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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怎麽拍才像真的?

2024-01-08影視

如果影視劇誌在寫實,則生活本身是雞毛蒜皮,講述生活故事,你得從細節出發。

觀眾們並不一定每個都見過金堂玉馬富貴豪宅,但對日常生活一望即知。

所以陳設布景要對,要有生活氣息——那就得重細節。過的日子,得像是人過的。


1993年的【我愛我家】,隨便一個鏡頭,陳設都極細致考究:

辦公桌上的電話、文具和夾子便簽。

門口過道處的雨衣和呼啦圈。

茶幾上的蒲扇和煙灰缸。 茶幾下的茶葉盒、茶杯、盒子和散碎堆放、歸了包堆的扇子和盒子 ——最後這點最難:要堆出這份要倒不倒的散碎勁,才像生活。

越是犄角旮旯的,越隨便擺的,越見功夫。

再看一張:

餐廳後面是廚房。這是早飯,桌上放的就是下早飯的菜,預備搭配粥和油條。

後面的掛歷、熱水瓶、鍋蓋沒放齊的電飯鍋,廚房裏隨便掛著的毛巾。

甚至和平剛做完早飯,還沒摘的 圍裙

全是細節。


對比一下,【我愛我家】三大主演出去拍的【臨時家庭】——這也是他們三位沒參加【我愛我家】後80集的原因。這部劇依然是梁左主持,但陳設細節跟【我愛我家】,一眼看出成色區別了吧?

再便是許多人會忽略的,光影。

有些作品打著巴洛克風貌的戲劇性光影;哪怕陳設再樸實,也一望即知,不打算講述日常故事。比如【東邪西毒】:

張豐毅和斯琴高娃講述老北京故事的【駱駝祥子】,光影則是另一派樣子。

題外話:這部的導演是淩子風老師——他孫子就是淩瀟肅。

再對比陳佩斯和趙麗蓉老師合作的【孝子賢孫伺候著】,差別一目了然。

然後便是故事的選材:

無論之後多麽魔幻多麽驚天動地,得鋪平墊穩地,把日常故事講進去。

【我愛我家】第一集,老爺子退休下來按捺不住折騰家裏;第四集,倆青梅竹馬互相愛慕的鄰居鬥氣;第五六集,親家母家裏裝修到自家暫住一路雞飛狗跳——這是老百姓日常也能遇到的事。

到六十多集開始出現大洋彼岸的親戚要來探親,被迫跟對門鄰居借媳婦來湊數——這就有點魔幻了。

聰明的導演,懂得從平易出發,慢慢到魔幻的境地。

【功夫】結尾,周星馳飛天遁地如來神掌了,很魔幻。然而怎麽開頭的,大家都記得?

豬籠城寨自己過日子。苦力強搬運,鐵線拳賣衣服,八卦棍賣油條。包租公占阿珍的便宜,包租婆罵罵咧咧,醬爆洗頭。

循循善誘潤物無聲地把故事講進去,才對。

鋪平墊穩之外,很重要的一點是:

得講點人的樸素感情。


許多作品很容易把人的感情超拔了,讓角色都不太像人。

但聰明的敘事作品,懂得結合到每個普通人的境遇。比如前兩天聊過,【漫長的季節】。【漫長的季節】,劇情中的死者,真的必須死嗎?

又,影視作品是台詞構成的。

想要拍得逼真,台詞得有現實主義範兒,就得:說人話。

這裏的一個關鍵:人說話和寫字,是不同的。


比如,馬三立先生自傳,詞句是這樣的:

兵荒馬亂,運河上的糧船燒的燒,沈的沈,我的曾祖父賴以幹活謀生的路也就斷了。我的祖父馬誠方沒有可繼承的家業,漂泊江湖,靠著一部【水滸】,托庇三十六位梁山好漢的福氣,說評書居然糊住了口,而且娶妻生子,進了北京城,安了家,落了戶。在拾樣雜耍中,評書是很古老的一門技藝,唐、宋時代就有了評話,據【武休舊事】所記,南宋臨安有名的「說話」藝人就有九十六名之多。明代【桃花扇】傳奇裏的柳敬亭,也是評書藝人。我的祖父說書是在清同、光朝代,據說,評書藝人也就是從這個朝代開始有了門戶師傳的家譜,排字起名,輩輩相傳。


馬三立先生上台【練氣功】,詞句是這樣的:

我們街坊——你上我們院去過吧,我們對門那院子——張二伯,這張二伯就是這樣,自己不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

四十來歲,自個兒那能耐大了,那倆胳膊比我頇點兒有限,脖子比我細,大頦勒嗉、大頦勒嗉跟大鴨梨似的。

四十多歲,留小平頭兒,小眼兒,倆小眼兒,癟鼻子,大嘴——那嘴比我倆大。

成天不上班,凈吃勞保,不知道他幹嗎地的。


口語沒書面語那麽整齊,那麽多長句,那麽邏輯清晰、四字成句。更多短句,更多語氣詞,甚至偶有重復,但這才像人在說話。

台詞念出來,是在說人話,還是照稿念,大家一聽就知道。

像這兩天播的【繁花】,尤其是黃河路的故事,比起事實上1990年代的上海,更像王家衛審美中的上海。

至真園仿佛【一代宗師】裏的金樓。人物臉上的光影、鏡子與玻璃的運用,則有點【藍莓之夜】。

不過也好,美確實是美的。

當然也有拍得對的地方。

我一開始看到唐嫣扮的汪小姐的戲,有點頭疼,尤其她穿梭人群中,一張口哇啦啦。

慢慢看下來,越看越對,尤其回憶裏提到她做外貿的往事,袖套、郵票、廣播操,都很對。

不妨說,唐嫣和吳越在27號的戲,比起黃河路來,就挺上海的——吳越有幾個細節,讓我想到了潘虹,演得真對。

昨天整理照片,想起以前在武夷路排隊辦事時的情景,於是覺得:連汪小姐在人群裏穿梭著用力喊的細節,也是對的:那些努力奔走的上海姑娘,的確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