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力为王：评俄乌战争中的现代俄军坦克(1)

本文是War in Ukraine Volume 4 Main Battle Tanks of Russia and Ukraine, 2014-2023 Soviet Legacy and Post-Soviet Russian MBTs第二部分的译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译者观点。

俄罗斯的后苏联时期坦克

冷战结束与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经济岌岌可危，无法运营继承从苏联的庞大坦克车队。这产生了一些影响：

- 俄罗斯的现役坦克数量急剧减少，许多老式坦克（如T-62和T-55）都被封存或报废。

- 由于T-64和T-80UD由新独立的乌克兰生产，零部件供应无法得到保证，因此在2010年前，俄罗斯将逐步淘汰这两种坦克。

- 将T-72车族标准化，成为俄军的新主战坦克。

- 俄罗斯坦克的研发资金越来越依赖出口。印度在1998年决定大量购买和获得T-90S的国内生产权这一大单，可能是拯救俄罗斯坦克工业并让乌拉尔厂成为目前俄罗斯主要坦克制造商的功臣。

▲2022年4月，马里乌波尔废墟中的俄军T-72B坦克

冷战结束后，俄罗斯的坦克研发工作主要针对苏联遗留的T-72和T-80坦克进行现代化。这些坦克包括T-90A、T-72B3、T-80BVM和T-90M。做出这一决定的主要原因是，俄罗斯认为有必要跟上北约改进主战坦克的步伐，如德国的豹2A6、法国的勒克莱尔和美国的M1A2 SEP，认为西方坦克几乎在各方面都大幅超越T-72和T-80，且受自身的经济和发展所限，俄罗斯仍无法全面装备全新的T-14阿玛塔平台。

通常来讲，俄罗斯的现代化往往特别注重提高坦克的火力。1987年，苏联一份关于评估坦克技术质量的文件认为，改进坦克最有效的方法是通过改进弹药或采用更先进的夜间瞄准镜来提高火力。苏联和俄罗斯的理论都非常强调尽可能降低主战坦克的重量，所以这一结论并不奇怪。苏联人喜欢将复杂的数学模型用在军事问题（运筹学）上，俄罗斯人也继承了这一爱好：2011年的一篇评估坦克效能的论文所用数学模型的输入变量和常数数量为1586个，输出为1970个。这些模型非常重视「硬」指标，如火力/机动性/防护三要素，毕竟这些指标更容易量化。然而，俄国人似乎低估了「软」指标：只有T-90A和T-90M才配备「奢侈品」，如卫星导航系统 (SNS)，或战场管理系统 (BMS) 和车长独立热成像仪 (CITV)。需要节约的坦克（如T-72B3和T-80BVM）通常会放弃这些设备。

2020年莫斯科红场胜利日阅兵式上的 T-90M、T-72B3和T-80BVM。它们都是2022年俄军入侵初期装备的最先进坦克

总的来说，俄罗斯坦克工业目前并没有从零开始生产很多全新的车体：目前只有乌拉尔有资源和能力生产新坦克。俄罗斯的所有其他「坦克工厂」都被称为「AFV修理厂」（BTRZ）。这些工厂只负责维修和升级，不具备从零开始组装新车体的能力与设施。T-72B3和T-80BVM均由现有T-72B和T-80BV改装而成，甚至一些T-90A和T-90M也是由现有坦克改装而成。

2022年2月之前，俄罗斯坦克的年产量（包括升级和翻新）约为200辆。2021年9月，在俄罗斯现役的2609辆坦克中，有1340辆（51%）是2000年后新生产或升级的坦克。另有12个营正在组建中（即增加了12 x 31= 372辆坦克）：鉴于年产量相对较低，到2022年2月，这些营全都完成组建的可能性不大。

▲2021年，叶卡捷琳堡，涂有胜利日阅兵外观的俄罗斯T-72B3坦克。这辆坦克于2022年4月7日被遗弃在Nizhyn，被乌克兰部队缴获，随后被摧毁时仍为这一外观。

应该指出的是，现代俄罗斯主战坦克的公开信息要少得多，因为许多主战坦克最近才开始服役。因此，这里的章节将比「苏联遗留坦克」一章短。大部分信息来自出口手册、制造商在国防展览会上的声明、新闻出版物以及某些与俄罗斯坦克工业有关的知识渊博的国防分析家，如赫洛波托夫（Khlopotov）。对前者的资料应持谨慎态度，毕竟宣传口尤其喜欢夸大其词，使用的词包括「无与伦比」。

