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經典詩詞,講歷史故事,玲子歡迎您的光臨。
前言 :
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年)的秋天,張舜民貶官郴州,途經黃州時,與謫居此地三年之久的摯交蘇軾久別重逢。
他鄉遇故知,自是欣喜異常,蘇軾在雪堂盛情款待張舜民,詩酒唱和,又一同遊覽了赤壁、黃鶴樓等名勝古跡。
「 江湖前日真成夢,鄠杜他年恐蔔鄰 」,這對惺惺相惜的好友終於實作了同遊之願,只希望將來能夠比鄰而居。
可是,宦海沈浮,張舜民和蘇軾誰也不能把握人生的走向,此後,幾經沈浮,蘇軾遭貶嶺南,張舜民貶官潭州。
元符三年(1100年),天下大赦,蘇軾遇赦北歸,張舜民出任定州知府,重新修整雪浪齋,以待好友重歸故裏。
可張舜民沒有等回蘇軾,蘇軾也未能實作與他的蔔鄰之願,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九月傳來蘇軾病逝的噩耗。
置身蘇軾昔日寓居的雪浪齋,想到再也不能歸來的好友,張舜民悲痛不已,寫下【蘇子瞻哀辭】,以寄托哀思。
石與人俱貶,人亡石尚存。
卻憐堅重質,不減浪花痕。
滿酌中山酒,重添丈八盆。
公兮不歸北,萬裏一招魂。 ——宋 張舜民【蘇子瞻哀辭】
簡譯 :
你從定州被貶官到嶺南,這塊雪浪石也隨同你前往,如今你已撒手人寰,這塊石頭卻還留在故地。
雪浪石的質地是如此的堅硬和凝重,當年潔白的浪花狀脈痕還歷歷可見,清晰如初,真讓人敬重。
我也如你當年酌酒賞石那般,杯中斟滿中山酒,添置丈八盆盛放雪浪石,還要將雪浪齋修葺一新。
為了避禍你客死江南,終究是未能北歸,我只能在萬裏外的定州城,寫下此哀辭為亡友灑淚招魂。
賞析 :
蘇軾喜歡奇石,一生嗜石成癖,並留下了許多詠石的詩文,雪浪石出自北嶽恒山,為蘇軾出任定州知府期間所得。
「 畫師爭摹雪浪勢,天工不見雷斧痕。 」,雪浪石質地堅硬,黑底白紋,如波浪奔湧,極像晚唐畫家孫位之畫。
對於這塊巧奪天工的天然奇石,蘇軾愛不釋手,還特意為它配置了一座石盆,並將擺放奇石的居室更名為雪浪齋。
「 老翁兒戲作飛雨,把酒坐看珠跳盆 」,作【雪浪石】長詩,並在盆上刻銘文,這塊奇石寄寓了蘇軾深沈的情感。
紹聖元年(1094年)六月,蘇軾遭貶嶺南,這塊雪浪石也隨同其踏上了顛沛流離的貶謫之路,從定州到海南儋州。
張舜民是治平二年進士,與蘇軾誌趣相投,唱和較多,元祐初年同朝共事,蘇軾任翰林學士,張舜民為監察禦史。
蘇軾和張舜民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張舜民尤其敬重蘇軾的才華和人品,因反對章惇對蘇軾的貶斥而遭到打擊報復。
「 此去若容陪坐嘯,故應客主盡詩人 」,二人的情誼,從蘇軾【次韻張舜民自禦史出倅虢州留別】詩中可見一斑。
得知蘇軾遇赦北歸,張舜民歡喜不已,將蘇軾當年的雪浪齋修葺一新,靜待其歸來,可雪浪齋卻沒能等回舊主人。
雪浪石依舊,雪浪齋尚在,可它們的主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睹物思人,往事歷歷,張舜民淚灑衣衫,悲痛不已。
所以,就有了【蘇子瞻哀辭】一詩首聯中的「 石與人俱貶,人亡石尚存 」之句,物是人非,往事如風,痛徹心扉。
「 卻憐堅重質,不減浪花痕。 」,頷聯贊美雪浪石的質地和觀賞價值,同時也是對蘇軾人格和精神的敬仰贊譽。
「 震霆凜霜我不遷 」,蘇軾一生愛石,也具有石那樣堅韌不拔的氣概,雖然屢遭打擊身處逆境依舊不改其氣節。
所以,張舜民憐惜敬重的,何止是雪浪石的「 堅重質 」,還是蘇軾滿肚皮不合時宜的堅貞不渝和他的愈挫愈勇。
「 滿酌中山酒,重添丈八盆 」,回顧蘇軾生平,感慨萬千,張舜民也學蘇軾欣賞雪浪石的情景,酒斟滿盆置好。
睹物思人,因為摯友情深,所以,張舜民對於友人的遺物格外珍重,中山是定州的別稱,中山酒也就是定州酒。
丈八盆即是蘇軾盛放雪浪石的「 玉井芙蓉丈八盆 」,「 雪浪蕭齋 」和「 玉井芙蓉」, 都被張舜民「 一切牽復 」。
張舜民做這些的時候,蘇軾還在北歸的途中,還未等張舜民把這裏的一切告訴他,蘇軾就因病在常州去世。
如何不讓張舜民心痛,石隨人貶,人去石留,物是人非,自己與友人亦是天上人間,此生緣盡,臨風悵惘。
「 公兮不歸北,萬裏一招魂 」,尾聯寫對友人的思念之情,因為怕黨爭再起,故蘇軾「 省力避害 」不歸北。
從黃州量移汝州時,蘇軾就在常州置下田地,以待終老之地,所以此次歸來,決意留在離京城較遠的常州。
定州在河北省,常州在江蘇省,兩地相距二千多裏,在那個車馬都慢的年代,張舜民難以親自到常州祭奠。
只有寫下這首哀辭,在這遙遠的定州為友人招魂罷了,痛失情同手足的摯友,張舜民彼時的哀痛無以言表。
後記 :
「 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 」,王維故去多時,暮春時節,好友錢起來其故居悼念,唯見花開,不見其人,淚水潸然。
這就是人生最悲哀的事情吧,物是人非,昔日不在,目之所觸,處處都有好友的影子,卻又無處尋覓友人的存在,則不淒然。
張舜民與蘇軾亦師亦友,情誼深厚,突然收到好友的離去的資訊,怎不震驚和痛惜,看著修整好的雪浪齋,又怎會不睹物思人。
「 我守中山,乃公舊國。雪浪蕭齋,於焉食宿。俯察履綦,仰看梁木 」,在【哀辭】序中,張舜民如此形容自己彼時悲傷之情。
蘇軾貶謫黃州四年多,有很多親人好友前往探望,可是,陪同外地來客遊武昌西山,卻只有一次,而這個幸運的人就是張舜民。
而這,也是二人摯友情深的體現,後來,張舜民還在他的【畫墁錄】中記載了這次行程,也足以說明張舜民與蘇軾友誼的珍貴。
「 石與人俱貶,人亡石尚存 」,張舜民的這首緬懷摯友之作,別開生面,不寫一個「 哀」 字,卻通篇都是懷念,讀來令人淚目。
參考資料 :
【宋史 張舜民傳】