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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边何处无丽人,近前试看丞相嗔」,浅谈宋元仕女画的表现形式

2024-01-20图片

引言

工笔画作为一个画种实际上早就存在,属于工整细致一类的画风,唐代时张彦远就评价吴道子「其细画又甚稠密, 此神异也。」「工笔画」的概念到清代才正式出现,张庚在【国朝画征录】中首次使用了「工笔」这一名称。

工笔画的柔丽雅致与仕女画中女性内在美的统一,决定了它是比较适合仕女画的表现形式。 留存的宋元仕女画作品以院体仕女画居多,表现形式以工笔设色仕女为主。

一、传统工笔设色仕女画的延续

宋元仕女画留存的大部分作品,皆是采用了工笔这一表现形式,十分注重人物造型的真实性。 这就要求在仕女的造型上,追求细节真实,要一丝不苟,刻画出不同类型女性的特点。

【图画见闻志】曰:「画人物者,必分贵贱气貌,朝代衣冠:释门则有善巧方便之颜,道像必具修真度世之范……贵戚盖商纷华侈靡之容……士女宜富秀色婑媠之态。」

武宗元的【朝元仙仗图】,描绘了神仙们的行进队伍,图中女仙们发髻样式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有的仿佛翩然欲飞之蝴蝶, 有的盘绕成双环如日月交相辉映,还有像车轮样式的,奇妙动人。高耸云鬓之上,银钗玉簪,宝石琉璃,各式各样的精致饰品装点,灿烂华美至极。

女仙神态也各不相同,有吹笛弹琵琶者,捧盘拈花者,举锦旒旗帜者等等,种种情态,不一而足,每一位女仙的造型都不一样, 可见武宗元之严谨。武宗元为宋真宗时期宫廷画家,【朝元仙仗图】可反映出当时画院人物画造型之精谨工致。

时代不同,仕女画中女子衣冠妆饰不同。【四烈妇图】中「刺虎救夫」一章,讲述的是元朝建元之前刘平妻胡氏为救丈夫奋勇杀虎的故事,画面中表现的是,胡氏为救丈夫而拉住老虎后腿的情景。

这一故事发生在忽必烈至元七年,当时蒙古政权尚未统一全国,仔细观察图中人物的服饰,不是蒙古族服装而是汉族女性服饰, 符合当时蒙古族政权未强制汉人易服的记载。周朗【杜秋图】以唐代杜牧【杜秋娘诗】中人物为刻画对象,其形象必然有唐妆特色。

画中女子杜秋体态丰满,面容圆润,符合唐代仕女丰肥腴丽的时代特征,直筒裙遮掩腰身, 符合唐代流行的将裙腰提到腋下,以衬托修长身形的穿着风尚,肩上披帛也是唐代仕女画中常见的女性服装元素。

杜秋梳着唐代流行的高髻,发髻装饰有唐代流行的梳篦,符合唐代女性的服饰特点。周朗还在杜秋手中画了一个排箫, 以点明其歌伎的身份,显现出画者在人物造型方面的严谨。

工笔画以谨严的线为造型基础,与「色」结合而增强了工笔画在形式上的描写性。从造型线条看,宋元仕女画线条法度谨严, 沉稳工致。宋元工笔仕女画的线条,表现人物的造型,界定人物的形态特征,呈示对象的质感与肌理,是宋元院体仕女画重写生、尚写实、追求形神兼备的艺术特色的显现。

到了宋代,仕女画设色加入了更多世俗色彩,艳丽明净,追求清雅。【靓妆仕女图】中女性衣裙以素色为主, 饰物上点缀些许红色,显得清新艳丽又雅致。画面上白色的梅花,衬托出女子清雅柔美的气质。整体色彩妍丽淡雅。

【天寒翠袖图】整体色彩十分典雅,女子衣裙色彩并不明艳,衣领部点缀白色,周围翠竹环绕,衬托女子文雅柔顺的气质。 【四美图】的色彩比较厚重,主要是以素色为主,但是人物衣裙的红、灰二色比较深沉,面部采用的是唐代仕女画流行的「三白法」,色彩对比柔和统一,古朴典雅。

二、简单的笔墨形式——白描仕女的出现

「白描」在唐代之前称为「白画」,作为起稿的「粉本」之用。宋代之前,工笔重彩人物画盛行。到了宋代, 文人受老庄道家思想影响,崇尚自然,反对雕琢,以素为雅。白描以墨线来书写心中逸气,吟咏情性,追求「不施丹青,光彩照人」的墨色变化,受到文人欢迎。

李公麟以白描将人物画线条的表现力进一步拓展,线条开始作为一种独立的绘画形式出现。「白描」成为一种代表文人高雅的艺术趣味的视觉表现形式, 与富丽堂皇的院体绘画区别开来,书法式的线条既能再现客体对象又能表达文人画家的主体性,宋代绘画也从李公麟开始,向着素淡的画风演变。

宋代出现了白描仕女画,乃是受到了李公麟白描人物画的深刻影响。【宣和画谱】记载李公麟曾画【女孝经相】【昭君出塞图】【蔡琰还汉图】等仕女画作品 ,可惜没有传世。但是从李公麟【维摩演教图】中,仍能一窥其笔下仕女的独特风格。

画中维摩诘坐在榻上,姿势潇洒,不像一个信奉佛教的居士,倒似一个风流倜傥的文士,散花天女则像世俗的宫女模样。 李公麟具备深厚的金石修养,精研书法,他吸收了吴道子「莼菜条」的线条特点又不似其锋芒毕露,线条的提按、转折、轻重,一笔一画都是他身体的运动轨迹。

