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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當本心與天性完美融合的時候,知性與知天便成為了同一件事

2024-07-25國風

深入探究生命的本質,我們發現,人類作為人生旅途中的匆匆過客,只是大自然的普通賓客,與其他生物一樣,生與死的抉擇並非由自身決定,而是遵循天地間的必然法則。得道真人能夠順應這一法則,他們安然履行賓客之責,一絲不茍地對待日常瑣碎之事,深刻洞察庸人與世人格格不入之處——庸人以大自然的主宰者自居,必然以傲慢姿態對待自然,而庸俗之人則往往不惜犧牲自然環境以滿足自我私欲,最終走向自我淪陷之路。

試問,你是否曾凝視過潺潺流淌的河水?若你細心觀察,便會發現,大江大河奔騰不息,卻悄無聲息;而細小的溪流,卻喧鬧不止,嘩啦作響。

民間流傳著一句諺語,用以描繪那些淺薄無知且自命不凡之人:「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這些人如同羽毛並不華麗卻極愛炫耀的孔雀,總試圖在眾人面前展示自己微不足道的才華,這豈非與那喧鬧的小溪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然而,真正的得道之人卻常常深藏不露,輕易不會讓他人察覺到他們的卓越才能,例如殷周時期的姜子牙、春秋時期的老子和孔子,以及三國時期的水鏡先生等。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在寂靜之中修煉出高尚的品德和卓越的才能。

孔子有一次經過太廟時,被一件精致絕倫的器皿所吸引,遂詢問守廟之人此為何物。守廟人告知孔子,此乃「欹器」,乃是古時君王用以警示自己切勿驕傲自滿的器具。孔子聽聞此言,感慨萬分地說道:「天下豈有滿而不傾覆之物乎?」

孔子能從一件小小器皿中領悟出人生哲理,足見萬物表象雖千變萬化,但只要我們能洞悉其內在核心,便可揭示其發展演變的規律。

在此,我願借用老子門徒列子與尹生的故事,為大家闡述這一觀點。故事伊始,列子拜老商氏為師,與伯高子結為摯友,從他們身上學習了諸多技藝,隨後便返回故鄉。

不久後,尹生得知列子身懷絕技,便毅然決然地搬至列子家中,希望能從列子那裏學到更多知識。然而,尹生多次向列子求教,均未得到回應,心中頗為郁悶,只好黯然離去。

離開列子之後,尹生仍心有不甘,數月之後再度前來拜訪列子。列子問道:「你為何總是如此頻繁地往來於此?」

尹生答道:「先前我欲向您請教,卻遭拒絕,心中憤懣不已,故而離去。如今數月已過,怒火漸熄,故而再次歸來向您請教。」

列子聞言,不禁感嘆道:「原來你竟是如此膚淺之人。請坐下,容我為你講述,我是如何從恩師那裏習得技藝的。」

待尹生落座之後,列子娓娓道來:「初時,我以老商氏為師,與伯高子為友,內心深處不敢計較是非得失,言語之間亦不敢妄議他人,如此度過三載時光,方得恩師青睞。」

這便是列子所稱的第一階段:「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

列子繼續說道:「五年之後,我內心逐漸萌發是非觀念,開始計較得失,言語之間亦涉及利害關系,此時恩師方才展顏微笑。」

列子繼續講述:「五年之後,我心中逐漸萌發了對是非的分辨意識,開始對是非有所計較,口中亦開始談論起各種利害關系。直到這時,恩師方才對我展露笑顏。」

這便是第二個階段,列子稱之為:「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

列子娓娓道來:「七年之後,我的內心已可隨心所欲地思索問題,然而卻發現並無多少是非值得深究;我亦可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然而卻發現並無多少利害值得探討。正是在那個時刻,恩師允許我與他同席而坐。」

這便是第三個階段:列子稱之為:「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列子進一步闡述:「九年之後,我終於能夠任由自己的心靈自由馳騁,去思考,去計較,去談論。此時此刻,我已不再明晰何謂是非得失,何謂利害關系。我甚至忘記了老商氏乃是我的授業恩師,伯高子則是我的至交好友。此時此刻,我的內心與外界之間的界限已然消失殆盡。」

這便是第四個階段,列子稱之為:「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

列子最後總結道:「自此之後,我的雙眼猶如耳朵一般敏銳,耳朵猶如鼻子一般靈敏,鼻子猶如嘴巴一般靈活,五官變得渾然一體,毫無分別。精神高度集中,形體悄然消散,身心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化為一體。於是乎,我無法感知身體所依靠的物體,雙足所踏之處亦無法感知。我隨風飄蕩,宛若一片落葉或一塊幹枯的樹皮。如此看來,究竟是風在引領我前行,抑或是我在乘風翺翔?如今你在我門下僅停留如此短暫的時日,便屢次心生不滿,這豈是求學之人應有的心態?」