最后，本书不讨论T-14（148工程），即「阿玛塔」通用作战平台的主战坦克。它尚未达到生产或服役状态。尽管有这种说法，但在撰写本书时（译者注：2023年12月出版，文章的写作日期应该更早），没有证据表明T-14已参加战斗或部署到乌克兰。有关T-14及其系统的具体信息也少得多。

2.1 T-90A：市场营销练习？

T-90（188工程）的原型可以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末的T-72B改进项目，吸收了T-80U上的一些先进特征，并修正了T-72的一些缺点。事实上，根据苏沃洛夫（Suvorov）和赫洛波托夫的说法，这辆坦克在研制期间最初被命名为T-72BM，后来更名为「先进型T-72B」。在1992年服役之前，坦克的名称曾一度变为T-90。经常有人说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是改名的原因，但赫洛波托夫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2023年1月，T-90A正在伏尔加格勒为斯大林格勒战役周年阅兵进行彩排

人们还经常猜测，改名是为了让T-90与前一年在「沙漠风暴」行动中表现糟糕的伊拉克T-72加以区分。当时T-72被联军的美国M1A1「艾布拉姆斯」和英国「挑战者」坦克打得落花流水。不过，伊拉克人使用的是出口型T-72M1，发射的是劣质弹药，而且在两伊战争结束后已经疲惫不堪。没有文件证据证明「沙漠风暴」对更名起了作用。

1996年，T-90开始成为俄罗斯唯一的主战坦克，T-80U正在逐步退出生产。巧合的是，叶利钦在1979-1985年间曾担任过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委第一书记，而下塔吉尔市和乌拉尔厂就位于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但在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无力订购足够的T-90来维持乌拉尔厂的经济状况。与印度签订的T-90S坦克出口大单和生产许可生产协议为乌拉尔厂带来了急需的资金，使其得以继续进行研发工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T-90因此挽救了俄罗斯的坦克工业，使其免于彻底崩溃。

▲这辆瓦格纳雇佣兵的T-90S Zubr，在2023年7月瓦格纳叛乱结束后被俄罗斯军方重新征用。注意该车没有窗帘的红外大灯。目前尚不清楚俄罗斯使用的是出口展示车或剩余坦克，还是在征用印度送来进行升级的T-90S坦克

俄军已不再使用最初的T-90坦克，仅用于训练单位或封存；现在俄军使用的是2004年推出的T-90A（188A工程），该型坦克的焊接炮塔棱角分明，融合了出口印度的T-90S改型的要素。本书将重点介绍这种型号。最先进的T-90A是T-90A1（188A1工程），集成了战场管理系统和Essa热成像瞄准具。此外还有T-90AK指挥坦克，但作者对其知之甚少。据称该型坦克配备有改进型通信和导航设备。2019年投产的T-90M与T-90A有很大不同，后文将单独介绍。

火力

与T-72B相比，T-90最大的改进之处在于火力。T-90A使用经过改进的125毫米2A46M-5滑膛炮。改进型AZ-185-3S自动装弹机可兼容更长的弹丸，如3BM59 铅-1和3BM60 铅-2长杆APFSDS。完成这一壮举的方法是在装弹盒（cassette）升起时向后拉，使其有足够的间隙通过炮尾。对AZ装弹机进行改装并非易事：需要对 AZ的接收托盘、装弹盒抬高装置和转盘进行改装。所有T-90A都能发射9M119 反射系列炮射反坦克制导导弹。

▲T-90A主炮开火。右侧可以看到车长指挥塔和Utyos遥控防空机枪底座

T-90A使用1A45T（Irtysh）火控系统，该火控系统由T-80U使用的基础1A45（Irtysh）火控系统改进而来，家装了新型暴风雪-M图像增强夜视仪，增大了射程。自2008年起，T-90A开始使用白俄罗斯佩伦公司的Essa热成像瞄准具（基础为法国的凯瑟琳-FC热像仪）。Essa首先安装在出口型T-90S上，与T-80U和T-90上使用的暴风雪-M和早期 龙舌兰-2热成像瞄准镜相比有很大改进，具有独立双平面稳定功能，集成有1V528-1弹道计算机。车长瞄准镜也换成了龙舌兰-M，改进了图像增强器经过改进，可瞄准距离更远。