画中天女面容线条纤细精微,细如游丝,双目描绘灵动,刻画出天女活泼的性格。以铁线描表现衣衫纹路转折轻重,都恰到好处。 通过线条的曲直、轻重、粗细、刚柔等的变化,以起伏而又韵律感的墨线,生动地描绘天女的形象和性格,运笔平和从容,艺术效果简洁明快,给观者清新、质朴的审美感受。

李公麟以简淡的笔墨线条描绘人物,对南宋仕女画发展影响深远。牟益【捣衣图】便是李公麟画风影响下的仕女画作品, 此图依据南朝宋文人谢惠连【捣衣诗】诗意而作,描绘三十二位妇女在深秋捣练、裁衣、缝衣之劳动情景,以建筑、植物、屏风等家具营造空间,分隔画面又相互贯通。

画中女子继承了唐代的丰腴造型,人物画法简洁明快,衣纹清晰流利,一气呵成。仕女面上,柳眉轻蹙,双目幽怨,刻画细腻精微。 每位女性姿态神情都不相同,可谓形神兼备。画中屏风以水墨渲染画山水风景,全画不加设色,清新简淡,正是继承了李公麟「扫去粉黛,淡毫轻墨」的绘画风格。

李公麟白描的出现,为宋代仕女画注入了更多的营养,其简淡质朴的审美风格和对笔墨线条的运用, 使得宋代仕女画的艺术语言,呈现出文人审美观念影响下的新的风貌。

元代文人画发达,白描这一绘画形式更加受到文人欢迎,白描人物画创作蔚然成风,王振鹏、张渥、龚开等人均擅长白描人物画, 人物画家们十分推崇李公麟的白描画风。

【得孙仲方画美人一轴】记载:「骏驹少驯良,美女少贤德。尝闻败君驾,亦以倾人国。因观壁间画,笔妙仍奇色。持归非夺好,来者恐为惑。」

赵孟頫对李公麟十分钦佩,他的人物画也确实受到李公麟的深刻影响,【人马图】从用笔、人物造型到构图都带有仿效李公麟的痕迹。 李公麟画风在元代获得提倡和延续,以白描形式塑造女性形象成为元代仕女画的艺术特色,以【洛神图】【九歌图】等作品为代表,且十分注重线条的表现力。

赵孟頫【吹箫仕女图】中女子以具有浓淡轻重合宜的白描线条描绘,只在头发、衣领、衣带处,用墨色稍微晕染, 而在背景上,则墨色烘染大片太湖石,没有线条勾勒,与前景的白描仕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题仕女画诗的流行

唐代以前还没有「仕女画」这一画科概念,题仕女画诗也是在唐代才正式出现。魏晋南北朝时期,多在仕女画上题画赞 ,如【女史箴图】上的长篇箴文。到了唐代,诗文发展繁荣,题画诗也发展起来。

宋代题画诗和题画词空前发展,梳理【全宋诗】可以发现,宋代题画诗有四千多首,可谓数量巨大。题画诗的兴盛, 得益于此时的文化环境和文人艺术趣味的流行。文人作画时喜欢题跋,书法作为文人题画诗词的载体,与绘画中的书法用笔交相辉映,充分彰显「书画一体」的文人美学思想。

宋徽宗推崇画事,宫廷画院快速发展,院体画也在宋代达到历史鼎盛。文人画的诗画结合理论也影响到此时的宫廷绘画发展。 当时画院考试常用诗句作为题目,要求画面表达诗意。统治者推崇诗情入画,诗画结合这一审美理想和艺术趣味日益占据画坛统治地位。在文人艺术思想和统治者的共同推动下,题画诗因此得以在宋代盛行。

宋人题画诗,一般不会过分占据画面空间,影响到对画面的欣赏。比如南宋牟益的【捣衣图】,画上有南宋末董良史书写的南朝谢惠连【捣衣诗】, 题在画卷卷尾。观者一步步打开手卷,从月下空寂的庭院逐渐看到室内神情忧伤的深宫女子,她们打着烛火,为远方之人捣衣、裁衣、收拾行李,画面已经能让人领会到朦胧女子的思念之情。

【松壶画忆】记载:「元人工书,虽侵画位弥觉其隽雅。」

画卷末尾的【捣衣诗】题跋则直接点明了画中女子们的相思意绪,烘托出清冷寂寞的意境,升华了作品的情感和美感。元代是文人画鼎盛的时期, 仕女画的创作更是深受文人审美趣味的影响。周朗的【杜秋图】是根据杜牧【杜秋娘诗】而来。杜牧借杜秋娘的遭际感叹荣辱无常,于是后世的文人墨客,就用杜秋的故事来抒发自身情感,讽咏世事,她的形象也就被世人熟知。

画家根据诗意,描绘杜秋作侧身沉思状,成功地塑造出栩栩如生的杜秋形象,画中女子具有雍容丰满的体态, 身着唐装,体现出典型的唐画妇女形象的审美特征,飘飞的衣袂和沉思凝重的表情,正是画家本人与「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难期」一句相契合的心境。

结语

以白描手法刻画仕女在明清仕女画中十分常见,这表明,宋元以来,以文人情趣著称的白描在仕女画中进一步渗透和延续,尽管精微工丽的院体风格风头依然不减,但是白描仕女这一创作形式一直绵延不绝。将意蕴深远、卓越高逸的文人格调和院体画风互相渗透,变革院体,贯彻文人旨趣。

参考文献:

[1]郭若虚.【图画见闻志】.

[2]梅尧臣.【得孙仲方画美人一轴】.

[3]钱杜.【松壶画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