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俄羅斯總統普亭在凱瑞姆林宮會見了到訪的亞塞拜然總統伊利哈姆·阿利耶夫。出人意料的是,雙方關註的並非時下熱點,即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之間多年來因納卡問題產生的摩擦,而是共同出席了為紀念貝阿鐵路正式開工50周年舉行的盛大活動,與當年參加過鐵路施工的建設者及鐵路工作人員親切座談。為何要邀請亞塞拜然總統出席呢?普亭想得極為周到:因為阿總統的父親即亞塞拜然首任總統蓋達爾·阿利耶夫曾任蘇聯部長會議副主席,當年正是他主管貝阿鐵路的全線施工及營運工作,多次親臨現場視察,投入了大量心血,今年是他誕辰101周年。
貝阿鐵路全稱貝加爾-阿穆爾鐵路(俄文Байкало-Амурская магистраль,英文Baikal-Amur Mainline,俄文縮寫為БАМ,巴姆),它在北貝加爾斯克經過貝加爾湖北端,在阿穆爾河畔共青城跨過阿穆爾河,「貝阿鐵路」之名即來源於此。貝加爾湖是世界第一深湖、亞歐大陸最大的淡水湖,有「西伯利亞明珠」之稱,1996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自然遺產。阿穆爾河流經蒙古國、中國和俄羅斯,在中國叫黑龍江。
貝阿鐵路是蘇聯時期最昂貴的基建計畫(按1991年時的匯率計算,工程總價值177億盧布),當年被稱為「世紀工程」。它西起東西伯利亞伊爾庫茨克州的泰舍特,終點為遠東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的蘇維埃港,全長4324公裏,穿越3個時區,橫跨6個州、自治共和國及邊疆區。它是俄羅斯通往太平洋的第二條鐵路線,第一條是位於它以南,從莫斯科至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全長9288公裏、有著全球最長鐵路線之稱的西伯利亞大鐵路。兩條鐵路在泰舍特相交,並有3條縱貫南北的支線連線。
普亭在4月22日的講話中說,貝阿鐵路正式開工是1974年4月。其實,貝阿鐵路計畫從19世紀末就開始醞釀了。1888年,俄羅斯技術協會便討論過在貝加爾湖北邊興建太平洋鐵路的計劃。1930年,貝阿鐵路的名稱首次出現在蘇聯政府制定的方案當中。1933年,路線的大致走向以及沿途主要站點確定下來。1937年,鐵路開始從泰舍特向東、由蘇維埃港往西同時施工。不過,普亭並沒說錯,貝阿鐵路雖然在30年代就開工,但多次停工,因勞動力不足,還動用過囚犯,它真正重煥新生、變成舉國參與的大型基建計畫正是在1974年。當年3月,時任蘇共中央總書記布里茲涅夫首次稱之為蘇聯第9個五年計劃的最重要工程。4月,蘇聯共青團十七大在莫斯科凱瑞姆林宮舉行。當月27日,由來自所有15個加盟共和國的共青團員組成的首支貝阿鐵路共青團施工突擊隊從會場直接奔赴鐵路工地。而後全國各地團員踴躍報名,組成多個支隊紛紛前往。
貝阿鐵路的建設者主要是共青團員和大學生組成的施工隊,平均年齡20-30歲,還有大量的鐵道兵。1978年至1982年,逾3.2萬名共青團員在工地上辛勤勞作。跟西伯利亞大鐵路主要經過平原地帶不同,貝阿鐵路沿線基本都是地形和氣候條件非常惡劣的地帶,地震頻發,需要興建大量引水設施,架設橋梁、挖掘隧道。某些地區的冬天持續近9個月,最低溫度可達零下40-50度。共青團員們一邊鋪設鐵路,一邊在沿途興建居民點。大批著名歌手、詩人、演員前往工地演出采風,鼓舞士氣。列寧格勒(聖彼得堡)的艾爾米塔什博物館和俄羅斯國家博物館、莫斯科的國立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也在沿線舉辦流動畫展。來自蘇聯各地的年輕人在工地相識相戀,組建家庭,生育子女,新的城市不斷出現。遺憾的是,原本蘇聯計劃在鐵路沿線興建眾多配套的工業設施,但由於當時的國力已過鼎盛時期,大部份未能落實,令鐵路的經濟價值在蘇聯解體前後一度備受質疑。
雖然貝阿鐵路於1984年10月1日宣布東西段正式合龍,但其真正完工要等到2003年12月5日,這是施工難度最高的地段即全長15343公尺的北穆亞山隧道正式通車的日子。它地處永凍土帶,地下河道眾多,又經過大量塌陷和構造斷層地帶,從1977年5月開始施工,直到2001年3月才全線打通,又等了兩年方正式投入營運。
當時參加鐵路興建的鄂木斯克大學生勞動隊成員德沃拉科夫斯基不久前不無自豪地告訴今日俄羅斯電視台:「貝阿鐵路興建之前,蘇聯只有一條西伯利亞大鐵路連線莫斯科與符拉迪沃斯托克,而國家當時身陷跟西方的最尖銳地緣政治沖突,隨時可能遭遇挑釁,尤其是在遠東地區。而且,若沒有貝阿鐵路,遠東、西伯利亞的經濟發展也無從想象。它對蘇聯的國防和經濟意義不容低估。」
從地緣政治角度來說,較之西伯利亞大鐵路,貝阿鐵路離國境線更遠,平均為700-1000公裏,穿行於俄羅斯腹地,具有更顯著的戰略優勢。它與西伯利亞大鐵路幾乎平行,一旦後者出現故障,便可取而代之。
有數據顯示,貝阿鐵路沿線可供開發的原料及礦產資源價值高達9000億美元。
貝阿鐵路一直滿負荷營運,目前的運力為每年1200萬噸至1400萬噸,未來有望提升到3000萬噸至5000萬噸、旅客1200萬人次。作為對比,西伯利亞鐵路是1.8億噸。俄羅斯鐵路公司已開始對東部鐵路系統進行綜合改造升級,解決狹窄路段的問題。普亭在2023年的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表示,俄將依托貝阿鐵路等計畫,打造一體化的交通物流體系,提供更多高效、可靠、安全的物流選擇。
貝阿鐵路是蘇聯歷史上最昂貴的基建計畫,最後一項世紀工程,它規模大、施工難度高,不計成本,穿越景色絕美但地形極其復雜的西伯利亞,充滿浪漫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氣息,曾是蘇聯媒體和文藝界濃墨重彩謳歌的主題。普亭在2019年說:「貝阿鐵路的意義遠遠超越了它作為俄羅斯乃至全球最重要鐵路動脈之一本身,它是幾十萬人勞作、勇氣與夢想的結晶。」
2018年,【孤獨星球】雜誌將貝阿鐵路評為全球三條最驚艷的火車路線之一。(童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