尹生聆聽完列子的教誨之後,羞愧難當,連大氣也不敢喘息,更別提再次開口發言了。

列子在此為我們揭示了求知的四個階段,同時也描繪了一個人精神境界的四種狀態,讓我們一起來回顧一番。

第一階段乃是:「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此階段恰似初入職場的新人,對一切懵懂無知,因此不敢隨意發表言論,心態謙遜,行事謹小慎微,對於任何事務皆不敢妄加評議。

第二階段則是:「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此階段,人們已初步具備了辨識是非、權衡利弊的能力,開始形成自己獨特的見解,並勇於表達出來。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心中已有明確的是非觀,口中亦能清晰地論斷得失,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恩師方才對列子投以贊許的微笑。

第三個階段就是:「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在這個階段,列子自認為對是非曲直、利害得失已洞若觀火。庚無是非,庚無利害,意味著我們已經能夠深入剖析事物的是非曲直和利害關系。換言之,我們在理性思考和辨別的能力方面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這時,列子的老師才願意與他席地而坐,暢談人生哲理。

第四個階段則為:「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在這個階段,我們內心已不再糾結於是非曲直,也不再計較利害得失,甚至超越了師生和朋友之間的界限。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境界才算達到巔峰。為何如此說呢?因為這源於我們的感知。列子曾言,在這個階段,我們甚至已經忘卻了自我,將自我融入自然之中,與天地萬物渾然一體,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反而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世間萬象的變遷。在前三個階段,我們經歷了從無知到有知的過程;然而,最後一個階段,我們又從有知回歸到了無知。

那麽,為何這種境界被視為最高層次呢?請允許我用一個比喻來解釋。假設你是一條聰明的小魚,你或許對水有著深厚的理解,透過對水的研究,你可以掌握關於水的構成、作用以及價值等諸多知識。然而,真正讓你領悟到水的真諦的瞬間,卻是當你躍入水中的那一剎那。只有將身心完全投入其中,忘卻自我與水的對立關系,全神貫註地去感知水的存在,那時,你方能真正領略到何謂水。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會逐漸淡化對水的記憶,正如莊子所言:「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忘卻是非、利害的對立關系,你才能真正領悟到水的深意,進而忘卻水的存在。

列子曾言:「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正是這種無我境界的生動描繪。九年後的列子,已然忘卻了世間的是非曲直,利益得失,甚至連師友之間的情誼以及自我的存在感都已模糊不清,他徹底融入了大自然的懷抱,列子感慨道:「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幹殼。」此時的他,精神高度集中,形骸消散於無形,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在風中飄蕩的他,無法分辨究竟是風在引領他前行,還是他在乘風翺翔,列子的描述充滿了詩意,正如莊子所言:「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達到了物我兩忘的至高境界。

在中國古代經典名著【菜根譚】中亦有這樣的描述:「魚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鳥乘風飛而不知有風」。莊子的「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同樣表達出相似的意境。唯有全身心投入自然的懷抱,方能領略天道的奧妙,這種思想理念,實際上與儒家思想家孟子的「心性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孟子在其著名的【盡心篇】中提出了著名的觀點:「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孟子的認識論分為三個階段:盡心,知性,知天。他認為,只要充分展現內心深處的本性,便可洞察人性的本質,從而領悟天道的真諦。那麽,為何「知其性,則知天」呢?因為知性便是知天,當你的本心與天性完美融合,成為天性的一部份,那麽,知性與知天便成為了同一件事,猶如魚兒在海洋中暢遊,便是海洋的一部份。

莊子曾經說過,在上古時期,普通民眾擁有著永恒不變的本能和天性,他們只需要織布穿衣,耕種吃飯,便足以滿足生活所需。那時的人們,思想和行為渾然一體,毫無違和感,一切都是順應自然的結果。因此,那個時代被譽為人類天性保存最為完整的黃金年代。盡管當時的人們並未擁有多少智慧,然而他們的本能和天性卻從未失去;盡管他們顯得有些愚昧無知,但卻沒有任何私欲雜念,始終保持著最為質樸純真的狀態。因此,那個時代無疑是人類歷史上最為美好的時光。

同時,保持純樸,也是人生修養的重要組成部份。古人雲:「田父野叟,語以黃雞白酒則欣然喜,問以鼎食則不知;語以缊袍短褐則油然樂,問以袞服則不識。其天全,故其欲淡,此是人生第一個境界。」這段話講述的是與鄉村老人談論飲食,當提及小雞米酒時,他們會興致勃勃地分享心得,若是詢問他們關於山珍海味的知識,則會一臉茫然。談及穿著,當提到長袍短褂時,他們會滿面笑容,若提及華貴的紫蟒玉帶,則一無所知。這些農夫們保全了天然純樸的本性,欲望較少,性情淡泊,這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由此可見,在老子的哲學體系中,保持乃至回歸淳樸天真,具有非凡的社會價值和人生意義。在老子看來,只有人們保持淳樸與天真,社會才能夠變得更加美好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