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起了鵝毛大雪(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春分過後,東北氣溫回暖,路上再難看到雪。從長春至延邊,沿途大多是土黃色的小麥田,接近二道白河時,才出現成堆的積雪。空氣越來越冷,雪在土地和樹林之間曼延,被城鎮擋住去路,又化成白茫茫的雪氣籠罩在小鎮上空。
沿著圖們市302國道去長白山,路上可以看到中朝邊境的鐵絲網(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二道白河的街道冷冷清清,人都在屋子裏,隨意走進一間旅店,都能聽到嘈雜的人聲。這裏不缺精品民宿,環境雅致,價格昂貴,若想泡溫泉,普遍要付上千元的房費。在看到房費一晚三百多元的老派酒店免費提供溫泉服務時,我差點懷疑這是一間黑店。後來發現,這只是南韓廉價旅行團的接待酒店。
冰封的長白山天池,可以遠眺北韓國境(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同事繪聲繪色地說起晚上泡溫泉的經歷,除他以外,泡池裏所有人都在說韓語,搓澡師在岸上打電話抱怨,「沒生意!南韓人都不搓澡!」
「他怎麽不問你?」我問。同事說,「他問了,我擺了擺手,他以為我也是南韓人,所以很大聲地用中文打電話。」
琿春,歐式街的小天使雕像(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早上,我去酒店的自助餐廳吃飯,圓桌的另一邊坐著一家人,祖孫三代都有。自打我坐下,他們便時不時地打量我一眼,用韓語低聲交談。我被看得有些不耐煩,打算問離我最近的年輕男士,他搶先一步開了口,說著標準的中文,「漂亮!」他又晃了晃大拇指。我意識到他在試圖表現友好。在他看來,「漂亮」是比「你好」更友好的詞匯。真是「有備而來」。
琿春,燒荒(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近來,網路上屢屢出現南韓旅行團「占領」張家界的訊息,顯然大家把早已被旅行團「占領」的長白山給忘了。
長白山景區跨越中朝兩國,長白山脈和國境線一同往東北延伸。邊境上生活著很多北韓族人,房子貼著公路建造,從時不時出現的飯館能看出當地的經濟狀況,來往的人不少,本地人也時常下館子。
在寒冷的天氣裏鉆進一家幹凈、明亮、溫暖的飯館是一件幸福的事:燒水壺架在爐子上溫著,隨時能倒出熱水;飯菜的分量也很實在,一份18元的牛肉湯飯,牛肉在湯碗底下鋪了厚厚一層,還送小菜。
圖們市的一家餐廳 ,服務員在打撲克(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店內充斥著普通話和北韓語兩種語言。裏屋炕上坐著一圈吃酒席的北韓族人,用北韓語熱熱鬧鬧地敬酒。女人們的發型驚人地相似,都是長及肩膀的小卷發,用邊夾細致地攏在腦後。店裏做事的五個大嬸在外廳坐成一圈打麻將牌,四個人玩,一個人看。麻將做成撲克的樣式,玩起來沒有聲音。裏屋那邊用北韓語招呼了一聲,看牌的大嬸就過去忙活;外廳來了說普通話的客人,牌局就要暫停,出來一個玩牌的大嬸——不是所有的本地人都會說普通話。
圖們市的好日子商店(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進入琿春後,語言更加多樣,街道上的招牌除了漢字和朝文之外,還會出現英文和俄文。琿春與俄羅斯、北韓兩國接壤,文化跨越界碑,給它增添許多異國風情。市區內有歐式街道、歐式建築,還有許多賣俄羅斯進口商品的商城和店鋪。進口的帝王蟹和板蟹很有名,店員說有不少人專程來琿春買帝王蟹,快遞至江浙地區僅需一天。
在琿春時常能碰到三三兩兩的俄羅斯人,他們來旅遊、購物、看牙醫。琿春人對他們見怪不怪,甚至不需要語言交流就能做成買賣。
琿春,哇斯托克歡樂島(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也有一些俄羅斯人在琿春常住。我在歐式街一間鋪設木質地板的酒吧裏遇見一位白發的俄羅斯老太太,穿著長裙,優雅地拿起手機與吉他手合影,看上去像好奇的遊客。後來我又在店內的照片墻上看見她,服務員說她每年都會在琿春住上幾個月。
防川,遊客隔著鐵絲網拍攝俄羅斯的422號界碑(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琿春與海參崴之間交通便利,從琿春的國際客運汽車站乘車,車程四五個小時,跟著旅行團不需要簽證,即使沒有護照,辦理一次性護照只需提前兩天。但很多琿春人依然將去俄羅斯旅遊看作一件大事,當成年度旅行來規劃。酒店附近的俄羅斯商品店的老板娘喜滋滋地告訴我,「今年夏天我打算去俄羅斯玩。」我問,「你們是不是想去就能去?」她說,「我還沒去過呢。」
防川龍虎閣,背後是與圖們江一江之隔的北韓(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相比去俄羅斯,外地遊客來琿春更多是去看防川風景區。從防川的塔樓可以遠眺俄羅斯和北韓,有「一眼望三國」的說法。三國交界處流淌著圖們江,江水自長白山脈發源,經琿春後一路流向東南方的日本海。從琿春到防川途中的洋館坪路堤是中國最窄的領土,只有8公尺寬,東側是俄羅斯,西側是圖們江,江岸對面是北韓。
「一眼望三國」的防川風景區,少先隊講解員(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防川到處有供租賃的望遠鏡,滿足人們想要窺探的好奇。在中俄界碑處,透過鐵絲網能看見遠處的俄羅斯房屋,普通的樓房也引來遊客興奮的議論。在圖們江岸邊,一對情侶像是平生第一次見到汽車一般驚奇,「看見了嗎?北韓人在開車!」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 聶陽欣
責編 鄭潔 方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