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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亲历者口述(86)宋希濂:兰封战役的回忆(下)

2024-01-02军事

兰封的失而复得

桂永清和邱清泉,都曾由蒋介石派赴德国学习过军事,他们两个人的性格,真可称得上一对孪生子。

平日,他们俩骄横跋扈,不可一世,除了对蒋介石、何应钦、陈诚等人阿谀逢迎,以达到其升官发财的目的而外,是什么人都瞧不起的。

一到战时,当形势于他们稍为有利时,便得意忘形,大肆夸张吹嘘;而当战况紧张时,便张皇失措,满头大汗,急得团团转,我曾好几次看见过他们这种丑态。

这次,他们两人联袂来到兰封时,仍然和过去一样,神气活现。当我向他们介绍当面的敌情和友军情况时,他们还没有等我的话说完,便满不在乎地说:

「这点敌人算得了什么!看我们来打它个落花流水。」

他们那种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神气,实在令人作呕。我当时曾以讽刺的口吻笑着对他们说:

「很好,你们两位德国将军来了,这次一定可以打个大胜仗。」

大约是5月21日或22日,桂永清派了第46师的一部分步兵由兰封向东搜索前进,邱清泉也派了几辆装甲搜索车和一些战车同去。

据城抵抗的中国军队机枪阵地 图片来自网络

他们进到离开兰封不到10华里的地方,正好遇着敌军步骑兵100多人。这股敌军的任务,是向兰封方面搜索情况的,没有想到,我方有战车、装甲车,便掉头后退了几里占领阵地抵抗,随后,又调来了战车防御炮,桂、邱两部便不敢前进了。

但是,桂永清、邱清泉却利用敌军稍为后退这件事,大肆吹嘘,向郑州、向武汉、向友军,宣传他们的什么「兰封大捷」,真是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事。