T-90A还配备了Aynet可编程弹药综合系统。Aynet最初为T-80UK研制，1988年开始服役，能够利用测距仪和弹道计算机提供的数据，通过UVI-11引信设定器自动设定3OF54高爆破片弹以及3Sh7和3Sh8箭弹的可编程引信，以实现空爆，从而提高对步兵或软车辆的杀伤力。在之前的苏联和俄罗斯坦克上，车组必须中断装填过程，手动设置空爆的定时引信。UKBTM称，这些可编程弹药对暴露在外的步兵的杀伤效果比碰炸高爆曳光弹高出五到七倍。

T-90A与T-72B和T-80U的另一个重大区别是使用了来自T-80UD的遥控高射机枪底座。车长可以使用PZU-7瞄准镜瞄准高射机枪，在不暴露身体的情况下开火。底座完全稳定，可与龙舌兰-M车长瞄准镜连接。因此T-90A上的设计比T-72B或T-80U的手操式高射机枪更为实用，尤其是在巷战环境中。Utyos或现代版的12.7毫米Kord机枪均可用作高射机枪。

防护

最初的T-90继承了T-72B的炮塔，但T-90A采用了为印度T-90S研发，使用轧制装甲板的新型焊接炮塔。一般来说，铸造装甲的抗弹性比同等质量的轧制装甲要差，因此几乎所有现代主战坦克都放弃了铸造装甲。T-90A的炮塔前部由前65毫米、后150毫米的中等硬度装甲板组成，中间有一个大空腔。

接触-5爆反组件进一步增强了炮塔的防护能力，包括炮塔正面的8个爆反组件和炮塔顶上的21个更小的组件（协助抵御攻顶弹药）。不过，T-90A因为安装了与TShU-1-7窗帘系统相关的红外大灯，炮塔前部的爆反覆盖范围有所缩小，炮塔只有不到50%的面积可以抵御正面攻击。印度的T-90S倾向于拆除红外大灯，采用额外的炮塔爆反增加覆盖面。车体装甲套件与80年代末装备接触-5的T-72B大致相同。

▲启动窗帘系统的红外大灯的T-90A。注意大灯给接触-5爆反覆盖范围造成的空隙

窗帘光电复合对抗系统是一种「软杀伤」主动防护系统（APS），旨在保护T-90A免遭激光制导反坦克导弹和炮弹的攻击。炮塔的正面和侧面覆盖有窗帘的激光探测器，还有两个独特的红外大灯。激光探测器可自动将炮塔对准探测到的发射器（指敌方信号源），对潜在威胁做出快速反应，进行还击或发射烟雾弹以阻挡激光源，并将炮塔最坚固的装甲对准可能的来袭弹丸。红外大灯会使某些半自动瞄准线制导（SACLOS）反坦克导弹的光学跟踪器「失明」，后者必须「看到」导弹尾部的红外照明信号，才能发出正确的制导指令。大灯必须手动打开，并指向来袭导弹的方向，这就要求车长发现导弹，或预先将炮塔瞄准可能会有导弹发射的方向。窗帘系统上有12个烟雾弹发射器，可自动朝激光发射器的方向发射烟雾弹。

▲带有厚度测量值的T-90S炮塔图纸。即使T-90A的炮塔有所差异，两者也应该较为接近

窗帘对非制导弹药没有作用，对大量供应给乌克兰的美国FGM-148标枪攻顶射后不理制导反坦克导弹也没有用。TOW-2虽然是SACLOS导弹，但升级了制导方式，抵消了红外大灯的致盲效果。在叙利亚内战期间，TOW-2A导弹成功击毁了数辆装有窗帘系统的T-90A坦克。

机动性

就机动性而言，T-90A与T-72B基本相同。最初的T-90保留了840马力的V-84发动机，但重量增加到46.5吨，功率/重量比因此下降到18马力/吨，导致发动机动力不足。T-90A使用了增压V-92S2发动机，涡轮增压器将动力输出提高到1,000马力，使得坦克的功率/重量比达到了可观的21.5马力/吨。T-90A的悬挂和传动部件与T-72B几乎没有变化，只进行了加强以承受增加的重量。

