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動畫電影【落凡塵】上海首映禮在上海影城SHO舉辦，一位00後B站UP主在觀影後激動表示，「感覺回到了2019年夏天，當時【哪咤之魔童降世】成為中國動畫裏程碑式作品，也許【落凡塵】將會開啟國漫下一個5年。」
【落凡塵】
【哪咤之魔童降世】在2019年夏天創下50億元票房神話後，國漫佳作叠出，但還難以復刻這樣量級的成功。今年暑期檔有20部動畫電影上映，約有一半是國產動畫，下一部國漫爆款能否從中誕生？
小設計走向大制作
【落凡塵】取材自牛郎織女這一民間傳說，講述織女後人金風為替母贖罪下凡收服星宿，與一心想上神界尋母的人間少女小凡意外結盟的故事。作為神話題材改編，【落凡塵】在節奏、動作設計上都有新鮮感和創意，將奶茶、火鍋店等現代流行元素融入傳統城鎮美術風格，帶來不少樂趣。
【落凡塵】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導演鐘鼎為廣州美術學院副教授，該片脫胎於廣州美術學院2020屆動畫專業學生創作的同名畢業設計短片，在B站上有近百萬播放量，並獲得2020小宇宙新星計劃銀獎、最佳美術作品。B站也成為【落凡塵】出品方之一，助力這部6分鐘的創意短片蛻變成為大銀幕上近兩個小時的國漫大制作。
短片故事圍繞守護星河的小神仙和他頑皮妹妹間的一場風波展開，沒有台詞，但讓人浮想聯翩，引發觀眾「催更」長片電影。
鐘鼎介紹，這是他第一次做電影。盡管在學校當老師，但創作電影的這5年，如同又讀了個大學。「這部電影就像是我的畢業設計。我也希望把這些經驗反哺學生，讓整個動畫行業變得更好。」
【落凡塵】
從短片變成長片，除了片長和體量外，制作流程上的變化也給創作團隊帶來巨大的挑戰。「6分鐘的短片只有100來個鏡頭，可以偶爾容忍一些小任性，但做電影必須要尊重工業流程，關乎周期、預算，關乎所有人的努力，必須在學院派的創作想法和實際中找到一個平衡。」鐘鼎表示，希望在影片中用傳統材料工藝表達現代人的思維，呈現傳統意象和現代人創意的結合。比如以極致的留白展現神界的肅穆，用和家人圍坐分享火鍋美食來展現凡間煙火。「保留和尊重傳統文化的同時相容外來文化，是中國一直延續下來的文化包容和文化自信的表現，這是我們從內核上更想挖掘和追求的新中式。」
首映禮現場
首映禮現場
「導演有很多藝術上的追求。一些設計效果要實作，異於傳統流程。好在B站等合作方給了很大支持。」五年中，【落凡塵】總制片人黃龍瘦了100斤。
他介紹，B站加入後，劇本從原計劃的修改6個月變成最終改了1年4個月，盡管「錢燒得嘩啦啦的」，但大家奔著做好內容的基本原則堅持下來。「做電影，必然要把故事講好。」
整個計畫有50多家全國頭部制作公司加入，2000多位藝術家一起參與。影片原創配樂阿鯤也是電影【流浪地球】的配樂，一開始他還忍不住吐槽，但看完成片後被深深打動。在他看來，【落凡塵】與【流浪地球】一樣，都是中國人尋找「家」的過程。
神話題材，還該不該拍？
【落凡塵】有著一個東方的情感內核，並落在親情主題上。編劇康夫表示，影片希望能打破好萊塢超級英雄式的敘事模式，主人公雖然一路都在打怪，但不是為升級，而是為了「坐大桌、吃火鍋。」除了親情表達，影片希望引起當下年輕人共鳴的點也體現在對織女這一神話人物的改編上。電影中的織女不是為愛情私自下凡，而是為事業慘遭「同事」迫害。「傳統溫柔賢淑、有點逆來順受的織女形象不符合現在的價值觀，她作為級別很高的女性神官，不應該是戀愛腦」，康夫表示，織女勇敢、強大，她的女兒也同樣勇敢、堅韌，這些是影片想要展現的女性形象。
【落凡塵】
在一些觀眾看來，【落凡塵】在劇本上還存在一些不足，比如反派可以一掌打落織女，但最後又被男女主角拿著凝結織女神力的法器打敗，「神仙法力等級」設定似乎有些草率。導演現場回應，最後打敗反派靠的是集體的力量，最為核心的是「家人的愛」。
愛能戰勝一切固然是動畫片的基本法則，但未免失之套路。另一方面，【落凡塵】仍未能跳出傳統神話題材國漫的窠臼，其劇情像是【姜子牙】與【新神榜：楊戩】的合體，男主角反抗命運的設定上，又與「哪咤」不謀而合。