薛岳给予桂永清军的任务,是要他率部东进攻击敌军,同时,必须保持兰封这个重要据点,以利于东路部队的西进攻击,但是,桂部没有任何进展。

到23日,敌军调集相当兵力,附以大炮及战车,向桂永清军发动攻击,仅仅两三个小时,桂军便全线崩溃了。

溃退的队伍似潮水般向西逃窜,邱清泉的那些战车当然逃跑得更快,一口气,就逃到罗王车站以西去了。

桂永清知道自己的部队是控制不住了,如果丢了兰封,他的责任很大,便匆匆地写了一个纸条,给第88师师长龙慕韩,命令他率所部固守兰封。

而桂本人在敌军打击下,丧魂落魄,有如丧家之狗,拼命地向后逃跑,也是一口气就跑过了罗王车站。

他的基本部队第46师,就这样溃散了,一直到开封附近,才收容了一部分,以后,这个队伍就改编到胡宗南集团里去了。

龙慕韩对敌军的攻击,招架不住,他这时也无法向任何人请示,便自行决定退出兰封城,率部转到西南方向去了。就这样,敌军于23日下午攻陷了兰封。

薛岳得到桂永清军失守兰封的消息,非常气愤,因为,按照他的企图,想在兰封附近歼灭土肥原师团。

现在,桂永清弃守兰封,这就打破了薛岳的计划,薛便以前敌总司令的身份向军事委员会控告桂永清,说他贪生怕死,贻误戎机,请求严办。

桂永清则把兰封失守的责任推诿于龙慕韩,结果,龙慕韩被判处死刑,后来,在武汉枪毙了。而桂永清在蒋介石、何应钦等人的袒护下,仅仅以撤除第27军军长的职务了事。

现在,再回头来谈土肥原师团的企图和行动。

土肥原师团窜集于仪封西南地区后,由于第71军和东路军在仪封附近会师,逐次向它压迫,形成包围的局势,这对它是不利的。

尤其是,它已没有后方联络线,必需的粮食和弹药还可指望其飞机空投接济,但在那时没有直升机的情况下,几百辆车子所需要的汽油的补给,成了极严重的问题。

因此,土肥原决定先攻陷兰封,然后将其部队的主力转移于三义寨、曲兴集、罗王寨这三个据点,以期能从黄河北岸经柳园口获得物资的接济,因为,这三个村庄都靠近黄河。

同时,土肥原又留置一部分兵力于兰封及罗王车站,成掎角之势,以分散我军的兵力和滞延我军的进攻。

敌军窜陷兰封后,在郑州的蒋介石、程潜等,大为惊恐,恐其长驱西进,直取开封、郑州,将使全局陷于极端混乱,乃急调在西安至潼关一带的胡宗南军团(第17军团,辖第1、第90两个军)赶运到开封,同时,程潜亦率必要人员到开封设立指挥所。

嗣得悉土肥原师团的行动后,乃策定围歼土肥原部的计划。记得这个计划的大概要旨如下:

(一)由胡宗南指挥第1军、第90军及邱清泉的战车营,并配属重炮兵营,向曲兴集、罗王寨之敌攻击;

(二)命在豫北的朱怀冰军(还有其他的一些部队),向柳园口黄河北岸活动,截击敌军的增援,遮断其补给线;

(三)命俞济时的第74军、第3集团军的第20师及新35师、第106师等部,进攻三义寨;

(四)命第71军攻击兰封;

(五)命第64军先进攻罗王车站,得手后,再协助胡军进攻罗王寨;

(六)命商震所部逐步向西移动,担任守备开封及开封、郑州间之防务。

准备反击战中国军队 图片来自网络

我于24日晚,奉薛岳命令负责攻击兰封,25日晨,亲率各师旅团长在兰封的东南端和西南端观察地形后,随即,赋予两个师的攻击任务。

我命令第87师负责东北面的攻击,第88师负责西南面的攻击,并指示各部队充分利用城外村落接近城垣,选定易于爬城的攻击重点。

其时,蒋介石已来命令,将龙慕韩革职查办,并派我兼任第88师师长。我乃将军部移至兰封南面的一个村庄,与第88师师部同驻一处。

同时,调整人事,将第262旅旅长邓经儒调为副师长,将资历较深、作战勇敢的团长沈芝生调升为第262旅旅长,并以军参谋长陈素农兼任第88师参谋长。

我亲自指挥第88师进攻兰封的西南端,第87师则完全责成沈发藻指挥。

兰封城并不大,城墙也不高,大部分都是用土筑成的,只有各城门附近有部分砖头,唯四面开阔,不容易接近,我于25日黄昏后,率两个团接近南门及西南角,选定了两团的攻击重点,命部队漏夜挖掘壕沟,炮兵测定射击目标,命在第二线的部队,绑扎爬墙梯子运送到第一线应用。

26日拂晓,两师同时开始攻击,先集中炮火射击选定的攻击点,摧毁敌军工事,随即集中火力掩护步兵爬城。

激战至正午,前后冲击三次,由于敌军顽强抵抗,两师攻城部队伤亡枕藉,均未能突破一点获得立足地。

我乃命暂停攻击,积极调整部署,并调来两门炮接近城垣,准备直接射击。延至下午5时,重新发起攻击,官兵前仆后继,奋勇战斗。

到黄昏时,终于打破了几个缺口,在城墙上获得了三个立足点,即第88师在西南方面爬登了两处,第87师在东北角爬登了一处。

我又当即命令增加部队,扩张战斗,遂在城墙上和敌军展开了激战,敌军一再反击,企图消灭我登城部队,但均被我击退。

鏖战竟日,双方都感到疲倦,所以,到晚上9时后,战况渐趋沉寂了。我方连夜调配力量,准备明日拂晓继续攻击。

不料,到27日凌晨3点左右,兰封城垣枪声大作,手榴弹的爆炸声尤为猛烈,据报,说是敌军向我反扑,我严命各据点务必坚守,并嘱各团适当增加兵力,经过这样紧张的战斗约两个小时,随后,便只有稀稀落落的枪声了。