由于T-72的单销履带耐用性差，且存在性能问题，UKBTM为T-90开发了新的双销 履带。新履带的设计参考了T-80的履带，但没有内部橡胶垫，消除了因履带内部橡胶垫滚动阻力较大而产生的动力损失。由于双销履带更加灵活，T-72高速行驶时的高动力损失也有所减小，因此新设计有效结合了两种履带的优点。只是新履带的设计更为复杂，增加了维护和修理方面的成本。这种履带也可用于后期生产的T-72B坦克。

总结

作为冷战结束后俄罗斯的第一种主战坦克，T-90A试图纠正T-72坦克最严重的缺陷，特别是将火控系统提升到T-80U的水平，并采用更高的自动化设备。在夜战方面，Essa热成像瞄准具使T-90A比以前的苏联和俄罗斯坦克更具优势。T-90A1甚至是俄军第一种具备网络中心战功能的坦克。

▲2022年2月27日，乌克兰部队在赫尔松的波萨德-波克罗夫斯克（Posad-Pokrovske）缴获的俄罗斯第20摩步师遗弃的第516号T-90A坦克。这辆坦克被修复时，侧面的爆反已经缺失。

尽管如此，T-90A仍然继承了T-72的许多优缺点。车体装甲与20世纪80年代末装备接触-5的T-72B相比几乎没有变化，悬挂系统和 BKP（侧齿轮箱） 传动装置也依然相同：比如T-72糟糕的倒车速度和过时的手动操纵杆转向系统。虽然V-92S2发动机提高了战术机动性，但T-90A在这方面无法与T-80U抗衡。由于T-72的悬挂设计本身就存在问题，因此T-90A在泥泞道路上也仍然存在泥泞问题。

2021年9月，俄军大约有200辆T-90A坦克在役。除新型T-90M之外，T-90A是俄军中规模最小的坦克部队。它们主要服役于某些摩步团或旅的独立坦克营。T-90A一直生产到2010，之后俄军计划引进T-14阿玛塔，T-72B3升级项目也只是过渡。如今13年过去了，T-14仍未投入使用，导致T-90M出现和并被采用，一些T-90A也被改造成 T-90M。

▲2014年在乌克兰卢甘斯克的俄罗斯第136摩步旅的T-90A坦克。车组为坦克涂上了绿色涂装以隐藏部队徽标，但他们还是拍下了乌克兰路标并将照片发布在社交媒体上

2016年，开源情报组织Bellingcat公布的证据显示，由俄罗斯人员操作的T-90A参与了2014年伊洛瓦伊斯克和卢甘斯克附近的战斗。鉴于俄罗斯在2022年之前的参与程度保密，因此无法清楚地了解T-90A对伊洛瓦伊斯克战役的贡献有多大。不过，当时乌军几乎全部装备传统苏联坦克和反坦克武器，在与T-90A的对抗时明显处于劣势。

安东-拉夫罗（Anton Lavrov）在俄罗斯战略与技术分析中心（CAST）2018年举办的一次讲座上指出，亲阿萨德部队在叙利亚使用T-90A坦克时「操作得并不熟练」。在2022年俄军进攻期间，俄罗斯的T-90A也必须如此：在2016年的阿勒颇战役中，阿萨德派的T-90A发挥了决定性作用，而在2022年，俄军的T-90A却未能取得类似的成功。举例来说，俄罗斯第27近卫摩步旅在2021年9月拥有20辆T-90A。根据缴获文件，该旅在2022年3月15日作为第1近卫坦克集团军的一部分在苏梅作战时损失了近一半的T-90A（9辆），而后集团军被迫放弃了对基辅的进攻。

▲乌克兰缴获的T-90A Maestro，排气口位于坦克左侧

▲乌克兰缴获的T-90A Maestro，排气口位于坦克左侧

乌克兰至少缴获了13辆T-90A：其中一辆于2023年4月送往美国阿伯丁试验场进行测试。俄军在苏梅和哈尔科夫反击战中大败后，第27近卫摩步旅有相当数量的T-90A被「挪用」：乌克兰第92机械化旅旅长帕夫洛·费多申科上校（Pavlo Fedosenko）亲自驾驶着在哈尔科夫缴获的一辆T-90A离开。像SR这样的乌克兰坦克手对T-90A坦克赞不绝口，十分欣赏其性能。操作坦克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