拋開題材內建的審美疲勞，【落凡塵】仍然在視覺表達方式上做出了創新，給人眼前一亮之感。電影將於7月12日14：00全國提前上映，能否帶動暑期票房熱度值得期待。
有趣的是，【落凡塵】結尾彩蛋預示其將開啟新的國漫神話宇宙「東方傳說系列」，下一部作品取材自青鳥的神話傳說。將於七夕檔上映的【白蛇：浮生】作為追光動畫「新傳說」系列作品，將聚焦【白蛇傳】的「正傳」故事，同樣是神話題材的全新詮釋。
【落凡塵】
當下，國漫神話題材還值得繼續拍嗎？上海社科院文學所副研究員、上海電影評論學會理事劉春認為，創作神話題材需要有新意，可以摒棄戲說、反諷、型別融合的方式，回歸神話產生的遠古時代，由此產生新的「陌生感」；也可以做完全融入現代生活的創新演繹。「神話宇宙當然值得嘗試，但要等統一的世界架構、價值觀和美學風格確立後。隨著近年來國漫崛起，優秀作品越來越多，創作方向上更具有東方智慧、東方哲學、中國文化的作品，也許是我們的動畫跟日本、好萊塢動漫差異化競爭的立足點。」
市場定位還需更清晰
今年暑期檔有20部動畫電影上映，除了【落凡塵】外，還有【傘少女】【白蛇：浮生】【二郎神之深海蛟龍】【喜羊羊與灰太狼之守護】等國產動畫電影。已經於7月6日上映的【傘少女】目前豆瓣評分6.7，故事薄弱、敘事松散淩亂，也被一些觀眾吐槽台詞過於「青春疼痛文學」，讓人不知所雲。【落凡塵】的故事中規中矩，但勝在講述清晰、節奏流暢。作為B站短片爆款，影片內建粉絲內容，但在二次元定位外，也想走親子路線。比如片中強調牛郎織女為家庭的守護與犧牲，希望孩子更好地理解父母之愛，這部份內容沖淡了全片爽快的節奏，對於一些成人觀眾來說略感無聊。
【落凡塵】
打造下一部國漫爆款，除了故事外，還需註意哪些問題？劉春在今年上影節擔任金爵獎動畫單元選片人，她發現，今年上影節【鐵扇公主】【紅辣椒】【攻殼機動隊】【驀然回首】【名偵探柯南 100萬美元的五棱星】等動畫影片都是搶票熱門，值得關註的是，這些動畫作品大都不是「全年齡向」作品，比如【紅辣椒】【攻殼機動隊】都有明確的成人動畫定位，深刻的觀點、哲思不輸真人電影，在科幻意識表達上也有超前性。
【落凡塵】
在劉春看來，這些國外動畫片的世界觀架構方式值得當下國漫創作借鑒，國漫作品長期模糊的市場定位也有待調整。中國動畫進步速度很快，但在世界觀架構和觀眾定位方面猶疑不定，尤其在低幼合家歡動畫和成人向動畫的邊界區分上不夠明確，往往導致作品不倫不類，既讓孩子覺得缺乏童趣，又惹成人厭倦套路重復，想要表達的太多又不夠深刻。
【落凡塵】
【落凡塵】
劉春認為，【哪咤之魔童降世】的票房奇跡有其偶然性，最重要的還是影片本身品質過硬，包括「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價值觀對其時社會思潮的把握十分精準。「【哪咤之魔童降世】總體上還是偏成人向定位的動畫片，只不過觀眾畫像年齡跨度較大。雖然我們呼籲動畫片需要定位精準，但事實上，真正高級的動畫片因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對於人類有永恒意義問題的關註和純真的特質，本身就應該是能夠涵蓋各年齡層的觀眾。比如宮崎駿動畫就是如此。」她建議，對於目前市場而言，要復刻「哪咤」式的全民爆款很難，不如先做到圈層爆款。「創作者不要急於觀點輸出，不要求全求大，先針對不同觀眾情感和審美需求講個好故事。有所積澱後，再考慮創作跨文明、跨年齡的大制作，這裏的‘大’不僅僅是更大的投資，更是【三體】那樣有宏大世界觀的作品。」
【落凡塵】
在思考「市場」、拓展商業價值的同時，藝術性不足的問題同樣值得當下國漫創作反思。比如此前上映的【八戒之天蓬下界】等不少蹭神話IP的市場跟風之作引發觀眾不滿，除了題材陳舊、故事套路外，仍在模仿迪士尼美術風格、缺乏自身創新也是重要原因。劉春認為，創作者不妨向【鐵扇公主】【大鬧天宮】等中國早期經典動畫片取經，它們在運鏡、構圖、形象、音樂等方面都非常具有民族文化特征，在美學造詣、藝術表達方面還有很多值得現在動畫創作者傳承創新的寶藏。
欄目主編：施晨露 題圖來源：片方
來源：作者：鐘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