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宋雪涛,天风证券宏观首席分析师)
全球市场已经开始为「共和党横扫」做准备,一个有利证据是特朗普在全国民调支持率以及七大关键摇摆州的支持率均有所上升(注:不同民调机构的调查样本和方法各有差异)。从参众两院的归属来看,虽然众议院归属仍有悬念,但是共和党拿下参议院几乎板上钉钉。
2016 年市场对特朗普获胜会带来经济灾难的预测「大错特错」,美股也在大选当天暴跌之后的第二天就扭转方向大幅收高。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内,共和党推动了大规模的企业减税,同时平均关税税率翻番达到了 3%。外交方面,特朗普促成了【亚伯拉罕协议】,促进以色列与阿联酋、巴林等海湾国家的关系正常化,并试图切断伊朗用于代理人和军事项目的资金。
如果 2024 年大选的结果最终是「共和党横扫」,将会带来什么影响?
1. 美国经济
参众两院的归属一致意味着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意图可以顺利得到推行,其中选民关注度高的经济政策会优先得到实行。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倾向可简单概括为「低利率、低税率、高关税」,但这也是一个「不可能三角」。因为低税率会从需求侧刺激经济活动,高关税又会推升供给成本,两者都会带来更高的通胀水平;而更高的通胀水平又需要更高的利率加以抑制,这和低利率的政策倾向又是相互矛盾的。
所以,即使是「共和党横扫」,特朗普政府也需要在货币(低利率)、财政(低税率)、贸易(高关税)这三个政策手段之间有所取舍——要么强化其中的两个并弱化另一个,要么在推行节奏上要有优先顺序。就像 2016 年大选「共和党横扫」之后一样,特朗普政府先于 2017 年推进了内政优先的大规模减税法案,再于 2018 年上半年开始加征钢铝和中国商品关税,最后于 2018 年底迫使联储停止紧缩。
根据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报告【Economic Impact of Section 232 and 301 Tariffs on U.S.Industries】,301 条款征收的关税完全由进口商承担,每增加一个百分点的关税,被征税商品的进口量和进口额均下降约 2%。
在 2018 至 2021 年这段时间里,那些直接受到关税影响的行业,年均产值增长了 0.4%,其中有一部分是由于这些行业在美国本土生产的产品价格上升了 0.2%所导致的。在 2021年,受 301 条款关税影响最大的 Top 10 行业的产值增长幅度在 1.2%到 7.5%之间。
由于 301 条款关税的实施,美国对中国的进口总额减少了 13%。这些关税对美国本土产业的具体影响大小,取决于从中国进口商品所面临的平均关税率以及中国商品与美国商品的可替代性。
2. 主要资产(美元、美股、美债、A 股)
2016 年特朗普当选总统后,美元指数在短期内一度上升了 5.6%,但之后在减税和加息期间美元指数持续下滑。中美贸易摩擦和疫情爆发期间的避险因素导致美元指数有所反弹,但总体仍是向下趋势。在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中,美元指数累计下跌了 10.3%,人民币兑美元升值了 6.3%。
如果特朗普再次上任,美元可能面临相似的情况。先是延长减税带来的经济繁荣先推动美元走强,但为了弥补财政缺口,加征关税可能带来滞胀,进一步提高财政赤字和债务上限又会削弱美元信用,两者都会抵消美元走强的势头,联储在两难之下被迫选择降息,也会进一步导致美元走弱。
历史上「共和党横扫」对美股的影响积极。考虑到特朗普在上次任期首年信息技术表现得还不错,再加上他与硅谷之间的关系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因此「特朗普利空科技股」的说法这次站不住脚。特朗普政府的保护主义、税收优惠政策、放松金融监管等政策倾向均对股市有利。
在「共和党横扫」的情况下,美债的收益率曲线可能会变得陡峭。特朗普的减税和关税政策将推高通胀,使得美债的长期利率难以回落,而特朗普的低利率倾向可能会使得联储不得不考虑再加息的政治压力,因此,相比之前美债利率曲线的长时间倒挂,特朗普下的「共和党横扫」可能使得收益率曲线更加陡峭。
特朗普的政策出发点是「美国利益优先」,并非仅针对中国,而是针对非美国家全面铺开,这对于生产效率更高的中国而言可能并非坏事,强调美国利益优先也会伤害美国盟友,有利于中国改善和欧洲、日本、韩国的贸易关系,缓解中国与非美国家在新三样商品和汽车出口上的贸易紧张关系。
尽管贸易限制政策的不可预见性,可能对市场短期风险偏好造成冲击,但从特朗普第一任期(2017 年到 2020 年)的 A 股表现来看,仅 2018 年因为贸易战和去库存带来了持续下跌,其余时间均有上涨。
3、比特币