兰封战役中的中国军队阵地 图片来自网络

此时,天已微明,这才发觉敌军已向西北方向逃窜。第87师某团首先发觉,派了一部分兵力去追击,打着了敌军的后尾,击毙敌军10余名,缴获步枪轻机枪10多支及军马10多匹,他们送给我一匹军马,以后,我在军中经常乘骑,把它叫作「土肥原」。

27日,我军克复兰封后,清扫战场,发现敌军遗尸20多具及枪支子弹食品等,判断系敌军撤退时,留下这一小部分人向我猛扑,以便其守城部队(据虏获文件,得知敌军兵力为一个大队)的主力,得以安全撤出,因而,这20多人便全部战死了。

全线撤退和花园口决堤

第71军克复兰封的当天,第64军也在同一天,克复罗王车站,我两军正准备各派一部分兵力协助攻击三义寨、曲兴集、罗王寨之敌,不意到了29日,东面情况发生严重变化。

薛岳原留第8军在归德附近,竭力阻滞由鲁西南下的敌军西进,但是,黄杰并未执行薛岳赋予的任务,当敌军先头部队刚刚接近归德,他便率部撤走了。

事后,薛岳曾向军委会报告,指责第8军军长黄杰不服从命令、擅自率部放弃归德,但是,黄杰同样在蒋介石、何应钦的袒护下,以革职了事。

敌军于26日陷归德后,即分两路西犯:一路沿铁路而西,一路犯宁陵、睢县。

薛岳当命第64军、第71军及另外的几个师(番号记不清楚)位置于民权、杞县、太康之线,迎击西犯之敌。

我率第71军在杞县附近布防,部队紧张地构筑工事,到6月初,仅我警戒部队与敌军的搜索部队小有接触,即奉命率部经扶沟向许昌转进。

围攻土肥原师团的胡宗南等部队,经过几天的激战,克复了一些小据点,但困守罗王寨、曲兴集、三义寨这三大据点之敌,仍然顽强抵抗,我攻击部队伤亡颇大。

第一战区长官部正拟增厚兵力,并从后方积极运输炮弹等物资,期于短期内歼灭土肥原师团,但是,这时沿铁道两侧西进之敌,已于6月1日窜陷睢县,迫近兰封、杞县,而另一股敌军则由亳县方面,经鹿邑、柘城向太康进迫,其目的不仅在救援土肥原师团,且有进犯平汉路许昌、郑州一带的企图。

这样,就有使在开封、兰封间的我主力部队陷于包围的危险,在武汉的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乃命停止对土肥原师团的攻击,除由第32军派一部守备开封阻滞敌军的西进外,主力部队绕向平汉路以西撤退。

6月6日,守备开封的部队,在敌军的猛烈攻击下,退出开封。6月7日,敌军步骑兵千余人附战车10多辆到达中牟附近,与我警戒部队接触,郑州形势岌岌可危。

第一战区长官部在情况紧急时,向蒋介石建议,利用黄河伏汛期间,在花园口决堤,造成平汉铁路以东地区的泛滥,以阻止敌军的西进,建议立即得到蒋介石的批准。

长官部派驻在郑州附近的新编第8师(师长蒋在珍)和一个工兵营执行挖掘和爆破的任务,于6月9日决堤。

黄河决堤后,黄水滚滚向南奔流,淹没了河南、安徽、江苏三省的广大土地,受灾人口达1000万人以上,财产的损失更难以计数。

在抵抗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侵略,进行民族生死存亡的大决战时,国民党政府不是团结全民族的力量,动员广大群众,激励士气民心,来抵抗和消灭侵略者,相反地,在其丧失广大国土,节节败退之际,竟异想天开,企图借河水来救命。

这充分说明,国民党政府是根本不顾广大人民的生存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