常結伴去迎澤公園等地方玩,冬日裏就去溜冰;也偶而抽空到測量班的戰友那裏去走動走動,述述舊;更多的時候則是上市裏大大小小的電影院,看那些剛剛解禁的故事片。郭輝他們的夥食不怎麽好,我就時常喊他到我們學校來吃飯,或是到外面上館子,我們班上的同學,他差不多都認得了。他有一次要動個小手術,為順利些,我還特意去請了我們學院的一個教授,來為他主刀。轉眼到了1979年初,由於種種原因,郭輝確定要復員了。那時他在文學創作上已初露才華,小有成績,我很想他能在太原留下來,就透過在63軍軍部工作的我哥哥出面,將他推薦到了山西電視台。但他實在是不太適應北方的天氣和飲食習慣,考慮再三,還是選擇了回家。走的那天,我到太原火車站去送他,在敲鑼打鼓的歡送隊伍裏,僅有我這唯一一個不穿軍裝的老百姓。我將他送到月台,送上開往湖南的火車,含淚道別。火車開出去老遠老遠,直到不見影子了,我還一個人站在空空落落的月台上。
還是與郭輝同在測量班時,我就知道了他喜歡讀書,愛寫寫劃劃,作了許多筆記,還偷偷地學著寫詩。就因為這種愛好,使營部和班裏一些人對他有點看法,說他是不安心本職工作,想成名成家。這種看法在當時是很要命的,無疑就影響了他政治上的進步,以至於晚他兩年入伍的新兵都入了黨,當上了副班長、班長,他還是只能在星期六的下午去過團組織生活。直到1976年,他在【人民日報】發表了詩歌處女作,他的境遇才有所改善。需要提及的是,在這首詩裏,郭輝把我的名字也寫進去了:「海建曾是我們的小畫家/可不,照相時他還拿著宣傳畫一卷/如今呵,他正以荒原為紙鉆機作筆/為祖國描繪著石油工業的燦爛春天……」郭輝發表作品後,先是受領導指派搞了一段時間的通訊報道工作,接著被調到了師文藝宣傳隊,並終於解決了組織問題,成了一名預備黨員,了了一樁心願。1978年,他被抽調到鐵道兵詩歌創作小組,到東北三省采風、創作,寫了不少詩歌,並在【解放軍文藝】、【鐵道兵】報、【北京日報】等報刊上發表。回到北京後,又被借調到鐵道兵文工團,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來重新回到所在部隊。再後來,似乎是緊趕慢趕的,沒多久就脫下軍裝復員回到了家鄉。落差這樣大,這中間無疑有著郭輝性格上的原因,但肯定也有著組織方面的原因。說實話,我當時是很有些為郭輝未能被部隊重用而深感惋惜的。
郭輝出版了一本書叫【兵日記】,收錄的是他記於1975年至1976年兩年之間的日記。大的背景,這是文革的最後兩年。在這樣一種大背景下,又是在部隊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裏,郭輝借助於自己的筆,記述了一個戰士的日常工作、生活情況,記述了一個剛剛20出頭的年輕人,決不同於另外一個人的心路歷程,情感歷程。毫無疑問,當年在記這些日記時,他的思想、筆觸都還並不成熟;他對社會的認識,對人的認識,對自己的認識,自然也存在著許多局限性和片面的地方;尤其是他的人生觀、世界觀尚未完全定型。所以,在他的筆下,就避免不了出現一些幼稚的觀點、看法,甚至一些政治意義上社會意義上的謬誤,以及一些文字語法上的紕漏。但唯其如此,這些日記才顯得更加真實,更有份量。這是自己寫給自己的文字,少了許多修飾,多了許多率性,幾十年後再來讀,無疑更能引起讀者的興趣和思考。而且,這些日記已經是歷史了,雖然它只是從極小的一個側面,記錄了當時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狀況,但以小窺大,還是能夠看出一些歷史發展的脈絡,多少有著那麽一點史料的價值。
當過兵的人,特別是當過鐵道兵的人,如果能讀到這本【兵日記】,想來是會有一種親切感的吧。歲月如流,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喜歡懷舊。我現在就是如此,常常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過去的年代,而且特別容易想起那些當兵的日子,那畢竟是我們最為難忘的青春歲月!2005年的八一建軍節,我回到國內,到唐山參加了一次鐵道兵戰友的聚會,郭輝也前往參加了。我們會見到了同師的、同團的、同營的、同連的、同排的戰友,尤其讓我和郭輝驚喜的是,我們還見到了兩位同班的戰友。30多年未見了,我們都不敢相認了,其中一位曾經是我們的副班長,現在已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老農民了,天氣那麽炎熱,他卻還戴著一頂舊軍帽,眼睛也瞎了一只,著實令人心酸。在宴會上,當每一位戰友面對大家做著自我介紹時,當我們舉起酒杯共同祝福時,當全體戰友齊聲合唱【鐵道兵誌在四方】這首歌時,大家都禁不住萬分激動,好多戰友潸然淚下。是的,鐵道兵作為一個兵種已經不存在了,成為歷史了,但鐵道兵這三個字,是永遠地鉻在了我們的心上,不可磨滅!基於此,我們要向郭輝致意。他提供的雖然只是一冊個人的日記文本,但從日記裏,還有附在日記後面的那些描寫鐵道兵生活的詩篇裏,我們找到了我們共同的昔往,找到了一份彌足珍貴的鐵道兵情結。
我移居海外多年,值得欣慰的是,我與郭輝從沒有中斷過聯系,而且現在的聯系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切了。郭輝出版【兵日記】時,囑我寫點什麽,推卻不掉,只能從命。我筆拙,不知從何寫起,大部份筆墨,就寫了我們30多年的友情,寫了對於郭輝的一點印象,權當是對鐵道兵生活的一種懷念吧。
作家簡介 郭輝,湖南桃江人。1955年出生,1973年入伍,服役於鐵四師,先在建築給水發電營測量班當戰士,後調到師宣傳隊搞創作,仍為戰士。1979年復員,安排在桃江縣文化館工作,任文學專幹、副館長、館長。後調到益陽市,先後在市文化局、市委宣傳部、市廣播電視局、市文聯等單位工作,歷任科員、科長、副處級研究員,市文聯主席,市作家協會主席,並兼任【散文詩】刊社社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作家。從1976年在【人民日報】發表處女作起,至今已在【詩刊】【星星】【人民文學】【十月】【中國詩歌】【中國詩人】等刊物發表詩歌1000多首;在【十月】【人民文學】【芙蓉】【青年文學】【湖南文學】等刊物發表中短篇小說50多篇。著有【美人窩風情】【吮吸愛的光芒】【永遠的鄉土】【文藝湘軍百家文庫·詩歌方陣·郭輝卷】【錯過一生的好時光】【兵日記】【九味泥土】【三生樹】等詩文集。作品入選【中國新詩選】【新中國60年文學大系】【中國散文詩90年】【21世紀散文詩排行榜】【中國年度詩選】【中國年度散文詩選】等選本並多次獲獎。
編輯: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