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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高僧莲池大师:这成佛也真太难了

2024-03-06国风

接上文:

沉明斋掀帘而入,本以为永明禅师定是病中垂危的景象,哪知恰恰相反,永明禅师披着大红袈裟,危坐在禅坐上。袈裟的红光衬得他脸色红润,宛若过去正准备升座讲法。

沉明斋心头猛跳。

他宛然入梦,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的大殿,四周又出、现那些城隍周新远道而来的客人,既惊又怖。

永明禅师低眉垂目,微微张开双目,问道:「沉檀越可是又进入了半个月前的梦境?」

沉明斋更为惊异道:「禅师为何知晓?」

永明禅师道:「老衲半月以前已与檀越在周府君处相见,岂能不知?」

沉明斋道:「那不过是一场梦。」

永明禅师道:「阎王教你三更死,谁人留你到五更。」

沉明斋道:「可是梦中禅师并没有死。」

永明禅师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沉明斋默然无语,他常年参佛,悟性又极高,岂能听不出永明禅师话中之意。一想到即将与永明禅师永别,禁不住悲从心来,眼中沁出两颗泪珠。

永明禅师却微微含笑道:「檀越非比常人,早已与我佛有缘。老衲即将脱却这身臭皮囊,檀越该为老衲高兴才是。只是可惜……」

沉明斋一惊道:「可惜什么?」

永明禅师并未立即开口,脸上忽现痛苦的神色。沉明斋与他相知数载,从未见这位有道高僧如此,问道:「禅师可有未了之事,须沉某去办?」

永明禅师道:「否也,老衲自二十岁出家为僧,已清修一甲子有余,岂会有俗务未了。」停了一停,永明禅师又道:「可惜的是老衲幼时,与众小伙投石嬉闹,误毙一蛙。有此业报,虽清修一甲子,仍未能圆满正果,须历劫三生,方能成道。」

杀生,为佛门第一戒。

误毙一蛙,历劫三生,沉明斋也为之唏嘘不已。

良久,永明禅师方恢复常态。沉明斋又问道:「沉某与禅师再世是否有缘?」

永明禅师道:「见面就是有缘。相知越深,缘分也越深。檀越有大恩于做寺,与老衲相交莫逆,三生簿上,岂止有缘而已。」

沉明斋喜道:「讲禅师明示。」

永明禅师道:「天机不可泄。」

沉明斋还心不死,又问道:「莫非沉某应剃度为僧?」

永明禅师摇头道:「佛在我心,只要一心向佛,在家出家,并无分别。」

沉明斋语塞,但他知永明禅师于此时相邀,绝非仅为故交道别而已,遂耐心等待禅师往下说。

果然,永明禅师又徐徐开言,心如止水,灵台清明:「老衲入定之时,云游三界,访到传我衣鉢之人,今日当来本寺寻老衲剃度出家,惜乎无缘一见,故而请种越到寺,相烦转告。」

沉明斋道:「不知这位居土是谁?居然有此福分?」

永明禅师道:「檀越可曾记得关山梦中的红袍官员?」

沉明斋顿时醒悟:「大师是说那位临川府尹许自新许大人?」

永明禅师对这位只在梦中一见的衣钵传人似是十分满意,满脸含笑道:「正是。此人身在官衙,心向佛地。为官清廉,一心向善,持戒甚严,念佛吃素,苦修已有二十余载。不懂与老衲有衣钵之份,且与檀越缘分非浅。」

永明禅师说完,闭目不语。

任沉明斋再三问话,也不肯多说一字。

禅师右手一挥,大袖动处,自他袖中飘出一幅禅门素笺,折成数迭,外有一行细字:「传谕本寺上下,持此纸者,为老衲衣钵传人。」

沉明斋熟悉这字体,正是永明禅师手泽。不敢偷看纸内之字,连忙收好,收入怀中,再看禅状上的永明禅师,已经圆寂,法驾西归了。

净慈寺的钟声又响起来了。

沉明斋踏着钟声走出了寺门。

永明禅师是有道高僧,既说他的衣钵传人今日必到,沉明斋自是深信不疑,可是何处方能找到这位许自新大人呢?

湖中?

山上?

或者干脆在寺门前等候?

净慈寺是杭州四大丛林之一,上千僧众,佳持方丈既已圆寂,衣钵传人成了头等大事。

沉明斋深感担子很重,有些傍徨无主。

他信步出寺,不知不觉之间,已登上寺前的雷峰,来到雷峰塔下。

雷峰塔为吴越王妃所建,俗称王妃塔,飞簷翘角,风铃叮噹,居高而眺望湖光山色,尘虑顿消。沉明斋虽说深爱佛理,毕竟还是世俗中人,未能戡破生死,老友刚死,他还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那儿有心思来欣赏这湖光山色。

心想:这成佛也真太难了。

禅师幼时误毙一蛙,清修一甲子,还不能完全清净,仍须历劫三世,自己一生之中,也不知杀了多少生,吃了多少生灵下肚,其罪之大,恐怕历尽千劫万劫也不能滑除,想到此处,学佛之心淡了不少。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自塔门中传来。

就像是给沉明斋当头一声棒喝,心灵顿然清明了许多。

从塔中出来的却并非一位僧人,沉明斋抬头一看,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几乎又同时开口道:

「你—」

来人,正是沉明斋在梦中曾经见过的临川府尹许自新,原来许自新也曾作了与沉明斋同样的梦。

梦境毕竟是幻,突然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相遇,其吃惊的程度可想而知。沉明斋还不怎么,因为怀中还有永明禅师的留偈,并亲口说过交给许自新的话,许自新可是大大的吃惊了。

那日梦醒,许自新见城隍对高僧如此敬重,向佛之心更坚。

他知道自己与永明禅师有师徒之份,当日便挂冠封印,换上了缁衣芒鞋,与家人不告而别,出门寻访永明禅师。终于打听到永明禅师是杭州净慈寺的住持方丈,便不辞千里,徒步寻来。

沉明斋见许自新虽未剃度,却已作出家人打扮,而且一身风尘之色,心下很为感动。便合十道:「许大人别来无恙?」

许自新连连摇手道:「明斋兄千万使不得,那日梦后,晚上就已挂冠封印,再也不是什么大人,而只是一个未剃度的僧人。请问沉兄刚从寺中出来,可知永明吾师在否寺内?」

沉明斋脸色顿时变得黯然,欲语还停,他知道永明禅师圆寂对许自新会有多大的震动。

许自新何等悟性,他与永明禅师虽未谋面,心灵早已相通。一见沉明斋的神情,就已知了八九分。颤声道:「莫非,莫非刚才寺中的钟声,就是,就是……」

沉斋道:「正是,禅师他,他已经在片刻之前圆寂了。」

许自新双脚一软,跪倒在地,以首叩地,直碰得额上出血,然后才地一声悲呼道:「佛陀!佛陀!难道弟子许自新就这等福薄,竟无缘与吾师见一面?」

沉明斋没有劝他,任他抢天呼地的痛哭。他忽然感觉到一种责任,仿佛于明禅师就在他身边,不,应该说就在他心灵之中。

明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