2021 年特朗普接受福克斯新闻的电话采访时,公开表达了对比特币的质疑,称其为「一场骗局」,并强调他希望「美元继续作为全球主导货币,而比特币可能与美元形成竞争关系」。但是在纳什维尔 2024 年比特币大会上,特朗普一改之前的态度,表示:致力于使美国成为全球的「加密货币之都」和「比特币的超级大国」,并承诺保持美国政府现有的比特币储备,将其作为建立战略性国家比特币库存的基础。
特朗普还在施政纲领 Agenda 47 中提出,将取消民主党对加密货币行业的不合法和违背美国价值观的限制,并且将保护比特币开采的自由,保障所有美国公民对自己数字资产的自主权,以及在政府监控之外进行交易的自由。特朗普对于比特币态度的转变,反映了他在「泛科技领域」的政策轨迹正在发生方向性转变。
4、半导体
与对比特币的自由放任态度不同,特朗普更在意美国芯片供应链的独立性,他的政策态度是「确保美国在半导体领域的长期领导地位」。
出于对半导体供应链过度依赖亚洲的担忧,特朗普政府曾经与英特尔、台积电等半导体巨头合作,希望在美国建立新的芯片晶圆厂。特朗普在这次竞选时也表示,中国台湾夺走了美国几乎 100%的芯片业务,并对台积电接受补贴在美国本土建立新工厂表示不满。
特朗普的首个任期实施了美国半导体技术出口管控措施,并于 2019 年对芯片出口施加了限制。2020 年美国商务部根据外国生产的直接产品规则实施了新的半导体限制措施,限制美国企业出口半导体制造设备和核心部件。
特朗普如果再度当选,可能会继续实施半导体技术出口管制措施,采取更「经济实惠」的手段推动半导体制造回流美国。
拜登政府在 2022 年签署了【芯片与科学法案】,涉及的 390 亿美元激励措施中的大部分已经分配给了特定的公司和项目,主要流向了关键摇摆州之一的亚利桑那州。如果特朗普当选,预计会保持对美国本土半导体制造企业的补贴。
5、新能源
在能源领域,特朗普本质上是实用主义者,更强调能源独立和降低能源价格。除了一如既往支持化石燃料发展,他对于新能源的态度是:在不牺牲其他能源发展的基础上,支持包括煤炭、石油、天然气、核能和水电在内的所有市场化的能源发展。特朗普对核电发展持积极态度,但对风能和太阳能持有保留意见,认为产出效率不高,宣布一旦当选将停止海上风力发电项目的推进。
对于传统能源,特朗普的目标是提升美国的能源自主权,力求将能源价格降至低于其首个任期时所创下的最低水平。他宣称将要撤销拜登政府对联邦土地油气勘探许可和租赁的延期政策,取消对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市场的不合理限制,以及简化审批流程加快其建设进度,特别是对天然气管道项目,从而增加石油和天然气的产量。
特朗普当选后完全废除【通胀削减法案】(IRA)的可能性较小,自 2022 年 8 月【通胀削减法案】(IRA)通过以来,已有约 1140 亿美元的美国清洁技术制造业投资在 29 个州宣布,其中绝大多数投资都流向了红州和摇摆州,其中佐治亚州在清洁技术制造业的投资额位居各州之首。
但是,特朗普有较大可能会取消和电动汽车相关的资助计划,例如清洁汽车税收抵免计划。同时,他也有可能废除拜登政府颁布的电动汽车强制性措施及相关法规,例如汽车尾气排放标准,并通过对中国汽车实施进口限制,从而重振美国的汽车工业。
6、中国出口
特朗普当选后可能会对中国加征 60%的关税。如果共和党同时控制白宫和国会两院,可能会通过国会立法取消中国的「最惠国待遇」。
2018-2019 年期间,美国对中国出口商品三次提高关税。第一次是 2018 年 6 月,美国对中国约 500 亿美元商品加征 25%关税(分为 340 亿和 160 亿美元分别加税)。第二次是2018 年 9 月,美国对中国约 2000 亿美元出口商品加征 10%关税,第三次是 2019 年 9 月,美国对中国约 3000 亿美元出口商品加征 10%关税。
从结果看,美国对中国商品的整体进口依赖度受加征关税的影响明显回落。2024 年 5 月,中国(包括中国香港)商品占美国进口份额的 12.7%,比 2016-17 年均值低了 9 个百分点。
减少的对美出口份额主要流向了东盟、墨西哥、中国台湾、韩国等地区。在被加征关税的商品中,有 81.4%的出口商品对美出口份额下降,18.6%的商品对美出口份额上升或不变。对美出口份额下滑最快的是劳动密集型商品,其次是电气机械(HS85)和机械设备(HS84)。
但是中国在全球的出口份额反而在贸易战的历练下越来越高。2017 年中国占全球出口份额的 12.8%,2019 年上升至 13.1%,2023 年上升至 14.2%。
在被加征关税的商品中,有 17%的商品对美和对全球份额均在提高,比如锂电池和小家电,有 44.7%的商品对美份额下滑但是对全球份额提高,比如车辆和零部件,有 36.7%的商品对美和对全球份额下滑,比如个人电脑、手机等消费电子产品和鞋靴等劳动密集型 商品 。
加征关税让中国企业更加坚决地出海,学会配置全球资源,同时改变了过去劳动密集型占比过高的出口结构,带动国内产业升级,也提升了技术密集型和资源密集型产品的全球竞争力和出口份额。
风险提示:共和党横扫不及预期;特朗普没有成功当选美国总统;特朗普政府政策执行不及预期。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